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气味刺鼻,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弥漫在VIP病房的空气里。
盛嫣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意识在疼痛和药物作用下浮沉,眼眸合着,还在沉睡。
肩部的伤口被包扎妥当,但看起来还是很疼的样子,还有些往外渗血。
盛嫣的脸色苍白如纸,时不时的皱起眉头,不晓得梦到了什么。
林姐守在床边,眼圈泛红,握着盛嫣露在被子外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手心冰凉一片……
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却又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钟情推门而入,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
“她怎么样了?”
林姐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钟情,她叹了口气说:“嫣嫣这孩子命苦,刚出院又进医院,哎,我是个粗人,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居然要闹到这种地步,但是!谁伤害嫣嫣,我一定会告!这是故意杀人!”
钟情慢慢走进,她低头看着盛嫣,她的眉头紧锁,心里像是裂开了一样。
“钟导,那个江念是不是你的人!你怎么能纵容她这么伤害嫣嫣!嫣嫣也是个女孩啊!”
“对不起……”
此刻,什么话都已经无力了。
“我不会徇私,只要是查出是江念做的,我不会管。”
这是她对林姐的承诺。
林姐点点头,这才放心。
医生走了进来,他递上一份报告,低声汇报:“钟总,万幸,刀口避开了主要脏器,盛小姐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较多,加上她原本身体就……”
钟情接过报告:“就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
钟情疑惑,她看着报告,忽然骤然捏紧了纸。
恰在此时,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江念怯生生探进头来,脸上还挂着未干泪痕,精心打理的发型有些凌乱,眼神躲闪,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她看到钟情,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畏惧审判,囁嚅着开口:“钟情姐……我,我不是故意的……盛嫣姐姐她怎么样了?我想跟她道歉……”
话音未落,空气中响起清脆响亮的一记耳光。
啪!
钟情出手极快,力道十足,直接将江念扇得一个趔趄,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江念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泪水瞬间决堤:“你……你打我?”
钟情收回手,手掌微微发麻,面上却不见丝毫动容,只有一片寒霜:“道歉?你觉得一句道歉,就能抹去你做的事?”
“我……”江念被她慑人的气场压迫,一时语塞,随即像是受了天大委屈,哭喊起来。
“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我虽然不喜欢她,但是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这是犯法的!你不信任我!”
“看你做的这些事情,我没办法信任你。”钟情望着她。
“我要告诉我姐姐!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踉跄着转身,哭着跑出了病房,消失在走廊尽头。
病房内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姐看着钟情,欲言又止。
钟情没有理会旁人,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声音冷硬如铁:“立刻停止江念名下所有资源对接,收回公司配给她的所有权限,马上。”
电话那头连声应是。
挂断电话,钟情走到病床边,目光重新落回盛嫣身上。
林姐犹豫了一下,终是低声开口,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钟总,嫣嫣她……她的心脏,一直有问题。”
钟情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缓缓侧过头,看向林姐:“我刚才看了报告,有说,但是她之前身体一直很好……”
林姐眼中含泪:“之前……有一年,嫣嫣和她父母去医院的路上,被车撞了,心脏留下了一道裂缝,一直无法痊愈,逐渐发展成了严重的心脏病……一直在等待移植。”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重锤敲在钟情心上。
她想起盛嫣总是苍白的脸色,想起她偶尔难以抑制的喘息,想起她对寒冷和刺激物的敏感,想起她在咖啡店里几乎未动的水果沙拉……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娇弱、敏感,背后竟是如此沉重的现实。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混杂着震惊、懊悔、还有一种她自己也无法辨明的心疼,瞬间席卷了她。
她一定很疼。
她挥手示意医生和林姐先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她和昏睡中的盛嫣。
窗外天色渐暗,暮色四合,夕阳余晖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衬得房间格外安静。
钟情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
她看着盛嫣沉睡的容颜,那张脸上褪去了平日的倔强和疏离,只剩下病态的脆弱和无助。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盛嫣脸颊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目光复杂幽深,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是怜惜,是愧疚,是想要保护的冲动,或许,还有更深沉,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愫。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却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她试图保护,又不断推开的女孩,身体里背负着怎样的绝望和期盼。
之前在咖啡店,盛嫣那句嘶哑的质问又回响在耳边。
“还?!你拿什么还?!命吗!!我不要!!”
