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和休睡得很安稳,想必今晚做了场好梦。
他们全然不知旧宫里旁人的辗转反侧和夜不能寐。
清晨,乔和休睡到了自然醒。从太阳的位置来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休醒来的时候难得觉得有些尴尬。
他讪讪得打开房门,就被门口的随侍吓了一跳。
一问才知道是艾尔德里奇的吩咐。
乔和休对视一眼,只得携步跟着侍从走去小厅用餐。
乔刚踏过门,就十分没见识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足以坐数十人的长桌上蒙着一层赭红菱形纹亚麻布,腌野猪肉片层层铺在晾干的苹果叶上,熏鲱鱼则摆在银制餐盘上,表面的油脂看上去就令人胃口大开,还有切得方正的黑麦面包和蜂蜜水。
“真的和电视剧里的好像啊!”乔不自觉说出口。
休拉了一把乔,在女仆们的视线下强装镇定的落座。
万幸的是,艾尔德里奇早已用过餐了,所以此时没有出现在这里,而女仆小姐们应该都经受着严格的规矩,所以乔和休虽然不习惯,但吃着吃着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乔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吃的优雅些,不要像在家里那样,毕竟他有些担心这些小姐们会把他们的表现汇报给艾尔德里奇。。
可实际上,休无奈的看着堪称狼吞虎咽的乔,却也不好说他什么。
毕竟自从他们来到中世纪,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干硬的噎嗓子的面包不算。
最关键的是,这些食物是有滋味的,虽然比不上现代的美食,但好歹有盐啊。
乔吃着吃着,就想起了家里的饭餐,差点泪洒当场。
另一边,东侧花园凉亭处。
乌列不是被奉为客人的休和乔,尽管昨晚因为约书亚·波利尼亚克以及“乌里耶尔·克莱斯特”,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但还是一.大早就来到艾尔德里奇身边侍候。
今日用完早餐后,艾尔德里奇难得没有在书房看书。
他拒绝了霍尔的跟随,只吩咐了乌列跟着他来到了这一处无人打扰的小花园,这个小是参考想必他们碰见的那个大花园得出来的结论,实际上并不小。
乌列看向贵族少爷的侧影,他倚坐大理石凉亭的石柱旁,弹奏着竖琴,颇有些不同寻常的漫不经心的意味在。
乌列就这样静静地听着,看着。
说实话,乌列听不懂艾尔德里奇在弹奏什么?他只能模糊的感知到这曲子似乎是平和的。
至于看着——他最初的确看着的是那把竖琴,毕竟这乐器他第一次真切的在现实中看到。
可后来,乌列转过目光,慢慢凝视着艾尔德里奇。
他觉得自己似乎疯了。
在这悠扬的乐声里,他一点都不曾平静下来,相反乌列觉得自己心中正燎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他不明白,只隐约猜测——这或许是名为嫉妒的火焰。
乌列吃了一惊,他竟然是在嫉妒艾尔德里奇吗?
艾尔德里奇可是救了凯娅的好心贵族,他和凯娅还能生活在这里也全依仗着这位尊贵的大人。
但是,乌列看着那镶嵌珍珠的竖琴拨片,看着那华贵的竖琴。
有些自嘲的想:我果然是个活该惹人厌恶的恶鬼。
我竟然在嫉妒!
我看见富丽堂皇的旧宫不曾嫉妒,往日侍候艾尔德里奇的时候也不曾嫉妒,可现在……
乌列想起在约克教堂的往事,还是个小孩子的他曾呆呆地仰望过约克教堂墙壁上的的浮雕,一遍又一遍,把它们刻在了心里。
如今,那上面的竖琴出现在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贵族少年手里。
乌列闭了闭眼,他在奢望什么?
