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渊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值得研究的人类样本。
他无差别地憎恨着整个世界,并且致力于在法律的条框里进行最大程度的发疯。
其心态成迷,精神状态感人,阴阳怪气的功力更是臻入化境。
因此就算他顶着一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也总会把所有想要靠近他的生物气走。
“对闻渊心动是自寻死路,那玩意儿五行缺德,是个人都得活活被他气死。”来自高中时期一名饱受闻渊折磨的同桌。
很显然,程煜珩还尚且还不明白这个经世真理。
选择性地忽略了闻渊内心对他的驱赶之后,他硬生生跟闻渊耗到了饭点。
当然,这期间闻渊对他的抱怨一秒也没有消停过。
程煜珩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既然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不如朕便在你这里用饭吧。”
“是……”
[自己宫里没厨子了是吗非要跑别人宫里吃饭,还嫌昨晚没受够教训吗,不怕我给你下药啊......不过我最近是不是水逆啊,怎么每一天都这么倒霉,晦气死了]
这些话他只能放在心里说说,表面他还是得维持好他无辜美好小白花的形象,毕竟就连系统233都觉得,他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人类的一个样本奇迹。
当然他也从来没有质疑过程煜珩是否能听到他心里的话,一方面读心术是一件归属魔法世界范畴的东西,他还没得罪老天爷到那种地步;一方面如果程煜珩真的能听到他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是用第一百条命站在这里了。
闻渊一边在心里思忖着是不是他最近木鱼敲得不够虔诚,触犯了哪方神灵,要不然怎么什么乱七八糟事情都让他遇了个遍,连吃个午饭都不得安生,一边龟速迈向厨房给程煜珩端饭去了。
虽然程煜珩今天来的目的也不是吃饭,他也不指望能在闻渊这里尝到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当闻渊直接一手端着一碗飘着几根葱的清汤面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皱起了眉头,直接对身后同样震惊的张公公眯起眼睛道,“怎么静妃宫里吃得这样寒酸,平日都长定宫的月银你们都有按时给吗。”
他脾气一向无常,结束一个人的性命也是面无表情,张公公立刻紧张地扑通跪在了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闻渊也低下了头……
[嫌我做的饭寒酸就滚回自己宫啊,来蹭饭还挑挑拣拣的,连猪肉都供不起还有脸……]
他这槽还没吐完,只见程煜珩的身体突然顿了顿,下一秒,他更是破天荒地叫张公公站起了身,只跟他嘱咐了句,“这次就算了,以后静妃宫里的蔬果要按时供应,要是有肉的话.....也要给长定宫多送一些。.”
“是,陛下。”
他又扫了闻渊一眼,拿起了筷子,“吃饭吧。”
闻渊一时不可置信。
[今天太阳搁海里出来了?]
他收回了眼神——既然程煜珩没说什么,他饭还是要吃的。
他挑起一筷子面,庆幸还好自己早起和的面够多,给程煜珩盛完之后还能剩下两碗。
照程煜珩对这碗面的嫌弃程度,他应该也吃不完一碗吧……
“陛下,这真的是最后一碗了……”闻渊不顾人设,满是怨意地盯着程煜珩道。
[你刚不是还说它寒酸吗,怎么现在是被饿死鬼夺舍了吗?你原著里阴翳厌食的人设呢,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能吃呢……]
三碗,你理解三碗酸汤面是什么概念吗?
