掌门殿中,一行四个人整整齐齐跪在台下,唯阚光圣君背立而站,面色阴沉。
跪在最末的楚逸:“……”
不好,这下玩脱了。
也不能全怪他。
谁让阚光圣君出关乱转呢?
他但凡先去趟掌门殿呢,是、是吧。
楚逸打了个抖。
读书时对先生的恐惧已经深深刻进骨子里,眼见阚光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就更恐怖了。
“多年闭关,你们就是这么欺师灭祖的。”
阚光忽然开口了。
他本就相貌凌厉,又积威已久,普普通通一句话便罢了,偏是欺师灭祖这样的重话,刹那间将几人震得谁都不敢说话。
阚光圣君已升至半神,超脱三界之外,此次闭关出来更是境界斐然,威压极重。
见台下一片寂静,阚光嗤笑了声,随即冷了神色,指了指下面。
“玄参,你来说。”
楚逸:啊啊啊啊啊完了!
开始点名了!
这熟悉的可怕环节,还是来了。
玄参开始发抖。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在阚光即将发怒之时,玄参终于抖出句话来。
“师尊,欺师灭祖的是、是楚逾白,您问我好像也没道理……”
楚逸:“……”
师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玄参,你可以的。
“呵。”
阚光又笑了声。
台下四兄弟抖得就像是即刻要死了。
师尊您骂人就骂人,一直笑真的很瘆人啊!
“你呢?”
阚光又点了点步离行。
步离行不愧是掌门,忍着害怕抬起头来,声洪如钟道:“我等教导师弟不严,都有失职之过!”
听到这里,阚光的神色终于稍缓。
他没再多说什么。
四人均松了口气。
直到阚光再次开口。
“青让。”盛怒之下,阚光的神色倒是平静了许多。他只盯着青让一人看,和缓道:“你来说,楚逾白犯了多少条戒律。”
青让:“……”
在众人的注视下,青让开始磕磕绊绊背起了戒律。
“拿空剑鞘糊弄人,且死性不改,当属欺骗师长之过,此乃罪一。”
“见到师尊口出狂言,当属不敬师长之过,此乃罪二。”
“看到师尊竟出手相伤,当属欺师灭祖之大过,此乃、此乃罪三。”
阚光冷冷:“当如何?”
青让:“当、当……”
在阚光圣君威压的注视下,青让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当、当受戒棍三十!”
楚逸:“……”
阿兄救我啊救我!!!
——
两刻钟前,照砚塔。
慕恒躺在小床上,听着混进来的连兆有一搭没一搭的报告,心思早就游到了别处去。
他到底没告诉楚逸,羌芜是魔族,或者说是他早就魔化的消息。
一个已经魔化的仙来拜千隐峰仙尊为师,傻子都想得到他要干什么。
——卧底。
“人都死了,给他留个念想。”
连兆问了半天,慕恒烦不胜烦,只好回了他一句。
连兆啧了两声:“尊上您一个魔头,还挺有人情味的。”
慕恒:“……”
慕恒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完了吗?说完滚。”
“没没没!”连兆灵活地躲过那一记掌风,开始说正事:“您让我查的东西查到了。”
“于翁那边虽然说不出来,但他身上还存着即将散去的灵力痕迹,是超越渡劫期修为的存在。”
灵力痕迹?
只有同人交手后才会出现灵力痕迹,且在三个月之后会彻底消散。
楚逾白没被压制修为前,处于渡劫后期,修为已当属修仙界罕见。那超过渡劫期修为的存在……
就很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三个月。
距离他命丧楚逾白之手、失去记忆之事早过了三个月,也就是说他多半不是那沧世,或者说是幕后黑手。
他不是。
慕恒忽然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
还好他不是。
——
刑戒堂内。
楚逸被两名刑戒堂弟子压至堂内,正在心中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却在看到堂内设施的瞬间绷不住了。
灵棍灵棒灵鞭应有尽有,专为修仙者而设,能在瞬间除去受刑者修为,叫他们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受刑。
堂内还放着几个能永久保留的清忆球,上面循环播放着之前受戒弟子的画面和惨叫声。
楚逸:“…”
楚逸腿一软,砰得跪了下去。
这不得给他打个半残啊!
阚光兴致缺缺地走到设施架前,抽了根棍子出来。
在手上颠了颠,尤嫌不够,把候着的刑戒堂弟子叫了过来:“去,找个更粗的。”
楚逸:“…”
楚逸直接昏了过去。
……
等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在床上躺着了。
楚逸第一反应是:打完了?
他小心转动着身体去看,生怕扭得幅度过大挣裂了伤口。
“别看了。”步离行忽然出现,还是那么的不近人情:“没打。”
楚逸松了口气。
“看来你很失望。”
就在这时,阚光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眼神冷冽,手中竟还掂着那根粗大的棒子,道:“用不用给你再来一顿?”
楚逸:“!”
楚逸忍着害怕:“不、不用了。”
阚光嗤了声没说话,脸色却缓和不少。
“脾气倒是有所收敛,懂得求饶了。”
玄参还挺失望,小声道:“真的不打了?”
