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走眼了吧…
一定是看走眼了。
楚逸用力晃了晃头。
嗯，一定是他这些天太紧绷了，脑子里总想着魔尊，所以镜子里才会出现那个讨厌鬼。
“怎么了？”慕恒刚自镜前走过来，就被楚逸拦住了。
楚逸道：“你再回去一下。”
慕恒：“嗯？”
楚逸指指镜前，笑容有些勉强。
只要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他必能看得清楚。
慕恒不疑有他，迈步踏进了楚逸所指的领域。
镜后霎时浮出画面。
乌巾覆面，白衣若仙，邪气冲天，乌冠束发，挺眉阔目。
亦正亦邪到此中地步的人，唯他亲手所杀的魔尊一人而已。
唯他一人…而已。
杳无人烟的大殿中骤起尘烟，自中心团团簇起，向四周播散开去，绕梁三尺有余。
古殿原本便荒凉诡谲，加上这突如其来的烟雾，怎么看怎么有几分诡异之感。
这是怎么了？
慕恒站在镜前，下意识想伸手去护楚逸。不料他刚伸出手，那尘烟像是长了手般，豁然束住了他！
他惊异抬头，刚想施力甩开此物，却听得眼前人冷冷开口：
“是你吗？”
楚逸面色冷然，手中操控着泼天烟雾，身子缓缓飘至空中。如瀑的发丝自风托起，铺在不染纤尘的荼白衣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只吐出两个字。
“魔尊。”
魔尊。
慕恒定在原地，良久未言。
片刻后，淡淡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没有反驳，没有点头，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楚逸没有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一记吞山裂河的剑意。
青白色的剑意自楚逸身体涌出，化作万千道凌厉线光，锋似刀利比剑，裹挟着渡劫期的强大法力直冲慕恒而去。
——他动了杀心。
渡劫期的全力一击下，修真界鲜有敌手。
即便是现在的魔尊也不能。
慕恒一时间没来得及害怕，竟先感受到了悲哀。
以溯旻的身份和楚逾白相处这些日子，也算得上是挚友，他竟二话不说就想要了他的命去。
很好。
楚逾白…
果然还是你。
剑意如雨般落下，眨眼间便要取人性命。慕恒于刹那间拔出剑来，拼尽浑身修为奋力一挡！
轰——
两股力量在空中骇然相撞，瞬间击出巨大无比的波纹，顷刻间几乎将宫廷震碎。
慕恒一怔。
——我这是…恢复了？
不，还没完全恢复。但以他目前的实力，修真界上下除楚逾白外，尽可在他掌握之中了。
毁天灭地的魔头破天荒发出了苦笑。
可笑的是，他的对手偏偏就是楚逾白。
所以即使彻底翻脸，他还是无法杀掉楚逾白。
可能这就是冥冥中的宿命吧。
一击未中，楚逸面无表情，自空中俯冲而来，以掌拍地，凭空化出滔天巨浪，顷刻间便要淹没慕恒。
慕恒一手执剑，一掌化出盈火魔气，瞬间把水墙隔在了外面。火魔气霎时化作斑斓猛虎的样子，抬首咆哮，吸去大半汹涌而来的水浪。
两位大能你来我往，随手几招便将古殿震得轰鸣作响。半刻钟后，古殿它碎了。
对，是那种化成齑粉的碎法。
慕恒：“…”
楚逾白，你很好。
古殿轰然倒地，在巨大的轰鸣中化为齑粉。楚逸自废墟中飘出，双眸紧闭，仍旧是一身不染粉尘的白，发丝纷飞若仙，冷得像雪山十里不化的冰。
他双手展于腹前，默念数声后，捏下法诀。
“破。”
慕恒似有所感，蓦然回头。
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万丈冰刀自平地而起，将方圆数十里化作冰原。
杀人雪色，向他袭来。
慕恒冷笑一声，遂双手盖地，然后猛的一推！
猛虎仰天长啸，与此同时，冰原中嵌入一道赤红的火苗，咆哮着吞噬周围的一切。
冰与火相撞，然后…
炸了。
…
在外等候许久的步离行忽然听到一声轰鸣。
他下意识向后踏了步，然后就看到原本站着的地方裂开了。
步离行：“…”
随着轰鸣渐大，一道白光自幻境中飞出，幻境瞬间碎成齑粉。与此同时，两个人从里面滚落出来。
这是…幻境塌了？
步离行嘴角抽搐：“…”
楚逾白，你真行。
这可是尉迟家的宝贝幻境，以尉迟家的财力，千隐峰可赔不起。
见楚逸终于破幻境而出，等候了许久的尉迟舟只顾着大喊：“逾白仙尊好厉害！”
