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伊没见过隔壁早餐摊老板夫卖烟花不假，但是烟花这种亮闪闪的东西和太阳月亮应该算是一个性质的——也就是把这些和日月一样亮闪闪还似乎不带实体物质的东西升上去，想必在这里的信仰里，也算是一种祈福的方式吧。

而这种摆摊补贴家用的人家，想来逢年过节也会摆摊卖卖烟花；或者仅仅是为了给自家一个好兆头，也会买点烟花吧。

只是傅伊没想到这老板夫足足囤了小半个仓库的烟花，几乎要堆成小山了。

这么多烟花，足够她用了。

—

转眼间，傅伊已经找到了一片距离“椅子房”不远、旁边还没什么人烟的荒地。

这地方开阔的很，四周都是山。因为现在是春夜的缘故，此刻的晚风还微微有些凉意；往远看去，全是些起起伏伏的山，在这夜色里几乎看不清楚轮廓。

今天的夜空也很晴朗，月亮还在一低一低地往下落，天空上看不见星星。

傅伊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点燃了身前的烟花。

咻——

嘭！

傅伊把打火机扔在原地，飞快地跑远了，随后转身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颜色绚丽的烟花在极高的夜空中绽开，然后点亮了半个天。

连远处的群山都依稀可辨了。

傅伊之前在的城市里一直是禁止烟火的，除了年纪很小的时候见过几场烟花，就再也没接触过这些绚丽、盛大的场面。

好漂亮。傅伊仰着头，让发丝顺着她仰起头的弧线柔软的垂落下去，任由轻盈的发梢被风吹起。

春夜的风好凉，她身上也单薄，单衣被吹的向后微微飘着；她额头上、身上还有微微一层薄汗，在风的吹拂下有些瑟瑟的冷。

她的神色里几乎只有淡漠，那双浅棕色的眼眸里几乎只剩下天上绚丽的烟火了。

这是她自己亲手放的第一场烟火。

这烟花似乎升的有些快，待到两箱烟花统统熄灭失去了声响，傅伊才眨了眨眼，适应了下漆黑的环境，又走回去准备放下一场。

烟花确实好看......要是这烟花是正常的烟花就更好了。

傅伊从欣赏美景的心情慢慢又切换回了完成任务的认真，心里忍不住想。

这烟花确实不是普通的烟花，她刚还拆开来往里面掺了骨灰。

对的，就是骨灰——那些在隔间里的尸骨的骨灰。

没什么难的，从“椅子房”二楼拆点床单木板什么的，再用打火机点燃了扔下去，然后再把日月晷往下一扔，等傅伊搬好烟花回来一看，都烧成灰了。

这日月晷也是好用，收成自己的道具之后听使唤多了，一点击就放出去、一打开背包又收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真好用。

感觉多加点心思，这日月晷在游戏里也能是“平安符”一样的存在。

傅伊下了隔间，把那些灰烬都收拾了，转身出了房子。

然后她就拿着从黑心老板夫家里拿的烟花，往里掺了一些骨灰，再用黑心老板夫家的打火机点燃了放出去。

真是太好了，连买火把买烟花的积分都省了；等那黑心老板夫看见了自己快空空如也的仓库，还能被气个半死。

傅伊有些欣慰。

傅伊浑然不知自己在系统里的形象判定快成了“无敌破坏王”，只是不紧不慢地掺好、点燃、把骨灰送上天、欣赏，然后再进行下一批。

......这流汗流泪的脏活累活怎么到这新人玩家这里就变成烟火大会了？？？

系统感觉自己该上传标红数据给总系统了，这新人不削还能玩？？？

傅伊就这么静静地欣赏了好几轮烟花，慢慢的，她还依稀从夜空中辨别出来一些海蜇一样的透明的东西，那些东西从她身后的方向而来，顺着烟火绽放的方向飞走了。

是那些流淌的鬼。

此刻它们已经不再是鬼了。如系统所说，此刻的它们是自由的魂灵，摆脱了人和鬼时的记忆和本能。

她们解脱了。

真好。

傅伊之前一直很害怕失去记忆，连看到小说或者电视剧里的主角失去记忆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她总觉得，要是一个人失去了记忆，就和消失了没什么两样。就像是有了差别之后，好像自己就不再是自己，然后自然而然地陷入了虚无主义和未知恐惧的漩涡。

对于广大的世界来说，失去记忆是一件多么渺小的失去，但对于她来说，却是找到真实感、找到热爱世界的理由的全部。

但是，现在傅伊知道了。有时候，记忆失去也是一种解脱。记忆构成一个人，但是记忆的失去代表不了全部，就好像每个灵魂都有自己的源代码一样。她们可以带着自己失去那些痛苦的记忆和本能的灵魂，去往新的、可能会幸福的人生。

傅伊默默无语，点燃了最后两箱烟花。

快要结束了。

傅伊的手被这天气冷的有些微微发白，站在原地依然仰头看着那些烟火。

等这一趟放完，她就该出副本了。

不知道是能在游戏里逛逛，还是直接送回现实世界里去了。

傅伊心绪万千，在脑内复盘、沉思，回忆自己的一切。

在烟花间隔响起的静夜里，她突然问系统：“积分能换点别的东西吗？如果只能换那些物质的东西，或者是只能用来排行的话，真没意思。”

【不会的玩家朋友~想要什么系统商城里就能换什么的呀，不管是具象的东西还是抽象的东西，都是能够换的呢~】

傅伊在烟花声里静静地听着，恍然间一笑：“我想要生命的意义。”

“绝对的意义。”

系统一顿。

傅伊听见一阵嘟嘟声，然后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用和系统一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含着笑问道：“就这么不喜欢世俗的东西吗？”

傅伊没想到系统会被突然切换，但是在这本来就不合理的副本里，似乎发生什么也都不算离奇了。

她淡定着，依然仰着头，慢慢回道：“......嗯。”

“权力、财富、甚至是别人的崇敬，对发展起来你来说将会是轻而易举。”那个声音慢慢的，似乎是带着点引诱。

傅伊轻声道：“能放在面前的东西，才让人觉得没意思。有些东西的答案，反而让人觉得要珍惜得多。朝闻道，夕死可矣。”

“才不要你的命。”那个声音轻笑，“你的命又值什么？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要是一条轻飘飘的命能换答案，那才叫奇怪了。”

傅伊停顿了下，半晌笑了笑：“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话呢？明明这种事只要系统回答我就好了。但是和我说话的，是你啊。”

“只是一点点兴趣而已。能思考的蚂蚁，自然比其她普通的蚂蚁要有趣得多。”

“这样吧，积分榜第一名，比第二名高一倍的分数。那个时候无需你开口，我自会带着答案来找你。”

“对你来说，不算难吧？”

傅伊仰头看着天空，最后一点绚丽的烟花从天边悄然落下。

她冰凉的声音轻轻的：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