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袭来的那一刻,楚逸知道自己完了。
不过也好。
痛痛快快死在这一掌下,总比受那么多些磋磨再死要好的多。
最后关头,他下意识抬手挡在了额前。
——多少留一张不被毁容的脸吧。
他抬手的瞬间,数缕丝线忽然从指缝中泄出,顷刻间汇成一道极耀眼的白光,向袭来的魔气当头一撞!
这一撞产生了巨大的波光,如水纹般向四周拨开,却像有灵性似得,偏偏避开了楚逸,直直冲着白衣人撞了过去。
魔头躲闪不及,被轰了个正着,猝不及防被卷走了十米有余,才缓过劲来施法立在了原地。
乌巾将他的面容遮得极严,即便是这样也看不出表情。只是……胸前那一块缓缓映出的血迹实在太过明显了。
——该,谁让他一介魔头学人家穿白衣。
魔头低低咳了数声,并未恼怒,眉间竟还浮出几分笑意,望向楚逸的眼神似乎更危险了些:“原来仙君前面是在隐藏实力啊。”
莫名被阴阳怪气一道的楚逸:“……”
他一介凡人,根本不知道如何使出法力,随手一挥而已,竟然都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要是楚逾白亲至,岂不是能把魔头打个对穿?
也不对。
如果楚逾白真有这么厉害,魔头怎么会说他上次“刺杀失败”了?
魔头不知他并非原主,没必要骗他。那这两人的关系……就有些扑朔迷离了。
【好机会啊!】
刚刚像死了一样的系统又开始活跃起来,兴奋地像个200斤的宝宝:【话本都说了,受伤是双方增加感情的最好机会。只要你救他于危难之际,何愁前方无路……我让你抱大腿,你这是在做什么?】
噗呲——
随着一声利落的手起气落,原本还勉强站立的魔头轰然倒地,脖颈处露出醒目的伤口,汩汩冒血。
魔头似乎毫无还手之力,又似乎没有要还手的意思。
他身上的魔气渐渐散去,唯身上似乎仍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望向楚逸的眸似笑非笑。
楚逸杀人的手微微颤抖:“……”
你不要过来啊!
楚逸强作镇定,随意抹去溅在脸上的血,对空气笑了笑:“杀了他,砍下这条腿放在床头,叫你抱个够。”
系统:【……】
活菩萨见过很多,活阎王还是第一次见。
楚逸说到做到,正要拔出佩剑割下那条腿、给“心魔”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时,却在抽出剑柄的瞬间掂量出分量不对。
楚逸哐地抽出来。
——空、空的?
不是,没有剑你放个剑鞘在身上干什么?
当装饰品的吗?!
楚逸心道还好没拿剑砍人,不然在拔剑的一瞬间就能被魔气吞吃干净了。
他掂了掂光秃秃的剑柄,余光突然瞟见了地上那人乌巾的一角,好奇心顿生。
这人身上穿的那么仙气飘飘,脸总该长成魔头该有的样子吧?
楚逸按下剑柄,伸手捏住了迎风飞来的乌巾。
就在即将揭开的那一刻,原本平静的山岭忽得起了狂风,顷刻间卷起飞叶无数,黄沙漫天,盖住了全部视线。
待到风平浪静后,幽深的山岭中哪还有什么魔头。
一切平静如水,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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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隐峰。
楚逸摩梭着手中剑柄,靠在桐叶树下,整个人微微发着抖,久久没缓过神来。
他虽然没爹没娘,但自小被兄长保护着长大,连只鸡都没杀过,干过最离经叛道的事就是往老先生的锦囊里放蚂蚱,哪里见过血啊!
再说了,那魔头看着像是死透了,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谁知道会不会是找机会逃了,回头又来找他算账呢?
呜,想家想阿兄。
院中袭来阵阵凉风,吹得顶上树叶沙沙作响。不远处忽得传来脚步声,楚逸浑身一紧,下意识作出防御架势。
寻仇的来了?
来人身着曳地长袍,眉目隐隐有股傲气,腰间别了把剑,走路簌簌生风。
太好了,不是魔头。
楚逸松了口气。
不是就好。
“这不是楚仙师吗?”来人直直走了过来,嘴角微微挑起,像是在同他寒暄,“多日不见,仙师修为又大涨了。”
楚逸听了很受用。
做人讲究个你来我往,人家夸你了,你也该夸回去才是。
只是楚逸看了一圈,也不知道夸人家什么好,最后指着对方的剑,真诚赞道:“仙师谬赞了,您的剑长得别致,想必是世间罕见的好剑。”
他对自己的说辞十分满意。
夸一个剑修的剑好,还不是最大的褒奖了吗?
来人:“……”
“楚逾白!!!”
他青筋暴起,脸色铁青,差点把剑抽出来,指着楚逸的手气得发抖,感觉下一秒就要气绝身亡了:“你竟然……”
楚逸:“?”