不开玩笑的说,那就是闻渊现在还活着的指望。
在这个一棵草也不长,树上的果子吃了就中毒,最大的肉腥是被闻渊嫌弃晦气的乌鸦的皇宫,一碗调味齐全,起码能够下咽的酸汤面,无疑是闻渊和秋棠救命的稻草。
不怪闻渊此刻怨气冲天,程煜珩放下了碗,面上也有些发红——若是寻常,他饮食也不至于如此不加节制,只是生病之人食欲不振,他早晨因为身体不适并未进食,到了闻渊这里,才会食欲大好,更何况闻渊做饭的手艺又这般好……
觉得过意不去的君王垂下了眸子,抿唇不语,苦恼的神情都摆在脸上。
对方长久不语,闻渊便不动声色地抬头瞧了他一眼。
身为一个合格的暴君,闻渊从第一次见到程煜珩,就没见他穿过除了黑色以外其他颜色的衣服,他总是面无表情,不怒自威,喜也是,悲也是,痛也是,醉也是,这个浑身长刺的男人,仿佛是一具被系统设定好运行程序的机器人,没有一点儿情绪波动。
但也许正是因为平时太过无悲无喜,因此他一点儿表露出来的情绪才会如此明显,一张白纸被撒上了一滴白水,一项运行机械的齿轮出了差错……即便很小,但还是一眼就能发现不对。
比如昨晚被下药后的不受控制,比如此刻显而易见的难为情,比如从程煜珩一走进长定宫,闻渊就能感觉到他尚在生病。
一个把所有软处不加掩饰地袒露在外人面前的人,真的称得上攻于算计、心思深重吗?
闻渊敛下眉眼——
从这个角度来讲,自己这种表面无辜温良,把所有疯子一样的想法压抑在内心深处的人,才更像是个反派吧。
可惜从没有人见过真正的他……
也不可能有人会喜欢真正的他。
于是他笑着,不及眼底,强迫扬起的嘴角就像在表演,“陛下……”
“您现在在生病,病人呢,就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还有……”在程煜珩看来,闻渊的笑如花明媚,可他慢慢地靠近自己,却像一条致命的毒蛇,然后……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程煜珩下意识想要抽出手……
“别这样看着我。”闻渊突然伸出手,捂住了程煜珩圆瞪的眼睛,他的声音轻得可怕。
[别用那双一点儿防范都没有的眼睛看着我]
贴着闻渊手心的眼皮蓦然跳了跳,程煜珩长长的睫毛刮过他的手,很轻。
程煜珩的心跳乱了一拍。
周围的宫人们齐齐被闻渊的举措惊呆了,连呼吸都不敢。
“闻渊……”程煜珩的嗓音很哑。
他想要说些什么。
闻渊却在此刻放下了手。就像一只小猫的爪子轻轻挪开了,心上的悸动却还要持续很久。
“几碗面而已,”他笑着,“您不必跟我过意不去。”
——
午后。
【宿主宿主宿主!!!】
“你有事儿吗?”
好不容易的午休又被系统吵醒,闻渊已经开始盘算拆了233零件的可能性了。
【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的厌世值又降了!】系统惊喜万分地给闻渊指着落灰的进度条,【整整两个百分点!】
闻渊立刻坐起身,“什么时候降的?”
【中午12时31分33秒,那会儿你都在干什么啊我亲爱的宿主?】
果然有绩效就是不一样,系统对他都更殷勤了。
闻渊摸着下巴仔细地回想起来,“嗯……没干什么,就是在和反派吃饭啊。”
说到这里,闻渊一脸不忿,“他还吃了我三碗面呢。”
【再没发生什么吗?】
“没有啊。”闻渊把外衣盖在脸上。
系统挠了挠头,【那就奇怪了……】
————
此时的坤麟殿内,一片寂静,气氛紧张,大殿上是正襟危坐的程煜珩,而立在殿里的,正是一把年纪,至今程煜珩唯一能够信任的臣子:左相容英。
像这样一位政绩无数,心狠手辣,一手将程煜珩调训成一个真正帝王的角色,死长活长的原著里也是不可能没有写到的,作为反派身边的得力辅佐,反派做许多重要的事情之前都要先问过他的意见,其智谋策略自然不用怀疑。
他与程煜珩亦师亦友,比起先帝,他们的关系都要更亲近些,只不过他年事已高,到了后期,丧心病狂的作者更是一场大病要了他的命,强行让反派损失了一位得力的帮手。
“陛下,”此刻容英眉头紧皱,他见程煜珩一脸正经的样子,还事先支走了所有宫人,担忧地低声问道,“不知您突然唤老臣至此,有何要事啊。”
他心思深重,早在来的路上,就把程煜珩叫他来的原因想了个遍,什么对于太后的处置,何迁一案牵扯出的一系列效应,与宋国的外交业务等等。
他独独就是没有想到......
