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膳了，沈晴微和许羽烟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
许羽烟酝酿了许久，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云然，你不会真的对那个褚之泓感兴趣吧？”
沈晴微眼实话实说：“我对他的话感兴趣。”
许羽烟心里一沉，把这话和心里的预料划了等号。
“云然，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被他的话骗了。你有所不知，他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与数不清的女子有纠缠，践踏了无数真心。”
沈晴微点点头：“嗯……看得出来……”
她知道许羽烟是担心自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羽烟，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许羽烟这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道：“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沈晴微望向假山背后，眼珠子一转：“羽烟，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忙。”
许羽烟虽然疑惑，但没多说什么，还是离开了。
等她走远了，沈晴微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道：“殿下爱听人墙角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假山后闪过，“飞”到沈晴微眼前。黑影移动速度太快，以至于惊起鸟鸣一片。几只在假山上优哉游哉吹风的雀儿扑腾着翅膀，恨不得早点远离这是非之地。
周临言面色有些潮红，耳根也染着一抹可疑的红：“我说我真是不小心听到的，你信吗？”
“算了，你肯定不信。”周临言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的回答了。
“我为什么不信？”沈晴微不解地眨眨眼。
她和许羽烟之间的对话，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周临言哪有这个闲心思偷听？
听到她的反问，周临言眼中的黯然消失不见：“你相信我？”
不对劲！周临言身上一股酒气。
他喝酒了。
“殿下，明日就要下山，殿下还是少喝点酒吧。”
听柳蓦说，周临言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滴酒不沾。沈晴微却恰恰与他相反，她离不开酒，三天两头往酒肆去。一段时间不喝酒就浑身难受。
现在，让她这个酒鬼来劝周临言少喝一点酒，她难免有点儿心虚。
不过，她的好意并没有被某人心领。
周临言对她的好心劝解置若罔闻，喃喃自语道：“我喝我的，与你何干？”
像是孩子置气一般。
沈晴微懒得与他一般见识：“好好好，是我多管闲事了。你爱喝不喝！”
看来他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有正事，只是想找个地方喝酒。
既然没事，沈晴微也没有理由久留，转身便要离开。
忽然，背后有一股令人难以挣脱的力量拥了上来。
沈晴微下意识用手肘重重撞击身后之人的胸膛。
“噗——”
周临言毫无防备地遭受重创，一连往后颤巍巍地退了好几步。
沈晴微反应过来时，已无颜面对他。
她掩耳盗铃似的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堂堂珩王殿下，若是被人看见这副落魄的鬼样子，就算不杀人灭口，想必也会怀恨在心，日后少不了处处刁难。
“周临言，你没事吧？”
沈晴微透过指尖的缝隙偷偷观察。
只见周临言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假山，弯着腰连连咳嗽。
还好没有把刚喝下去的酒吐出来。周临言：“我……咳咳咳……没事。”
他的咳嗽声听得人心惊胆战的，就像是子规啼血、山猿凄鸣。
沈晴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惹祸了。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伸出手拍拍他的背，助他顺顺气。
沈晴微怕目睹周临言的难堪惹他不快，于是在靠近他时特意偏过头——让他知道，自己看不见他的窘迫。
她凭着感觉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背。
没成想，周临言这时候正好直起身子，于是他的脸直直地撞到沈晴微伸出的那只手的掌心。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弥漫在尴尬的氛围里。
完蛋！
沈晴微连忙收回手，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
周临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茫然地用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想害我啊？”
