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莹莹,映出微弱的光。
良久,慕恒终于开口了。
他问:“你觉得我像沧世吗?”
连兆脑子转了几个弯,头点得非常痛快:“像!”
“尊上一介魔头,杀伐果断、赏罚分明、修为高超。和沧世不能说是像,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慕恒:“……”
蠢货。
“对,我杀伐果断,连最亲近的朋友都能下手。”慕恒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手边灵气渐渐成形,泛着杀意:“那就从你先开始吧。”
连兆半分未躲,砰砰拍拍胸脯,凛然道:“为尊上而死,是我的荣幸!”
慕恒:“……”
半晌,他收了灵力,缓缓转过身去,道。
“滚吧。”
连兆听话滚了。
不到一秒钟,他又滚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怒喝声和讨厌的狐骚味。
“慕恒,我们决一死战!”
九尾狐皮毛鲜亮,毛发红烈似火,散发出炽热的气息,如火红的小山般矗立在那里。妖力惊人,仅仅是跺一脚便能叫周遭骇然。
这才是尉迟舟真正的实力。
骚狐狸,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慕恒冷笑了声,抬手结印,把连兆扣在里面,遂凌空跃起,直捣狐狸脑穴。
尉迟舟咆哮一声,凝出妖力相抗。两道力量在空中相撞,燃起巨大的火花,轰然震动,点着了结界一角。
连兆在结界中瑟瑟发抖。
尊上,你是要杀了属下吗?
眼见阵势越来越大,水火不相容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默契地同时退出照砚塔。
不能打坏师尊(仙尊)的屋子!
于是一人一狐缠斗着打向门外。
连兆松了口气,在结界里给慕恒传音:
尊上,放属下出来,我去帮您!
三秒后,他收到了慕恒的回音:
是把他传音符切断的消息。
连兆:“…”
照砚塔外,尉迟舟仗着体积优势横冲直撞,硕大的身躯几乎能将寻常修仙者压扁碾碎。
可慕恒偏不是。
他身形虽小,却轻巧灵活,在狐狸身上来回横跳,时不时凝聚灵力挥出一击,最轻也能点着狐狸的毛,最重的一次险些斩断狐狸尾巴。
尉迟舟:“……”
九尾狐的咆哮声刹那间响彻云霄。
正在掌门房间低头认错的楚逸:“???”
什么声音。
步离行正吊在房梁上练功,很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逸心道应该没什么大事,于是继续低头认错:
“是这样的,我这次下山动用了法术,误伤凡人,请掌门师兄降罪。”
楚逸头埋得低低的,一副认打认罚的乖巧模样。
左右是瞒不过的,他要是不来承认错误,慕恒就该受罚了,还不如诚恳点来求个从宽处理。
步离行皱着眉头想了想:“你说那个丑得滴油的浪荡子?”
楚逸:“……”
掌门师兄骂人可真准。
不过他爱听。
步离行像是练完他那奇怪的功法了,终于从房梁跳了下来,扔了颗清忆球到楚逸怀里:“他已经来过,被我赶走了。”
楚逸手忙脚乱地接过清忆球,边打开边道:“啊?”
画面中,浪荡子拖着一身的伤跑了过来,凄凄惨惨地爬到掌门座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楚逾白师徒是怎么欺辱他的,誓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然后……就被步离行一掌轰出了山峰。
“……”楚逸眼皮跳了跳:“所以不能在凡间动法的规定是个摆设?”
步离行白了他一眼:“当然不是,我这不是在峰上动的法吗?”
楚逸:“……”
很好,很会挑漏洞。
楚逸好心提醒他:“那人告的是我的状,师兄大可以惩罚我以示警戒,不然又要被仙苑抓住把柄。”
说着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当然,不舍得罚我总可以做样子给他看嘛。”
步离行:“……”
步离行额头青筋暴起,忍无可忍地下了封口术:“闭嘴。”
楚逸:“唔?唔唔唔?”
说不过就动手,什么坏习惯。
“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步离行瞥他一眼:“锁灵枷带久了,脑子就不好使了,脾气倒是好了许多。”
“出门最多能和三岁幼童打在一处,和那等丑人打起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楚逸:“……”
好,就当你在夸我。
“还有。”步离行心中终于舒坦了几分,继续道:“那丑东西到底怎么你了?”
楚逸:“唔!”
师兄,你不解开我怎么说?
步离行:“哦,把这事给忘了。”
待松开禁制后,楚逸一五一十地将经过说了遍,只隐瞒了慕恒出手的经过,说成是自己动的手。
听着听着,步离行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到最后勃然大怒,抄起佩剑就往外走。
楚逸懵了:“去哪?”
步离行回眸一笑,露出银牙森森:“去斩了丑东西的手。”
楚逸:“!”