步离行：“…”败家玩意。
确实厉害。
生个气能把人家祖传幻境打塌了的，全天下也就他一人了。
正在这时，两人面前嗖的划过一道人影，转眼不见了踪影。步离行抬眼再一看，原是被狐狸踹进秘境的那人没了。
楚逸挥去眼前烟雾，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魔头呢？”
“什么魔头？”步离行和尉迟舟异口同声。
楚逸身上的杀意还未散去。他垂手而立，语气冰冷：“溯旻。”
该死的魔头，竟敢骗他。
他把信任交托，自以为遇到了命定的知己，恨不能前天晚上吃了什么都同他讲，却没想到魔头一开始就是把他当猴耍的。
很好笑是吧。
滚去地狱笑吧。
楚逸面无表情地想。
幸好和溯旻见面不算多，就算交托了信任，也还没投入过多感情。
“那人是魔尊？”尉迟舟像听到了什么大喜事，笑逐颜开蹦了过来，被楚逸一个眼神瞪得收敛了些许，但仍停不住嘴：“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逾白仙尊为了救他跳入险境，真是鲜花插在了团牛粪上。”
楚逸：“……闭嘴。”
尉迟舟听话地把嘴闭上了，心里暗自窃喜。
很好，再也没人同他抢逾白仙尊了。
等他再抬起头时，却发现一道杀意满满的目光正盯着他看。
尉迟舟：“？”
步离行甩来一道灵力把狐狸凭空拎起，面无表情道：“蠢货，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尉迟舟：“……”
楚逸：“……”
走吧，都走了清净。
楚逸不想理他，负手走向一边，打算结清账款。
“幻境坏了，多少钱我赔你。”
尉迟舟黏在他身边，掰掰手指说了一个数。
楚逸：“……”
卖了他也赔不起。
“没关系，这样的幻境我家还有很多。”尉迟舟探过头去，狐狸尾巴暴露无遗：“只要仙尊肯收我作关门弟子……”
楚逸转身就走：“还是还钱吧。”
“我有关门弟子了。”
尉迟舟在后面声嘶力竭：“开门弟子也行啊！！！”
——
慕恒回了魔界。
浓郁的魔气缭绕下，他才感觉身上的伤好了许多。
楚逾白杀意太盛，修为又盖过他一头。
他能留下一命已是万幸，受伤也算合理。
“谁伤了您？”连兆不知从哪找了快纱布来，笨手笨脚地给他包着。
慕恒不想理他，随便敷衍了句：“一个狂徒。”
连兆‘啧’了声：“还好不是楚仙尊，不然他一掌就能要您的小命。”
慕恒：“……”
慕恒面无表情地捏了个诀，传音给外面的侍卫：“找本叫《魔的一百种死法》的书，送进来给连兆。”
连兆能活到现在，都是他这个当魔尊的脾气好。
偏连兆拿到书还不知其意，一个劲地问他：“尊上是要给伤您那人选种死法吗？我看这个就不错，先拆骨，再放血，最后斩碎了喂狗……”
慕恒：“拿去喂你吗？”
连兆露出为难的神色：“也不是不行。”
慕恒嗤了声：“你也配。”
连兆：“……”
伤口包扎好后，连兆终于滚了。
聒噪声消失，慕恒躺在榻上，往事历历在目，终于觉出哪里不对。
今日楚逾白发威之下的第一招，竟是经世难出的精妙剑意。
拥有剑意不算很难，但拥有那般宏大的剑意的确难得一见，可对楚逾白这样的大能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问题在于，他那剑鞘分明是空的，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剑意？
慕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通。
魔界昼夜不分，即便是白日也涌作黑光，将山海包在一道。
慕恒躺了许久，最后负气起身，把连兆刚绑好的纱布撕了个干净。
难道从此不去见楚逾白了？
凭什么。
可别忘了，他在楚逾白面前还有两个身份。
还是两个更亲近的身份。
——
既然决定要回到楚逾白身边，修为比他高些才更可靠，最起码也得势均力敌。
慕恒如此想到。
楚逾白是修真界第一人，他是魔界第一人。
两人不曾正面战过，但堂堂魔尊起码也能有一战之力，不至于像上次那般惨败。
但奇怪的是，这回无论在魔界待多久，他的修为都没有再恢复过了。
怎会如此。
慕恒望着山洞里测试修为的魔石，正想再打坐时，收到了一封通信符。
【楚逾白：师有难，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