命吗?原来她承受的这么多,当时崩溃也是情由所原。
钟情静静坐着,如同雕塑,只有偶尔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情绪。
夜色彻底浸透了窗玻璃,将病房内映照得愈发幽深。
林姐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化作尖锐的冰棱,刺穿着她的认知。
心脏……裂开过……等待移植……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属于盛嫣的残酷真相。
她想起盛嫣总是不自觉蹙起的眉头,那细微的、仿佛承受着某种持续痛楚的表情。
还有盛嫣在片场偶尔会突然煞白的脸,需要靠着墙壁才能稳住身体的瞬间。
过去种种被她归结为娇气、敏感甚至任性的细节,此刻都有了令人心碎的解释。
那不是脆弱,是生命在顽强支撑。
咖啡店里,盛嫣拖着病体前来,只为问她一个究竟。
而她,却带着江念,给了她那样一个难堪的场面。
钟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伴随着窒息感蔓延开来。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懊悔”的情绪,如此沉重,几乎要将她压垮。
她以为自己是保护者,却在无知中,成了施加伤害的那个人。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些,钻入鼻腔,带着一种冰冷的绝望。
盛嫣的呼吸很浅,胸口微弱起伏着,仿佛每一次吸气都耗尽了力气。
那张总是带着倔强与疏离的面庞,此刻只剩下纯粹的脆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她想触碰她,想传递一点温度,却又怕惊扰了这短暂的平静,更怕自己没有资格。
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无声地汇入盛嫣的身体,维持着她微弱的生命体征。
这不仅仅是为了一道刀伤,更是为了那颗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
钟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底翻涌的情绪沉淀下来,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突然,盛嫣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像蝶翼掠过水面。
她似乎陷入了某个不安的梦境,唇瓣微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模糊不清,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痛楚。
钟情身体前倾,屏住呼吸,试图听清。
那声音太轻,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点破碎的音节消散在空气里。
但那短暂的动静,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钟情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她还活着。
她还在挣扎。
钟情缓缓伸出手,这一次,指尖终于轻轻落在了盛嫣的眉头上。
“盛嫣……别怕……老师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钟情的声音,盛嫣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对不起……”
她抚摸盛嫣的输液的那只手,触感微凉。
她没有握紧,只是用指腹感受着那份真实的存在,感受着皮肤下微弱的脉搏跳动。
夜还很长……
长到她感觉自己的思绪已经无法遏制的想到盛嫣的所有过往。
她应该提前调查,而不是直接自以为是的把这样的东西夹杂在她的事业里。
她错了。
盛嫣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从分手之后,她就是一个个体。
不应该听从自己的安排。
至于那场车祸,她有好多问题要问,但是又无从问下去,她想听她说。
“唔……”
钟情发呆的时候,盛嫣的手动了一下,她抬头望去。
四目相对。
“你醒了……”
“你怎么在这?”
对话的碰撞让钟情愣了一下,她轻声道:“我不放心。”
“现在放心了?我死不了。”盛嫣歪了歪头。
钟情被怼的无言以对。
“你有点发烧,要是冷告诉我……”
“我不冷,你走吧。”
……
钟情还想说什么,盛嫣又抢先一步说道:“钟大导演,我这算不算工伤?能赔嘛?”
“嗯?”
“我说,我想索赔。”
钟情呆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可以,你想要多少?”
“一百万。”
“这么少?”
“两百万?”
“不够,太少了,怎么说也是被江念弄伤的。”
“那……”
“这样吧,我和你约法三章,在未来一年里,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钟情很认真的说道。
盛嫣以为自己是被麻药麻坏了。
“你能给我什么呢?”盛嫣疑惑。
钟情对视她的双眸,盛嫣一定觉得自己看错了,她怎么能从钟情的眼里看出深情来?
可怕,她的眼睛看狗都深情。
钟情坐直了身体,面对着对面的窗户,忽然转过头看着她。
“我说话算话……任何,你想要的……钱财……东西……”
“或者……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