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心境实在太差,谢娘低着头绕过坤宁殿的外门,正要前去自己屋中时,莹儿猛地拉住谢娘,谢娘这才看到前面的曹后和今上。谢娘心中一惊,规规矩矩的行礼,这才懊恼自己前面扯帷帽时大概头发有些乱了。
“你不是胆子挺大?怎么这样慌慌张张?”今上冷笑一声,看了一眼谢娘,曹后倒上前两步,走到谢娘前面,笑着行礼,“这丫头非要出去转转,我便遣她去买些物什。”“哦?买了多少,竟还这样狼狈?”今上又笑问,声音缓和了些,谢娘捋捋勾起的头发,撑起笑意,“只是替公主买了梨膏糖,给愈娘子带了玫瑰露。”“让朕看看,”今上笑意朗朗,似是真的只好奇那些民间物什。曹后看了眼谢娘,似有些紧张,谢娘看了眼莹儿,莹儿便从带中取出梨膏糖和玫瑰露。
今上轻轻点头,又笑问,“你出去一趟,也没给你姑姑带什么?”谢娘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声,“回官家,本来是要给娘娘买的,可是碰到一个商会会长,叫人生气,就给忘了!”曹后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知谢娘又要卖什么药,今上也紧张起来,谢娘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惜大概是脸皮较厚,谢娘还是那幅没心没肺的模样:“我本想问问那王会长怎么做生意,文契都没签,那王会长说要拜什么山头,说和程大人、吕相都有关系!”今上瞬间变了脸色,“那姓王的商人当真这么说?”谢娘后知后觉般眨眨眼,赶忙垂下眼眸,似是艰难维持笑意,“臣女觉得那王会长在瞎说,程琳程大人、吕夷简吕相都那样被先太后看重,怎会为自家谋私利?想必他也只是诈一诈小商小户罢了!”
今上脸色愈发难看,冷声道,“茂则,你看看皇后和曹大姑娘还缺什么,然后到福宁殿来!”谢娘赶紧让周惟恭拿出自己的图纸,交给张茂则,“张先生,你问问有没有人能做这些仪器?不能做就算了!”曹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娘和张茂则,轻声道,“吾没有什么事要交待,平甫,你先去应官家的事。”张茂则领命离开,谢娘心中又开始打鼓,却又安慰自己,若是那姓王的会长瞎说,正好整治整治;若真有官商勾结,那处置了也是对百姓好。
曹后走在前头进了内殿,轻叹一声,“谢娘,今日无论那姓王的说的是否为真,至少此事传出去,程家和吕家定是对你有些看法。”谢娘讪笑道,“娘娘言之有理,只是,想必官家会看在娘娘面子上,不会说出我的吧?”曹后欲言又止,她这个不受宠皇后真的能得他苦心顾及?对他而言,坤宁殿只是一个为了前朝后宫安定不得不来看看的地方,而谢娘这样的孩子怕会真的把这种表面上的客气当做真实,日后真的撞的头破血流,又该如何收场?
“日后还是稳重些好!”曹后又嘱咐两句,就让谢娘去用晚膳,谢娘本在小桌子那边用膳,可回头看见曹后一个人坐在桌边,就那样孤零零的,像是没什么胃口。谢娘心中有些隐隐猜测,搬了凳子坐在曹后下首位置,又给她盛碗汤,笑着轻声道,“娘娘喝碗汤?这么撤下去可好浪费呢!”曹后又轻叹一声,在这宫里,一个人过活的时间太多太多,并且余生也必会如此,总归是要慢慢习惯的。曹后就着汤少夹了点菜,又笑道,“罢了,今日我没什么胃口,你给秀娘缳儿她们分一分好了,不必多虑!”
谢娘也只得让人将菜端去另一边的小桌子,拉着缳儿、秀娘、莹儿坐下吃。缳儿一幅要掉眼泪的样子,“官家总是这样,来去匆匆,若是……”“官家不那么爱娘娘,我们爱重娘娘就行了,有什么好哭的?”谢娘还是像平时那样吃食,似真的世界上没什么让她担忧的一样。秀娘也大吃一惊,敢说这话的,也只有曹府的大姑娘了!“行了,秀姐姐要是担心,我将小厨房剩下的碎豆腐鸡蛋炖成雪霞羹,放在密封罐里,半夜娘娘饿了一热,比在这里关心官家来不来有用的多!”谢娘吃完之后拉着小宫女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就去小厨房炖蔬菜粥,秀娘和缳儿对视一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匆匆吃完饭。缳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劝劝曹后,官家不来,难道她们娘娘就不能去?
不过,就同谢娘预料的那样,曹后还是没去福宁殿。谢娘也算看出几分,说曹后矫情也罢,执拗也罢,但在大事上曹后总归是思路清晰的。但至于天上那位,何必强求?曹后还同平日那样,铺纸研墨,又开始练飞白。谢娘并不理解她的心绪,可只要她尽一个皇后的职责,她就是个好皇后,至于其他的,也不是谢娘该说的。
没过几日,张茂则竟真的带来了谢娘图纸上所画的仪器,窑工竟还特意在每一个仪器衔接处未曾上釉,做了磨砂口,倒是省了谢娘许多事。从拿到这个仪器开始,谢娘就可以重新开始蒸馏实验了。一切终于又走上了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