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郡的伯爵打量着面前被带来的人。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家伙。
其实当他听属下们提到集市中发生的事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领地里又出现了一位打着上帝旗号招摇撞骗的骗子,甚至有可能与那个“改过自新”的商人是一伙的。
捐出一半的财产?谁会相信这个!
说不定这是什么逃避税收的新手段。
但现在,香槟伯爵稍微有点怀疑自己之前的看法了:看看面前的人吧。
体面、整洁、优雅。
就算是在面对自己时,对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畏惧的姿态,甚至香槟伯爵还能感受到对方正在反过来打量着自己。
与其说他像骗子,倒不如说是像一位在良好教育条件下教养出的一位贵族,就算是面对其他的贵族也没有丝毫畏惧与敬畏。
而且对方身上深蓝色的斗篷也是由极其特殊的材料制造成的。披风下那件砖红色的衣服和他见过的任何款式都不相同,甚至与时下的风格相迥异,似乎是在教士长袍基础上加上了许多扣带作为装饰的结果。
他的手中还拉着一个相当奇特的箱子。
箱子底部的滚轮似乎是起到了让它轻松地被搬运的作用,看上去就是一辆微型到了极致的马车。可想而知,这应该是对独自上路的旅人来说相当方便的道具。
但这个时代的人们出行基本上都会雇佣马车或者跟随商队,因此它似乎也没那么有用。
香槟伯爵之所以特别在意这个小盒,是因为他之前就已经听到了下属的通报:那个能够发出天堂光芒、让集市乱糟糟起来的物品据说就是从那个盒子里拿出来的。
谁知道那个盒子里到底还装了多少东西呢?
虽说如此,但香槟伯爵也没有产生什么觊觎的想法:拥有整个欧洲最中心的贸易集市,他从来都不缺财富。
他犹豫地转了转戒指,有些拿捏不准自己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了。
虽然教会总喜欢编写一些神奇小故事,但之前可没有哪个领主的领地真的出现过这么特殊的情况,他大概也是第一个不得不去处理这种突发事件的倒霉鬼。
也许他应该通知一下主教。
香槟伯爵有些头疼地想:不管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骗子,这种麻烦事就应该丢给那群家伙宗教内部自己解决。
但不管如何,至少在真相水落石出前,他需要对这位“上帝的使者”表现出足够尊敬的态度。
“我无意探究您的行程。”
他说:“但我听闻,今天您在我的领地上,用来自天堂的光辉救赎了一位曾执迷不悟地行走在错误道路上的商人。”
与此同时,夏章雾也打量着这位只存在于历史当中的伯爵。
对方的身上穿着名贵的丝绸,身材壮硕但并不显得臃肿,端坐的姿势表现出尊重的态度。但从表情来看,他似乎对这件事很苦恼。
夏章雾完全理解这种情绪。
毕竟发生在集市上的事过于匪夷所思,还涉及到了宗教。不管哪位领主遇到了这种情况,估计都要头疼好一会儿的时间。
更别说夏章雾自己现在也挺头疼的。
在中世纪,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会引来领主和教会两方面的注意。
现在他已经被带到了领主的面前,这还好,只要他随机应变点,想来也能忽悠过去。但要是遇到了教会的专业人员嘛……
哈哈。
这么想,果然还是快点跑路比较好。
“香槟郡的领主,那位商人的眼中有着北地冰雪女王制造的冰,那冰让他无法去爱他人,也无法看到万物中的美。”
想到这里,夏章雾也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他向面前的这位伯爵行礼:“我只是帮助他重新回到了上帝的怀抱。”
在来到城堡前的路上,他抓紧时间看了眼自己的笔记本,从读者那里知道了一点有关于冰雪女王的情报。
感谢讲了遍基础剧情的爱丽丝和暮川夜,虽然他依旧觉得有很多非常在意的地方还没有得到解释,但现在他至少知道那位吟游诗人说的内容没问题了。
香槟伯爵“唔”了声。
“冰雪女王?”他问。
“香槟郡只是我路程中的一站。我的终点乃这片土地上最北的地方,冰雪女王的所在。”
夏章雾微微低头:“上帝的旨意领导我前往那里,斩杀那个把人类变成冰雪的怪物。希望您能允许我现在离开您的领地,让我继续完成我重要的职责。”
说实话,他现在真的恨不得转头就走:再不快点跑路,他就真的要撞上带着人赶到这里的地区主教乃至大主教了!
但香槟伯爵用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明显不太能够接受这个提议。
毕竟他也不是很想得到那些听到消息后赶到这里的主教们的指责。要是他们嚷嚷着是自己把神明使者放走,然后告状告到大主教那里,他也得碰一鼻子的灰。
于是他也跟着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您是被主赋予重责之人。”
他说:“我并非想阻碍您履行自己的职责,但请您在我的城堡中暂时休息一晚。明天我将用送别的宴会来招待您,以表示对您拯救了我领土中子民的感激。”
夏章雾微微皱了下眉,但没有出言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
“香槟郡的领主,我并不需要送别。”
他只是低下头,平静地说:“但如果这是您的愿望,那么我无可质疑。”
香槟伯爵的立场很清楚:他想把这件事交给教会内部处理,并不想插手惹来不快。就算是他给出再多的理由也没法改变他的想法。
所以说,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了。
夏章雾的目光坚定起来。
他跟着伯爵安排的女仆来到临时房间,在里面思考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他现在就得走。
他已经观察好了适合的路线,应该能够在只惊动小部分人的情况下离开。
如果可以的话,他最好还要额外去一趟香槟集市里专门为商人开设的旅馆,寻找到那个似乎知道“冰雪女王”情报的北方人。
那个人知道多少有关冰雪女王的情报还在其次,主要是如果没有人带路,光靠他自己是绝对没法飞到挪威。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沿途有哪些可以休息或者补给的地方,在这方面读者也完全帮不上忙,他必须要有一个当地的向导。
至于具体的规划……
夏章雾按了按眉心。
作者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自家主角那副苦恼的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口爆米花,完全就是电影院里看喜剧片的观众状态。
“需要提示吗?”它说。
夏章雾没好气地抬头看了一眼。
“你也可以直接飞走哟。”作者友善地出言提醒道,“还记得怎么飞吗,亲爱的天使先生?”