“朕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什,什么?”
容英瞳孔震惊,一时不知道是该为对方就因为这么一点破事把他叫到宫里而生气,还是该为了自家的腐木终于开窍了而欣喜。
最终他收起了那些纠结,遵循了心底的声音,只见他眼尾一斜,露出一副八卦的神色,“咳,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好的福气啊。”
程煜珩低头不语,于是他就开始猜,“是兵部尚书家的独女?听说您前几日宫宴上足足看了她三眼......”
“不是……”
是因为闻渊那天晚上总是看她,他才多留意对方了些。
(闻渊:谢邀,那天晚上穿得比我还红的就她一个,我不看她看谁。)
“......那就是陆嫔娘娘,貌美无双,德才兼备,您曾赞誉她舞剑舞得极好,听闻她还频繁出入坤麟殿。”
“那是朕在宫里培养的杀手,如妃和岚妃也是......”
一下被否决了三个备选答案,容英哑然了足足半刻,想破脑袋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再没其他人能说了,“陛下您就直说了吧,那人究竟是谁。”
莫不成还能是个男子。
程煜珩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是静妃。”
“半月前宋国送来和亲的那位?”
程煜珩点了点头,冷峻的神情终于在此刻有了些变化,“这是朕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心动,可是他却很讨厌朕......”
容英闻言顺了顺胡子,他眼神犀利地看向程煜珩,“你把他当之前那些刺客那样对待了吗?”
“......一开始是。”
“冷落他?利用他?让他心灰意冷?您总不至于还打算杀了他吧……”
不得不说,左相不愧是左相,短短几句话就像几把刀子一样扎在程煜珩身上,叫他无法辩驳。
看把人说得一副愧疚后悔的模样,容英还是收了收话锋,“其实现在改过倒也不算晚。”
话音未落,程煜珩的眼睛瞬间亮了,“左相教我......”
——
作为一个靠脸闻名的男性Alpha,在闻渊还活着的时候,追过他的人包括但不限于:男性omega,女性omega,以及男性Alpha。
虽然性别不一样,但是共同的点是,他们没有一个撑过了一个星期……
甚至一名男性A在和闻渊发生了如下对话之后:
“我喜欢你。”
“谢谢啊。”
“我真的喜欢你。”
“我也真的谢谢你。”
“我还是忘不了你的样子……”
“要不这样,你就当我死了吧”
而怒删了闻渊的所有联系方式。
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
“陛下……”闻渊像一只被榨干了水分的蚯蚓,匍匐在地,他恳求地望着程煜珩,“您最近真的都没有事情做吗?”
第五天了,整整五天了!
程煜珩这个狗每天都雷打不动地来自己宫里吃午饭。
一国之君真的可以这么闲吗,随便去现代找个工作都至少是996起步,他怎么敢每天中午都有休息时间的啊。
如果不是想故意折磨死他,闻渊都没有办法给对方的行为一个合理的解释。
“嗯……”程煜珩秉持着要多和静妃接触的原则,他眼皮都不眨,“朕最近闲来无事,想着正好可以陪你用饭。”
[呵……实在闲得不行你就去找个班上!]
程煜珩刚挑起的一筷子面掉在了碗里,他抬起头注视着闻渊,很认真地道,“朕每天都是批完了奏折才来陪你。”
趴在地上装蚯蚓的闻渊蓦然仰起头,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程煜珩眼下的一片乌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