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不都是和凯娅安稳度日吗?平稳的哪怕有些贫穷的活着都是难得的事了。
乌列此刻不得不承认,他被昨日又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两个人勾住了心神。
他重新看向还在弹奏的艾尔德里奇,脑子又开始回想昨晚的事情。
约书亚·波利尼亚克——乌里耶尔·克莱斯特——
鸟雀被乐声惊动,掠过天空。
乌列仰头看去。
教皇吗……
艾尔德里奇的演奏慢慢停了。
他把那把竖琴搁置在了凉亭,想必之后会有侍从收走。
乌列跟在艾尔德里奇身后,看着他宽的肩膀。
不知道是不是乌列的错觉,他觉得艾尔德里奇走向他时深深看了他一眼。
艾尔德里奇还是去了书房。
霍尔对艾尔德里奇想必很熟悉,他是直接来书房问询艾尔德里奇一些事宜。
乌列在这时候只扮演着哑巴,一声不吭。
“霍尔”艾尔德里奇在霍尔要退下时突然开口,“我早上冒昧了,没有和客人们一起用餐,这愧对于阿伦贝塔斯家族的教导。”
“是,大人!午餐我会准备好的,不会怠慢贵客们的。”霍尔听出了艾尔德里奇没说出口的话语。
乌列看着主仆二人,抿了抿嘴。
按照艾尔德里奇的吩咐,今日的午餐是三人一起用的。
乔和休坐在一起,完全没有早上的惬意和好胃口。
倒不完全是畏惧 ,毕竟,乔在心里叹口气,书上的大人物短暂见见就好了,干嘛还要一起吃饭啊!
这多影响食欲啊!当然,圣瑟维斯冕下除外。
这就是乔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毕竟传说中神圣高贵又美丽的冕下&梦中情.人才不会和他一起吃饭,哪有这种好事!
乔受不了这种气氛,又怂怂的不敢出声。好在他的“好朋友”乌列在艾尔德里奇旁边,他趁着艾尔德里奇不注意的时候就冲着乌列挤眉弄眼。
乌列也的确因为他的搞怪笑了出来。
休就这样把一切尽收眼底,但没办法,这就是乔纳森·帕克。
乌列没懂也不会懂,但休知道乔为什么那么搞怪。
因为这张餐桌上只坐了三个人。乌列只能站在艾尔德里奇身后,这是他的职责。
但乔不喜欢这样,他难道不知道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会对这个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少年有什么影响吗?
乔只是把乌列当做朋友,不希望他不开心!但乌列并不会这样,休冷静地想。
一个人对自我的认知都会基于自己所处的环境。
餐桌上的这个插曲难道只有休注意到了吗?
当然不!
艾尔德里奇敛目,又手帕擦拭嘴角。
他心里暗想:或许我该提醒他们一下,这幕戏不只有三个人登场!
艾尔德里奇平淡的开口,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诸位见谅!”
“下午你们或许愿意在霍尔的陪伴下逛一逛这座宫殿,怒我不能奉陪”
“我下午将要去拜见赛尔托瓦阁下。”
“咳咳咳”乔正喝着水呢,突然听到赛尔托瓦的名字,一下没控制住地咳个不停。
休连忙给乔拍背,也顾不上周围人的视线了。
要是这个笨蛋咳死了可怎么办?
霍尔有些审视地盯着乔和休,乌列却低头看向了造成了这一切的源头。
他没错过艾尔德里奇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赛尔托瓦·波利尼亚克”乌列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艾尔德里奇,你到底要做什么?
