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向晚在PTSD应激障碍发作时,看到顾云舒在身边焦急呼喊的模样。
宁向晚的脑海里猛然浮现她刚才奋不顾身挡在顾云舒身前制服沈昭明时心急如焚的场景。
她清楚那是她对顾云舒的真心,宁向晚对顾云舒的爱也从未消散。
此刻,宁向晚的瞳孔逐渐失焦,等待症状发作带来的疼痛时,麻木与痛感交替袭来。
顾云舒的身影在她眼中变得模糊,她正手忙脚乱地拨打交警电话和急救中心120的电话号码。
这一刻,宁向晚忽然释怀。
如果自己快死了,她只想告诉顾云舒,分手这几年,她从未忘记过对方,只是碍于母亲的案子,才一直没敢去找她。
宁向晚的眼眸中泛起泪光。
她伸出手,指尖划过顾云舒的脸颊,轻轻婆娑着。
宁向晚的嘴唇一张一合间,努力地说道:“云舒……我没骨气,一直没忘了你……还……”
“爱”字尚未说出口,她的手便渐渐无力滑落。
顾云舒赶忙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声音颤抖说:“我……我都知道。宁向晚!你别说话,坚持住!”
宁向晚听着顾云舒的呼喊,内心竟感到片刻满足。
她抬头看向车窗外,恍恍惚惚间,仿佛看到了母亲赵晚吟的脸。
母亲站在慈安堂前,微笑着向她挥手,叫着她的名字,画面又转至她们在九台山玻璃廊桥游玩的场景。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宁向晚眼中的泪水滚烫滑落,顾云舒则紧紧抱住她,生怕她就此离去。
宁向晚缓缓闭上双眼,顾云舒为了不让她睡着,在她耳边轻声诉说着分手后的岁月。
顾云舒这些年除了在云川市警局法医室处理案件,她一有时间就会去宽窄巷子、熊猫基地,水族馆……重走她们曾到过的地方。
宁向晚的印象最深刻的是云川的水族馆。
顾云舒记得那天她穿着白衬衫,宁向晚的指尖总是习惯性搂过她的后腰。
宁向晚就像极了热带鱼试探性触碰珊瑚礁。
她们停在巨型玻璃幕墙前。
蝠鲼展开双翼般掠过头顶时,宁向晚抓住她的手腕,指腹压着她跳动的脉搏指向游弋的白鲸说道:“云舒,你看它们。一辈子只认一个伴侣。”
顾云舒转身时,撞上她微仰的侧脸。
那个时期的宁向晚眼底还没有后来的沉郁,睫毛在水光中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蝶。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袋,倒出只歪头憨笑的熊猫玩偶。
宁向晚塞进顾云舒掌心说道:“宽窄巷子饰品店的老板说这是镇店之宝,摸过的人都会在一起一辈子。”
穹顶的光影在她们交叠的手上流淌,顾云舒将熊猫玩偶挂在背包侧袋。
白鲸发出悠长鸣笛,仿佛为这句虚无缥缈的情话誓言伴奏。
宁向晚勾住她小拇指晃了晃,玻璃映出两张潮红的脸。
那时她们不知道,誓言会被现实碾成碎片。
熊猫玩偶会在争吵中被摔向墙壁,而水族馆的白鲸,终将游向更深的海洋。
此刻顾云舒攥着宁向晚逐渐冰凉的手,她闻到的是记忆里那股翻江倒海、咸涩的海水味。
原来有些东西,早就刻进了骨血里,任时光如何冲刷,都留着最初的形状。
宁向晚听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宽窄巷子……熊猫基地,你都还记得。我们还一起去过水族馆。”
顾云舒接过话茬,说道:“那次我带你去云川水族馆,你出来后又到宽窄巷子给我买了双流兔头吃……”
回忆起熊猫玩偶,宁向晚轻轻咳嗽了两声。
她的话音之中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云舒。我不该在你面前把它扔掉……是故意气你的。”
顾云舒破涕为笑,温柔地说:“我知道你的性子……我把熊猫玩偶捡回来了,休息的时候就把它缝好了。”
宁向晚此刻在PTSD的阵痛中挣扎,忽然用尽全力指向随身携带的黑色挎包。
她喉间溢出破碎的音节说道:“包……药……”
顾云舒的指尖在挎包的拉链上打滑了几次,才用力扯开夹层翻出里面扛ptsd应激障碍的药盒子。
药片在顾云舒掌心瞬间变得滚烫,她赶紧扶起宁向晚汗湿的后颈间,却发现对方牙关紧咬,根本无法吞咽。
救护车的鸣笛越来越近,警灯在车窗上投下刺目红光。
顾云舒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将倒出来的药片含进舌下,苦味在舌尖炸开。
她托住宁向晚后颈的手微微发颤,指腹无意间蹭过对方耳后时,顾云舒的心猛烈的颤抖了一下。
那个地方,是她们热恋时总爱吻的位置。
顾云舒,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宁向晚的敏感地带。
两片嘴唇相触时,宁向晚瞳孔骤然收缩,尝到混着咸涩泪水的药味。
