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金钟罩下,缺了那些让人身死形灭的法咒。
四分五裂的大地开始缓缓合上,将罩中的人尽数困于地下。
只有阵中心那一点小口在金钟罩之外,随着金光消失,一切恢复原状,只有还未散去的灰尘犹在证明这里刚发生过一场大战。
——这竟然是个巨大的封印。
阵法中心,哦不,已经没有阵法了。楚逸站在那里,极长地呼出一口气。
慕恒脸上的血迹还没干透,道:“这不是寂灭阵。”
“当然不是。”楚逸翻了翻地上,没找到小元的果子,失望地啧了声,道:“我才不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呢。”
“这是我根据寂灭阵改的。”
“阵主不会死,但相应的,阵法的威力也会小些,只能封印,不会把人屠杀殆尽。之所以要等应风和谷鹤离开,是怕他们也被波及到。”
不知为何,慕恒眉梢浮上一抹笑意。
“你也有惜命的时候。”
“这叫什么话。”楚逸还在执着地翻果子,闻言道:“人生在世,谁不想多活几年。”
慕恒轻轻哼了声:“嘁。”
楚逸:“?”
楚逸不干了,也不找果子了,势必要慕恒把话说清楚。
慕恒也不说,只是摊摊手。
“什么东西?”
楚逸果然被吸引了。
魔头的掌心静悄悄躺着一株长相奇异的仙草,近看像只鸟,远看像柄长剑,总之就是不像草。
“逾白仙尊不是惜命么。”魔头眉梢扬了扬,道:“我找人问过了,这草能缓解疼痛,下次疼起来的时候服下,彻底解决的事还待以后再说。”
楚逸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人在说锁灵枷的事。
深青色的锁链如蛇般盘踞在玉白的手腕上,像是锻造精致的神器。谷鹤和小元曾多次问过,小元天真,还说过自己要是也有这么个神器就好了。
只有楚逸自己知道,有这么个“神器”多烦人。
“谢了。”
楚逸接过仙草,珍视地揣在怀中。
大战结束,尘埃散尽。
夕阳西下,树木枝叶都染上了金辉。
“走,回去给小元过生日。”
——
“什么?!”
昆山大营内,钟正几乎喊破了嗓子:“几十万大军,被全歼了?”
“回将军,不是全歼,是…被封印了。”
钟正瞬间失去了气力,两腿发软,瘫了下去。
那几乎是全昆山的兵力啊。
现在如此下场,这仗还怎么打?
聂左连忙去搀扶他:“南朝不顾你的阻拦,倾巢出动攻打关州,才导致了这场祸事,怎么都怪不到我们头上。”
“而且…”聂左见左右没人,才附耳在钟正边低声道:“我知将军一直不愿意打这场仗,现在您如愿了。”
钟正像是解脱般松了口气。
下一秒,更深的自责和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没错,他是不愿打这场仗。
但这个结果,不能是以牺牲族人的代价取得的。
…
乾朝万年,这场持续了数十年、死伤百万人的战役终于结束了,以在城野山头、联军大败昆山为结局。
史称,城野之战。
那之后,联军乘胜追击,昆山大将钟正带兵死守国门,战至最后一人,终因寡不敌众,万箭穿心而亡。
昆山国破,流亡无数,地界被联军分别占领,插上了属于自己的旗帜。
至此,昆山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的联军正在为庆祝来之不易的大胜而欢呼庆祝。
史无前例的胜利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绷了许多年的弦终于得以松缓,举行了大型的庆祝活动,几乎所有人都参与了这场狂欢。
包括不苟言笑的应大帅。
“大帅好些了吗?”谷鹤刚喝了酒,醉醺醺地往应风身上靠,被嫌弃地推远了。
应风面色还有些苍白,坐在椅子上,道:“好多了。”
看到这样的盛况,他再不好也要好了。
征战结束,终于能回家了。
华明站在后面,环顾四周,忽然觉得少了个人。
少的还是个大功臣。
“念之呢?”