仙凡殊途,即便是最低阶的修士想要弑杀凡人也是易如反掌。因此仙苑定下规矩,修士妄动灵力与凡人为敌,致其死或残者,是要受仙苑十大刑罚的。
步离行是疯了吧。
最后还是拿通信符联系了玄参和青让,三人合力才把暴怒中的步离行拦了下来。
楚逸擦了把汗,心有余悸:“以师兄现在的愤怒水平,别说砍手了,那人家的房子都得被他掀掉。”
玄参擦汗:“附议。”
青让喘气:“附议加一。”
步离行:“……”
从没见他们三意见如此统一过。
正在这时,青让慢吞吞道:“那个,楚幺儿你的房子好像正在被拆欸~”
楚逸不在意地挥挥手:“谁没事干拆我的房子……嗯???”
刚刚那声奇怪的咆哮不会是——
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其余三人就看到楚逸像旋了风一样飞了出去。
青让感叹:“不愧是修真界第一人啊……”
然后被玄参白了一眼,慢吞吞回房了。
照砚塔外。
如果照慕恒本来的实力,九尾狐就算幻化出原型也过不了他三招。可他偏偏就没有恢复,又不愿在楚逾白眼皮子底下现出魔身,这才让尉迟舟拖到现在。
慕恒打烦了。
还有完没完?
他凝心静气,正要蓄个大招猛轰九尾一下时,余光忽然瞟到了楚逸的身影。
慕恒刹那间晃了神。
就在这时,九尾趁他不备轰然起身,将他狠狠摔在地上。震裂周遭的咆哮声霎时响起,庞大的身躯如山般向慕恒挪了过来。
——眼看就要将之踏作肉泥了。
被困在结界的连兆急得要疯了:“死狐狸,你干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被摔落地上的慕恒嘴角溢血,双目紧闭,生死不知,却怎么也挣不开束缚住自己的结界。
堂堂一代魔尊,难道就以这么滑稽的方式故去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九尾的身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九尾打了个喷嚏,不屑地继续向前踏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庞大的身躯被区区一道光拦住,竟是怎么用力都没法过去。
九尾愤怒地仰天咆哮。
是谁?!
白衣仙人踏空而来。
仙人背手在后,衣袂翻飞。他面色冷然,看不出神情,待抵达地面后只拢袖一挥,便将还咆哮着的九尾掀了个底朝天。
九尺之上,楚逸冷冷道:“千隐峰重地,岂容你放肆?”
九尾蔫了。
它硕大的身躯瞬间化作幼猫般大小,撕裂苍穹的咆哮也变成了浅低的嘤喃声,扭着腰身跑到楚逸身前,委屈地嘤嘤直叫。
——仙尊,你看我身上的伤口,都是他打的!
目睹了事前全部经过的连兆目瞪口呆:“……”
不是,这跟刚才那个张牙舞爪的真的是一只九尾吗?
——
楚逸最终也没有心软。
他抱着失去意识的慕恒走进了房间,独留尉迟舟一狐在外懊恼不已。
嘤,早知道就去撞旁边那座山了,撞吐血了撞昏厥了才好惹仙君心软!
回到屋内后,楚逸将怀中人轻轻放在榻上,便退至一旁,平静地问了句:“什么时候醒的?”
装晕的慕恒:“……”
糟糕,被发现了。
慕恒结巴了:“没、没多久。”
那九尾根本伤不到他内里,所谓吐血也不过是牙齿磕到了唇璧、他为了更逼真又咬了一口而已。
这下好了,楚逾白知道他是装的,该不会回身去安慰那只狐狸吧?
楚逸没说什么。
他只是传音给青让,询问了些调理方法,然后便出门忙活了。
从门缝中看到楚逸将投怀送抱的狐狸丢到一边后,慕恒终于安稳地躺下了。
在房间内安静了许久不敢说话的连兆:“尊……”
慕恒:“闭嘴。”
连兆又安静了。
终于安静了。
慕恒望着天花板,开始回想连兆带来的消息。
仙苑和千隐峰不对付已久,楚逾白的前徒弟却悄悄去见桃花门埋在仙苑的棋子于瓮,偏偏又在见过于瓮后入了魔,最后惨死。
仙苑,于瓮,入魔……
这三件看似有关联又好像没关系的事连在一起,究竟代表了什么?
仙苑绝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同样的,楚逾白和他前徒弟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简单。
楚逾白大概挺喜欢他前徒弟的吧。
要不然怎么会跟魔族彻底翻脸,发誓要踏平魔界呢?
慕恒冷哼了声。
倒是挺师徒情深啊。
他晃了晃头,决定不再想这堆破事时,忽然感觉体内腾过一阵热流。
热流自胸腔划下,直逼丹田而去,随即消失在丹田中,像是从来没去过一样。
什么东西?
慕恒当即起身打坐,想要把这股热浪逼出体外,却怎么也翻不到源头。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尉迟舟正在翻箱倒柜地找。
“咦,我用来探听仙尊心绪的法宝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