他的语气过于平静，茫然中带一点委屈。
“不是！你听我解释！”沈晴微还是一手捂着眼睛，不敢去看他。
“事情是这样的。我刚刚推开你是因为下意识的反应。虽然听上去很像找借口，但是你知道的，我原来是一个杀手。杀手嘛，有点防备心很正常。对吧？”
这当然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周临言他怎么不躲开！沈晴微这么安慰自己。
讲道理，这事不能怪她。但是，周临言这种狡猾的人，在面子和道理之间肯定不会选择听她的道理。他有他自己的一套道理！
没想到，周临言却只听到了那句“我推开你只是因为下意识的反应”，他勾起唇角：“所以你本意不想推开我？”
沈晴微皱眉：“那也不是。”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忽然从背后抱她？！
但是，她敢怒不敢言，生怕惹这位不快，给她判一个“”谋杀皇族未遂”的罪名。
这罪名，沈晴微可担不起。
“殿下——”沈晴微又一次挤出一个虚假的笑，“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是吧？我那是下意识的反应。至于那巴掌，我是想帮你拍拍背顺顺气，结果你自己撞上来的。那也不怪我，是吧？”
沈晴微表面笑嘻嘻，心里却……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周临言刚才咳得太厉害，连声音都有些沙哑。
听得沈晴微头皮发麻——他不会要报复她吧？她前段时间那么不待见他，新帐旧账一起算，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定她个死罪？
“殿下，你……没事吧？”
她手肘撞向他的力道可不轻呢。
余光里，周临言蹙着眉捂着心口：“影雪，你要是不想负责，也没有关系。这点小伤小痛，让我一个人熬过去就好……我真的没关系的……”
啧啧。堂堂珩王殿下，会因为这一点痛哭天喊地？
这话摆明了是想要她负责啊！
如果时光能倒流，沈晴微真相回到一刻钟前给自己巴掌。
“那个殿下……我会负责的。”沈晴微掏出一瓶祛瘀的药膏，颤巍巍地递给他。
“哦，你想怎么负责？”他的声音里噙着笑意，听上去格外娇。
“算了，逗你的，也没有很痛，就是淤青一片了而已。”周临言指尖挑开了胸膛前的衣裳，低头看了看。
“影雪，我刚刚是想抱你。”
沈晴微：……
其实她不傻，看得出来。但是她不说是不想驳了他的面子。没想到，周临言竟然主动承认。
这要她怎么回？
真是令人尴尬。
沈晴微从前觉得她几次三番向自己示好是为了笼络她，想要收买人心。
但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周临言纯纯是有病！专爱没苦硬吃恶心她！所以才对她纠缠不休。
此时此刻的周临言倒是像极了棋砚。一样的嘴脸，一样的欠揍。
他想玩是吧？她奉陪到底！
她心里莫名其妙燃起来一股胜负欲。
“影雪？”
“嗯？”
周临言忽然凑近，声音极具魅惑性，像是摄人心魂的狐妖：“他有我长得好看吗？他的武功有我好吗？他有我懂你吗？”
“哈——？”
沈晴微呆呆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那里燃起的莫名的醋意。
“褚之泓！”周临言嘟囔道，似乎还有点委屈巴巴的。
“他呀——”沈晴微恍然大悟，“他怎么比得过殿下？殿下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武功非凡！自然是这人间难有的美玉。”
一个人被这么夸赞，即便知道是虚情假意，也会沾沾自喜。
周临言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话里都带着几分娇嗔：“你又有什么把戏？”
“我怎么会有阴谋诡计呢？”沈晴微咧起嘴角，“我就是实话实说。”
某人脸上眉开眼笑，宛若孔雀开屏。
吃下铺满糖霜的毒药时，舌尖最先蔓延开的是无与伦比的甜。
周临言撇撇嘴嘀咕：“既然我这么好，你为什么不选我？”
“选什么？”沈晴微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一双大眼睛茫然地一眨一眨。
周临言深深吐了口气：“真是块木头。”
？他在骂她“朽木不可雕也”？
他礼貌吗？
“我与殿下不同。殿下高高在上，自然是能任凭心意选择。而我不一样，我只是被命运推着走，有很多事情并非我能选择。比如，我和殿下永远不会是一个阵营。”
“所以殿下费尽心机……想要拉拢我，实在是无用功。”沈晴微看着周临言的眼睛，把那句“出卖色相笼络我”生生咽下肚。
“听我一句劝，殿下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没有殿下那般的雄心壮志，也对人心算计、权谋之术不敢兴趣。”
“原来你还是这么想的。”周临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影雪，你觉得我是个糊涂的人吗？”
沈晴微实诚地摇摇头：“殿下识人心，精于算计。若连你都是糊涂的人。这世间，还有谁是清醒的？”
周临言的眼底含笑，像是一朵桃花漂在平静的春水之上，看着就很美好。
“所以啊，感情的事情是感情，算计是算计，我怎么会傻到混为一谈？我承认，你的确能力出众，但是，我屡次接近你，并非为了笼络你。”
他的神色很认真，目光坦荡赤诚，让人想起比武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执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