飞走……
夏章雾的眼角跳了跳。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只要光线再暗下来一点,以中世纪人均夜盲症的情况来看,基本没人能注意到他。
但他要是真的在众目睽睽下长出翅膀,然后就这么飞走的话,总感觉后续不管怎样,都无法改变这群中世纪人对自己的误解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作者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语气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等解决完这次的目标,我们就回二十一世纪了,难不成这里还有人能活到那时候?”
呵呵。
难说。
夏章雾缓缓地虚起眼睛。
说实话,他在未来应付一个俄罗斯人就已经很艰难了,完全不希望自己接下来还要背负上什么莫名其妙的债务。但是话又说回来……
反正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说出来。
“等天色昏暗下来。”
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并且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就直接离开这里。作者,帮忙标记一下路线。”
“这种事我还是没问题的。”
作者笑嘻嘻的声音传来:“加油哦!”
这个冬天的夜晚来得格外的早。
做完所有的准备后,夏章雾并没有花多长的时间,就等到了天色彻底变暗的时刻。
期间并没有人来喊他出去,说明最糟糕的事情没有发生:教会的人员并没有在太阳落山之前抵达。
外界的光线昏暗,灯还没有点亮,外面也没有人闲着没事地盯着天空看,而恰到好处的风能够为他剩下不少的力气。
——完美的离开时间。
“那么。”
夏章雾提起行李箱,眺望了一眼远方:“直接起飞!”
一对宽阔的黑白色翅膀在他的身后长出,有力的羽翼在空气中连连拍打几下,乘着夜晚的寒风起飞。
目前为止,夏章雾还没有发现这对翅膀承受重力的上限。考虑到这对翅膀本质上是对非人生物的模拟,说不定带着几百公斤的东西都能轻松自如地在空中表演杂耍。
是的,这很不科学,但管它呢。这个世界上不科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往前飞,左左左。好,就在这附近,你可以停下来了。下面的这个地方就是旅馆。”
作者熟练地指挥着自家的主角在香槟集市上飞来飞去,然后好奇地问道:“你是打算先去要那一半财产,还是直接找那个吟游诗人?”
他们一点都不担心此时会有香槟伯爵的人发现不对劲找过来——这年头,人就算骑着马跑也不一定有天上飞得快,所以还在聊天。
“直接找北方人。”
这次在金钱的诱惑面前面前,夏章雾表现得相当冷静:“钱总有机会赚到,而且这种大型集市中,大商人的付款方式基本上都是汇票。那个商人身上也未必有多少现金。”
作者“嗯”了一声。
“三楼第二个房间,只有他一个人。”
它说。
三楼第二间。
夏章雾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在空中进行了一个急停,让自己悬浮在空中,随后敲了敲这间房子的窗户。
大约十秒后,窗户被推开,露出一对有些惶恐的眼睛。但很快,这对眼睛中的神色就变成了震惊。
“天天天天——”
“勿要声张。”夏章雾说。
吟游诗人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拼命点头,随后急忙打开窗户,几乎是以毕恭毕敬的态度把外面的“天使”迎接了进来。
有那么一瞬间,夏章雾都在怀疑自己的身上是在发光,否则没有办法解释面前的这家伙为什么那么惊讶。
嗯……虽然半夜看到个鸟人在敲你的窗户确实也挺令人震惊的。
“我要去北方杀死那位女王。”
夏章雾收起背后的翅膀,打量着面前激动之色溢于言表的男人,直截了当地开口:“你打算带我去吗?”
吟游诗人吸了一口气,直接拖着自己的腿跪了下来,用激动的声音喊道:
“当、当然愿意!虽然我只是个吟游诗人,但是我曾尝试寻找过她的城堡,我知道她所在的位置!那位冰雪女王带走了我的儿子——我在这片土地上四处游荡,就是为了找到救他的方法!只要能让他回家,我什么都愿意做!”
夏章雾这才注意到面前的男人瘸着一条腿。
“你的腿没有问题吗?”他问。
然而男人只是摇头,他哀切地恳求道:
“天使啊,我的腿就是当初在冰雪女王的城堡前,被雪给冻坏的。但请让我和您走吧!如果我能接回我的儿子,我不仅能付出我的腿,还有我的眼睛,我的心!”
夏章雾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
眼睛和心脏都出来了,你到底是在求天使的庇佑还是在求魔鬼的承诺?
虽然比起高尚的天使,他的性格也确实更像魔鬼就是了。
“那就走吧。”他说,“我们现在就离开香槟郡。以后叫我勒托就行,你的名字呢?”
“斯库德·贝尔德。”
男人说,然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原来您就是那位天使!天啊,我还以为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天使都有这种颜色的羽毛呢……”
夏章雾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
但他这个迷茫的声音完全没有阻止这个进入了狂喜状态的吟游诗人。
“我最伟大的祖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