没人回答他。
营地角落处,一个不起眼的帐篷偷偷亮起了火光。
帐篷外,火烛噼啪,歌舞升平,数十万将士共同庆祝,声音嘈杂的震天动地。
帐篷内,灯光昏暗,中间摆了张圆桌,放着一捧浆果、竹筒做的杯子和糕点,周围坐了三个人。
楚逸举起盛了陈酿的竹筒,碰了碰另外两人的杯子,柔声道:“小元,生辰快乐。”
月光透过营帐洒进来,打在他额间眉骨处,减弱了棱角带来的凌厉感,显得整个人柔和而温暖。
小元开心地说了声“谢谢”,又期待地看向慕恒。
楚逸在桌底踢了踢慕恒。
慕恒被踢得不悦,撇撇嘴,也举起竹筒,碰了碰小元的杯子,道:“小家伙,生辰快乐。”
“你恒哥哥就是脸臭,别跟他计较。”楚逸指了指桌上的糕点,捏起一捧送到小元手边,道:“看,这是他专门为你做的。”
“还有这个。”
柴火燃得噼啪作响,上方摆了一条刚捕捞上的鱼,只撒了简单的盐作佐料,闻起来却异常焦香可口。
慕恒补充道:“是你道长哥哥烤的。”
小元圆圆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贴在楚逸耳边小声道:
“恒哥哥人很好…你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我。”
楚逸笑了笑,并没有意外。
“说什么呢。”慕恒嗤了声,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加了一句:“没事,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小元转过来扑向他的怀抱。
“恒哥哥,我们在夸你。”
慕恒被扑了个满怀,小家伙身体已经有些硬实了,抱着也不像小时候那样软乎了。他别扭地伸手拍了拍小元的肩膀,道:“夸我什么?”
小元抬头,眼睛很亮:“夸你好看。”
慕恒:“…”
楚逸在旁边笑得东倒西歪,差点摔倒。
才调整好呼吸,就看到慕恒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夸我好看这件事,很好笑吗?”
楚逸笑得更大声了。
慕恒:“…”
算了,由他去吧。
笑着笑着,忽然不笑了。
不但不笑,眉头还蹙起来了。
慕恒心头一紧,往他手腕处看去。
果然,锁灵枷又亮了。
果真是乐极生悲。
慕恒去扶他:“那株仙草放哪了?”
楚逸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怀里:“这。”
慕恒本打算直接去取,想了想还是收回手,拿剑把仙草勾了出来,喂给楚逸吃。
小元被吓着了。
呆呆站在那,还没怎么呢,大颗的泪珠就开始唰唰往下掉。
“道长哥哥…”
仙草虽然服下,药效一时半会还没发作。楚逸撑着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得温和。
小元去拉他的手,喃喃道:“很痛吗?”
楚逸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慕恒替他回答了:“疼,很疼。”
小元眼泪瞬间掉的更厉害了。
楚逸:“…”
楚逸扯了扯慕恒,低声道:“别瞎说。”
“半句不假。”慕恒自顾自地同小元道:“是个大恶人给你道长哥哥锁上的东西,时不时就会疼,他还总是忍着不说。你说,他该不该骂。”
小元抹了把眼泪:“该…”
楚逸:“?”
魔头这厮惯会蛊惑人心。
小元抽咽着问:“道长哥哥,哪个坏人给你锁了这东西啊。”
楚逸服下仙草,确实感觉好了许多。他没再用慕恒扶着,自己缓缓站了起来,道:“我也不知。”
“不过没关系,服了这颗仙草,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小元抽抽搭搭止住了哭泣,捏着楚逸递过来的糕点,拌着眼泪往下吃。
帐篷外,灯烛闪动,映出三人的剪影。
“这草到底叫什么?”
“还绛草,确有止痛的功效。”
“那我磕了桌角能吃吗?”
“是药三分毒,小孩子少吃。”
…
大战结束,联军也到了解散的日子。
没了昆山军的阴霾,天气都晴朗了不少。军营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倒腾着搬东西。
谷鹤指挥着秩序,转头一看发现应风站在营帐门口。
“大帅是怎么打算的?”
应风身上的铠甲还未脱掉,闻言叹了口气,道:“我哪能有自己的打算。”
谷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楚逸走了过来,立刻欢喜地迎了上去。
“那念之呢,有什么打算?”
楚逸被问了个猝不及防。
他有什么打算?
在远古待了这些年头,过去的生活都快变得虚幻了。再不回去,师门就真当没他这个人了。
但这些年过去,回去的方法始终是没找到。
楚逸恍惚了一瞬,被谷鹤在眼前挥舞的手拉回了现实:“念之,念之?”
应风和谷鹤齐齐看向他,疑惑于他的呆滞。
楚逸回过神来,道:“我想回家,但还没找到回去的办法。”
“回家?”谷鹤重复了一遍,道:“这么些年了,你好像从没说过家在哪。为什么回不去?就算从前因为昆山军把道占完了,如今也该解了。”
楚逸:“嗯……”
实在是很难解释。
他锁着眉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用了一个避重就轻的词:“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在这片大陆上。”
“这样啊。”谷鹤素来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欢喜道:“没关系,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找大帅,总是能回去的。”
楚逸笑笑,应了下来。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阵,旁边进进出出的身影里忽然多了两个熟悉的人。
谷鹤眼睛最尖,这边还聊着天呢,那边就扯着嗓子开始喊:“师兄!”
楚逸顺着他喊的方向看过去,在看清的一瞬间蹙了蹙眉。
华明和慕恒竟是并肩走过来的。
两人离得很近,时不时地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腰间背着的剑和三叉戟时不时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奇怪。
他俩何时这样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