楚逸:“……”
阚光瞥他一眼。
虽然是简简单单一眼,但也够吓得玄参闭嘴了。
场面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后,阚光终于道:“打了多少次,不还是老样子。只是之前宁愿挨打也死犟着不肯服软,现在倒是肯了。”
“也罢,由着他吧。”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四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瘫坐下来。
可算是走了。
楚逸心有余悸道:“师尊从前也是拿这大棒揍我吗?”
那楚逾白活得还挺艰难的,怪不得脾气不好。
“当然不是。”步离行喘了口气,道:“还是以吓唬为主。有时候真气急了,用的也是那些没灵力的家伙什。”
那没性命之忧了。
楚逸一骨碌瘫在了床上,叫死也不肯走了。
“真不走?”
步离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楚逸坚决摇头:“不走。”
刚被吓了个半死,现在必得好好休整休整,他才不要出去浪费体力。
步离行转身就走:“哦。”
“膳房师傅今天心情好,多做了几道拿手菜,爱吃不吃。”
楚逸:“!”
楚逸一骨碌从床上滚了起来,顿时什么烦恼什么劳累都忘了。
“师兄等等我!”
玄参:“啧。”
青让:“好。”
步离行:“没出息的东西。”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
出息又不能当饭吃。
——
膳房。
往日里便熙熙攘攘的地方不知怎的,吵得更厉害了。
红红闹闹的,像是要把房顶掀了。
楚逸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听出个缘由。
“稀奇啊,四位仙尊今天竟然一起来用餐了!”
“上次见他们一起是什么时候?”
“嗯……可能是十年前?”
楚逸:“……”
我峰师兄弟真乃‘团结’典范。
他竖着的耳朵软了软,刚想继续扒饭时,又听得那几人道:
“上次还有师姑呢——”
“嘘!你没事干提师姑做什么?”
“!我给忘了,这乌鸦嘴,呸呸呸。”
他们的师姑,不就是楚逾白师姐吗?
楚逸听着听着打了个抖。
这位师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这群弟子连提起她都不敢?
他猛一抬头,和对面的玄参看了个正着。
奇了,玄参竟也是副大骇的样子。
楚逸:“?怎么了?”
玄参哽了下没理他,匆匆吃了几口就走了。
都奇奇怪怪的。
楚逸:挺好,正好抢走他那碗没动过的烤猪手。
…
吃完自己那份,又吃了玄参那份后,楚逸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撑。
嗯,再出去溜溜食好了。
玄参走了,步离行和青让一个要回去练功,一个要去秘境采药,总之没时间陪他消食。
楚大公子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只好一个人去了。
今天还就不回去了。
楚逸自顾自走出峰门,潜意识里想去镇上的小巷看看。
他要去小巷干什么来着?
算了不重要,去了就想起来了。
通往镇上的路有条小溪。溪边林林葱葱,本是风景这边独好,却多了几个不和谐的东西。
“美人儿,敢问家住何方,名姓几何?”
几个穿着灰罩衫的男子围在一处,像墙一样将立里面的人团团围住,叫人看不分明。
楚逸闻言眉头微蹙,引了道灵力出去探查情况。
被围在中心的果然是名女子。
她穿着素净,却长了副娇艳的相貌,一双眼睛波动流转,加上举手投足间如受惊的小鹿般,不觉更惹人生怜。
女子声音软柔,轻轻道:
“小女子没家没业,在此处流浪,不知何处招惹了大人,还请详解。”
为首那人见她这样,调笑的眼神骤然转冷:“还装?”
“你以为你做的——”
话音未落,那人忽然像块垃圾似的飞了出去。
咻——
啪——
落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灰。
灰罩衫头头没领教过这样的羞辱,顿时恼羞成怒,爬起来就大骂:“哪里来的混——逾白仙尊?”
他忽然像是见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扒着楚逸的袍角哭道:
“逾白仙尊救我!”
楚逸并未看他:“如何救你?”
灰罩衫哭得像是死了爹娘,真情实意道:“仙尊,这女子她从后山就一直追杀我们,我们真是活不下去了!”
楚逸笑了。
片刻后,他合上扇子,以扇柄点了点呆在原地动都不敢动的女子,冷冷道:“她,追杀你们?”
灰罩衫僵住了。
就在这时,女子不知从哪抽了条手帕出来,缓缓向后退了两步,抹着抹着泪还打了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小女子不知何处得罪了公子,竟要遭受此等灭顶之灾。”
灰罩衫:“……”
灰罩衫大惊失色:“仙尊您别信她,她装的!”
楚逸看他的眼神更冷了。
妖风飘过,灰罩衫们忽然觉得浑身发寒。
“仙尊,她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信我!”
就连被风卷到数十米外的山沟时,为首那人都还在声嘶力竭:“她是个骗子!!!”
真的是骗子啊!
苍天有眼,虽然他没全说实话,但眼前这女子真不是什么善茬。
明明前面还凶神恶煞地追着他们跑,忽然就像是没了法力似的,柔柔弱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他们这才胆大包天停下问了一句,打算杀了这恶婆娘了事。
谁知道楚逾白偏偏这时候来了。
这下也好,让他自己尝尝那女魔头的好处吧。
灰罩衫怨气十足。
“姑娘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