乌列的心突然砰砰的跳,他已经看出了艾尔德里奇这一次是冲着乔和休去的。
事情的发展并不出乎乌列的意料。
乔和休果然向艾尔德里奇提出要一起去。
不过,乌列突然感觉自己又有点看不懂乔了,因为有别于那次在韦德先生面前僵硬的表现。
这次乔竟然表现的特别真情实感,说什么格外敬佩赛尔托瓦阁下,只是因为身份无缘得见之类的,让人毫不怀疑如果艾尔德里奇不同意同行的要求,他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
出身高贵秉持着贵族身份的阿伦贝塔斯先生只得同意了。
乔和休如愿了,他们甚至坐上了艾尔德里奇的马车。
那是辆空间很大兼具华丽与实用的四轮马车,车身上还有阿伦贝塔斯家族的象征徽章——黑色的盾徽上紫角白身的独角兽,维持着跃起前蹄的“半跃立姿”,身体向□□斜,头部转向左侧凝视,尊贵与威严尽数彰显。
乌列作为一个只担任了几天的贴身仆从,也被艾尔德里奇带上了。
乌列尽量不去想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他口中的“约书亚·波利尼亚克”。
总之,乌列和霍尔一起坐在了马车左侧的皮革绷制折叠座上,至于车夫坐在右侧主位。
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直到马车停下来。
他们终于到了——翡冷翠赫赫有名的波利尼亚克家族的宅邸。
它可以说是位于翡冷翠的心脏,与旧宫不同,波利尼亚克宅邸并非是有金银堆砌而成的,哪怕波利尼亚克家族是从地方商人崛起的银行家家族。
但大家心知肚明,波利尼亚克家族一直想要的是底蕴,作为贵族的底蕴,为此他们最初像鬣狗一样进行政治权利的博弈,大力赞助艺术发展。
乌列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周围的人,也只看得出休强忍镇定,乔倒是演都不演了,眼睛直接亮起来了。
至于艾尔德里奇……还是那副样子。
艾尔德里奇走在最前面,他们一行人顺顺利利的就被恭敬请进去了。
阿伦贝塔斯这个名号可是比一些小国的皇室还要值得慎重对待。
为他们一行人引路的应该是赛尔托瓦的心腹侍从。
他面对艾尔德里奇也不显得忐忑,在最开始想要介绍一下波利尼亚克家族的艺术,没引起艾尔德里奇反应后,很快滑跪,转而把他们领入了一个巨大的会客厅。
乌列一路走来,只觉得波利尼亚克家族果然如传言般爱好艺术。
艾尔德里奇刚坐下不久,波利尼亚克的家主,大名鼎鼎的赛尔托瓦就来了。
这是乌列第一次见到赛尔托瓦·波利尼亚克。
果然,波利尼亚克家族出美人。
而赛尔托瓦·波利尼亚克显然是其中的典型。
他踏过大门缓步走来,暗金长发自然地垂落肩头,细碎的光尘像是他的情.人那般倦怠的吻着他的发梢。
那双蓝色的眼睛拥有着不输矢车菊的清透,鼻梁挺拔如刀削,薄唇则是近乎苍白的蔷薇色。
他穿着裁制极合体的银灰色缎面的上衣,露出性感的喉结,看上去就是那种不缺爱慕的成熟男人。
赛尔托瓦·波利尼亚克,光是这一个照面,乌列就仿佛闻到了一种无比醇厚的不知滋味的酒香。
他无比从容的坐在艾尔德里奇对面,明明从骨子里就透露出一股慵懒,面上却是一副很完美的温和的笑脸。
乌列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感觉,他只感到了一种极大的不协调。
乌列不知道怎么描述,拿艾尔德里奇来说,他们同为身份地位显赫的贵族,艾尔德里奇哪怕给人一种寡言高傲的感觉,但他始终端正的仪态和给人的感觉是一致的、协调的。
赛尔托瓦却像是两个人,慵懒讽刺和完美温和,他整个人像是被糅合而成的。
但这并非是指他伪装的漏洞百出。
明明赛尔托瓦并未开口,乌列却神奇的看出来他是有意的在所有人面前彰显这一面。
危险!
乌列在下城区摸爬滚打的这些年还是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不要接触这样的人。
赛尔托瓦先开了口,语气很温和:“这次竟然是你来翡冷翠?真是没想到。”
他嘴里说着没想到,面上却没有什么波动。
艾尔德里奇也不在意,他在赛尔托瓦面前难得显得一副后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