顾云舒的拇指抵着她下颌轻轻施压,直到确认药物顺利咽下,才猛地退后。
她耳尖现在红得要滴血。
顾云舒将苏打水的瓶口递到她的嘴边给她喂水,命令的说道:“不准睡。上次在茶水室你扼我手腕的账还没算清楚。”
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却在救护车急刹时破了音。
担架抬出的瞬间,宁向晚瞥见她背包侧袋露出的熊猫玩偶耳朵,是缝补后的歪扭模样。
宁向晚突然间释然的笑了,眼皮随后也越来越重……
她再睁眼时,监护仪的绿光在天花板上流淌。
顾云舒趴在她的病床边,手指还攥着她的病历单,后颈碎发被冷汗粘成了一坨。
监护仪的红光在宁向晚视网膜上投下细碎光斑,她半阖着眼,听见顾云舒与护士交班的低语。
“她需要心理治疗?”顾云舒熟悉的声线裹着沙哑,尾音碎成一片叹息。
“顾法医,您先去休息吧,病人有我们盯着。”值班护士看了下顾云舒红肿的眼睛说道。
宁向晚在睁着眼睛的缝隙里看见,顾云舒攥着保温杯的指节泛白,固执地摇头说道:“我守着她。”
宁向晚动了动手指,触碰到顾云舒掌心的茧,那是长期握解剖刀留下的痕迹。
顾云舒察觉到是宁向晚醒了,她赶紧问道说:“向晚,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云舒,我想喝橙汁。”宁向晚喉头间开口,她的声线虚浮,毫无活力感。
顾云舒瞥见病历单边角在宁向晚床头边放着,心跳监护仪的频率陡然加快。
顾云舒看了下监护仪说,对上她的眼眸说:“向晚,你要不喝点温水?”
“楼下应该有超市,我想要喝鲜榨的,加冰。”她打断得生硬,对上顾云舒怔愣的眼神时,喉间泛起愧疚的涩意。
顾云舒点头说了个“好”字,接着她转身抽离病房跑去给宁向晚买橙汁。
她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宁向晚这才问起值班护士说:“护士,报告上写了什么?”
年轻护士接着从白大褂口袋摸出评估表,镇重的说道:“宁队,您的PTSD已经出现闪回频率增加、现实解离等症状,最新脑电波监测显示......”
“你直接说重点吧。”宁向晚盯着输液管里的药水,看它们一滴一滴坠进血管,像极了审讯室里倒计时的秒针。
护士翻开诊断页,指尖划过杏仁核过度激活、前额叶执行功能受损等术语。
她接着跟宁向晚解释说道:“宁队,您持续高强度工作会导致症状恶化。尤其在案件触发创伤关联时,可能出现认知偏差……比如把嫌疑人特征错植到无关者身上,或者......”
“影响证据判断。”宁向晚替她说完,目光落在自己颤抖的手背上。
距离上个案子。
解剖室血袋爆裂时,她确实在血腥味里看见慈安堂的火光,误将镊子当成引爆炸弹的导线。
“局里正在推进陈婷的专案,我不能退。”她扯掉电极片,监护仪立刻发出尖锐警报。
护士慌忙按住她肩膀,警告道:“您现在的状态,估计连枪械稳定性测试都通不过。我劝您还是休息段时间。”
这句话像子弹击穿防弹玻璃,宁向晚咬了一下唇。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云舒攥着冰橙汁推门而入,瓶盖还没拧开。
宁向晚迅速将病历单塞进枕头下,冲护士摇头。
值班护士对着顾云舒说道:“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出去。”
顾云舒拧开冰橙汁瓶盖,递到宁向晚唇边。
吸管触到舌尖时,宁向晚偏头让橙汁滑过嘴角,顾云舒本能用拇指擦去,她的指尖沾着酸甜的汁液。
“好喝吗?”顾云舒问道说。
宁向晚咬住吸管轻答道两个字说:“刚好。”
橙汁在吸管里晃出光影,她忽然轻笑。
监护仪的绿光里,宁向晚瞥见她耳尖泛红。
她的指尖蹭过自己脉搏的触感瞬间,像是一片羽毛落进早已冰封的深海。
宁向晚望着她的眼眸间,想起水族馆那天。
她们逛完水族馆后,去了宽窄巷子。
两人在宽窄巷子买了云川招牌的双流兔头,顾云舒接着小心翼翼替她挑出兔头里的骨头。
药味还在舌尖打转,混着记忆里的甜,竟不那么苦涩了。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顾云舒的指尖轻轻覆上她手背。
宁向晚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原来有些伤口,需要用另一个人的温度来治愈。
她们就像是白鲸终将找到属于自己的海洋,两个人兜兜转转的误会,终究还是握住了彼此的尾鳍。
顾云舒不知道的是,宁向晚在枕头下藏着的诊断书写着:
职业暴露风险一栏用红笔圈得尤其醒目。
建议暂时调离一线侦查岗位。
宁向晚闭上眼,任由顾云舒替她掖好被角。
有些誓言会被现实碾碎,有些秘密则需要藏在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