他说错什么了吗?
就在这时,楚逸面前忽然闪过一道玄影。身形如风,瞬时将他牢牢护在了身后,厉声喝道:
“玄参,不可造次!”
步离行?怎么是他。
他刚刚都赶人送客了,分明是厌恶楚逾白的,怎么会出言相护?
楚逸心里这样想着,身体却很诚实地往步离行背后躲了躲,小声解释:
“我刚刚只是夸他的剑好看……”
玄参勃然大怒:“你还说!!!”
“躲在师兄后面算什么英雄,有种你滚出来!”
楚逸:略略略。
就不滚就不滚。
他刚想问个清楚,玄参突然怒而甩袖,扭过头跑远了。
临走前,好像还气得给了自己的剑鞘一拳。
就还……挺娇俏的。
见人走远了,步离行才转过身来,叹了口气,“明知道那把剑谁都说得,就你说不得,你还偏说。说了也就算了,还不喊他师兄喊仙师,这不是诚心找架打吗?”
他说着说着自己又改了口:“罢了,毕竟他说你修为大涨也是在阴阳怪气。”
楚逸听得一愣一愣的,碍于身份又不敢明问出口。
看起来冷冰冰的掌门是个古道热肠,刚见面友善问好的师兄却是在阴阳。
千隐峰这师门关系,还真是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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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步离行道了别后,楚逸左思右想,还是回了刚刚杀死魔头的地方。
总得确认一下人到底死透了没吧。
说来也奇怪,自打魔头死了后,他脑子里那“心魔”也跟死了似的,任他怎么喊也不作声。
难不成这两者有什么同生共死的关系?还是说“心魔”发现自己任务失败,灰溜溜跑了?
楚逸闲不住,捻了根草放手里揉巴揉巴,蔫乎乎往芦苇深处走了几步,开始到处扒拉。
刚刚魔头是死在这里的没错呀。
确实没人啊……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叫人难受。
楚逸泄了气,见四周没人,终于不用再顾及形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和自己耍起了赖皮。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清高疏冷的脸配上生动无比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违和。
违和程度相当于……一个得道高僧在和美人撒娇。
过了半刻,“得道高僧”终于耍赖够了,扔掉草枝开始认真摸索。
此刻已过黄昏,夜风偶有吹过,寂静的草丛中起了悉索的声音,咂咂盖过一切。可若再仔细听过去,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幼兽的低鸣。
大晚上的,莫不是有野狼?
楚逸有些紧张。
他一手捏着好不容易掌控住的灵力作防卫,一手往声音的来源处探去,然后蓦得惊住了。
这手感,莫不是——
楚逸定睛一看,瞬时大喜若狂。
竟是只小猫!
小猫比手掌大不了多少,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浅橘色的毛发上沾了丝缕血迹。不盈一握的小爪子委委屈屈踩在地上,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着伤口,不时发出喵喵的呜咽声,整只小兽团作一处,惹人生怜。
啊啊啊好可爱!
楚逸心软作一团,连忙上前替它检查身体。
这一查不要紧,却发现猫咪的脖颈、腰部,连同内里都受了不小的伤,严重到再晚一步处理就要断气了。
——哪个杀千刀的,忍心对这么小的猫咪下手!
楚逸心疼归心疼,但抓破脑袋也不知道要怎么施展疗愈术。
毕竟原身那恐怖的实力至今只被他用来杀过人,却没救过人。
情况危急,小猫那伤势实在拖不得了。
楚逸心一横,哗得将外袍一脱,叠裹成厚厚的毯子状,再小心翼翼地拿手去捧小猫,打算厚着脸皮去找步离行帮忙。
正在这时,不远处忽然闪过一个人影。走起路来鬼鬼祟祟,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荒郊野外连个鬼都没有,他为什么要这么小声?
楚逸警觉:“什么人?!”
谁知他这一喊后,那人跑的更快了。
有鬼。
楚逸轻手轻脚把装了小猫的外袍搁在草丛里,随后施展灵力追了上去。
幸好原身这具身体底子好,很快叫他追上了。
只见那人身披斗篷,头戴蓑帽,胳膊挎了只篮子,篮子里碧绿一片,似乎是——
草药?
楚逸眼睛亮了:“你是大夫?”
那人被堵在路口,倒也不慌张,但始终不肯抬头看人,只点点头:“嗯。”
真是想睡觉给个枕头!
楚逸大喜,上手就想拉人:“那边有只小猫受伤了,请你去帮它看看,救活之后必有重谢——”
呲啦一声过后,楚逸呆呆站在原地,手里只余半块布料,眼前腾起袅袅尘埃。
他心一紧,下意识四下张望,便瞧见那人已经到了小猫的方向,蹲下身悉心为它治疗。
徒留被扯坏的衣服在风中凌乱。
楚逸:“…”
倒也不必这么避我如蛇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