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本就靠得近,夏嘉木说话的时候,温热的呼吸正贴在他脖子上,陆莨青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小声道:“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夏嘉木追问,她实在是闲不住的人,腿不能动就要动嘴。
陆莨青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
夏嘉木突然“哦”了一声:“你不会是觉得我是为了保护你受伤的,所以不好意思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眼睁睁看着陆莨青的耳朵一点一点变得通红,夏嘉木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耳朵是可以肉眼可见的变红的。
“你不用不好意思的,”她贴心的安慰已经完全不想开口的陆莨青,“我受伤总比你受伤好,毕竟是我带你进来的,要是你受伤,我心理压力会很大,可能一辈子都不想带人进这林子了。”
陆莨青心想这难道不是好事?难道她觉得带人进这种地方是什么奖励吗?
夏嘉木似乎是不指望他出声了,贴着他的耳朵继续喋喋不休:“其实这样体验一下死到临头的感觉,是不是觉得家里那点烦心事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陆莨青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一跤,无奈道:“夏小姐,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你再说下去,我们两个人今天可能真的出不了这片林子。”
夏嘉木“哦”了一声,闭上嘴不说话了,然而声音一停,两人靠的又极近,氛围莫名就有些奇怪起来,女孩轻柔的呼吸贴着他颈边一下一下的,陆莨青觉得那一小块皮肤简直要烧起来。
他走几步,又把夏嘉木往上托了一点儿,免得她老对着一个地方呼气,夏嘉木被他颠了两下,刚消停下来的嘴又忍不住,小声道:“我再说最后一句话。”
陆莨青无奈:“说吧。”
“你力气还挺大的,”夏嘉木说道,“看着也不壮啊,天生的吗?”
陆莨青闭了闭眼,两人之间刚刚那一点旖旎的氛围顿时消散,他叹了口气:“做厨子也就这点好处了,夏小姐保持体力吧,我不一定能背你四五个小时的。”
夏嘉木安静了两秒,又开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
陆莨青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说。”
“你刚刚是不是叫我名字了?我受伤的时候。”
陆莨青脚步顿了一下,又很快接上:“没有,你听错了,好了,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
夏嘉木撇嘴,反正她确信自己听到的是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夏小姐”。
陆莨青确实没能背着她走四五个小时,背包容量有限,夏嘉木准备的食物也是刚刚好,光靠能量棒的热量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么大的体力消耗。
他从一开始半小时休息一次,到后面十五分钟一次,十分钟一次,最后夏嘉木摇了摇头,不肯再让他背了。
“你再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走不出去,难道后面要让我背你吗?”她试探着动了动腿,“我慢点走,伤口现在应该不会裂开了。”
“没事,我……”陆莨青还想逞强,一抬眼看到夏嘉木的眼神,心里莫名的一虚,把话咽了回去。
“别乱逞强,还没出林子呢,向导的话都不想听了?”夏嘉木朝着他伸出手,“拉我起来。”
和夏嘉木预料的差不多,她之前预计的是白天出林子,因为腿伤的事儿,直到临近傍晚,两人才顺利出去,夏嘉木站在车旁,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又看了眼陆莨青。
“你会开车吗?”
车是会开的,但不是在这种路上,想想来那天几乎是贴着悬崖壁的小路,加上眼看着一点点黑下去的天色,夏嘉木敢坐他也不敢开。
“你不能联系人来救援吗?”陆莨青问她,“不会一点后手都没留吧?”
“留是留了……”夏嘉木抿了抿嘴,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小月姐会知道的。”
相比起让许月知道的后果,自然还是命更重要,尤其是两个人的命,夏嘉木最终还是启用了卫星电话。
直升飞机来的很快,也来了专业的救援,两个人都有点脱水,夏嘉木的伤口也要重新包扎,她低头看着医护人员重新消毒缠绷带,前面副驾驶的飞行员转头递给她一个耳机:“夏小姐,许总找您。”
夏嘉木的脸色变了变,挥手打断给她包扎的医生,接过耳机贴在耳朵上,小心翼翼道:“小月姐?”
下一秒她龇牙咧嘴的把举着耳机的手伸的远远的,许月中气十足的怒吼从耳机中传了出来:“夏嘉木!你不要命了!”
“小……”夏嘉木刚刚试图说话,耳机里的许月却显然不容她打断。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个人去,联系当地专业团队,你有听过我一次话吗!”
“不是一个人……”夏嘉木小声解释。
“不是一个人,是,你带了陆莨青去,”许月喘了一口气,“他去有用吗?他有野外探险经验吗?你带他去干什么?送死啊?”
“我……”夏嘉木扁扁嘴,有点委屈,“我带他去,肯定不会让他出事啊,他又没受伤。”
“他是没受伤,他要是受伤,你觉得我们公司还能开的下去吗?你自己现在身上多大关注度不知道?你做事情能不能过过脑子?”
机舱里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夏嘉木抿着嘴唇,片刻后压低声音:“骂完了吗,骂完我挂了,这里信号不好。”
耳机那头的声音停了停,叹气一般的问她:“你伤怎么样?”
“死不了。”夏嘉木说完,自顾自结束通话,撒气般的把耳机仍在旁边座位上。
刚才的医生小心翼翼过来,想帮她把伤口包扎完,夏嘉木挥开她的手,自己把绷带胡乱扎了几下:“行了,说了小伤,别管了。”
来的时候是转了趟车的,这次直升机直接把他们送到了有宾馆的地方,夏嘉木进宾馆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许月打不通她的电话,又打到陆莨青这里。
“她怎么样?”
“在房间里呢,也不理我。”
陆莨青抬手又敲了两下夏嘉木的房门,里面传来一声带着点不耐烦的:“走开!”
“她的伤……不严重吧?”
“外伤,都处理过了。”陆莨青想说你刚刚但凡第一句问的是这个,现在也不会是这个局面。
许月叹了口气,似乎也并没有去哄人的打算,陆莨青沉默了几秒,还是没忍住,开口道:“许总,其实这次过来,夏小姐真的是自己心里有把握才会带我来的,她准备做的很充分,而且受伤也是为了保护我。”
“我知道她做了准备,但问题是她本来就不该带你去。”许月说着又要发火。
“许总,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陆莨青安抚她,“但我是成年人了,如果真的不想去,我会拒绝的,就算出了事,我也不会怪到公司头上,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许月重重的呼吸几下,平复了一下心情:“行行行,你们倒是团结一致,是我多管闲事。”
看她挂了电话,一旁的秘书走上前小心翼翼的问:“许总,小姐那儿今天还去吗?”
“去什么去?人家不是说小伤吗?我巴巴的跑去干什么,吃闭门羹啊?”许月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没想到这还有个上赶着找骂的。
秘书心想之前明明是你火急火燎的要去现场,这会儿又怪我,委屈,但不敢说。
“她明天回来,去叫人准备几个通稿,质量高一点的,”许月发完火,紧接着就是安排工作,“找人拍点视频,她受伤了估计又要装没事,拍视频的时候尽量拍出来受伤的状态,现在正是在舆论的风口浪尖,适当示弱一下没什么不好。”
要不怎么说你看到的都是人家想让你看的呢,秘书应了,急急忙忙的跑去安排了。
两人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之前两天在林子里几乎等于没吃东西,到了宾馆也没吃晚饭,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大概十一点的时候,房门又被敲响,夏嘉木本来在沙发上缩着都快睡着了,一下被惊醒,皱着眉迷迷糊糊问道:“谁啊?”
外面传来陆莨青的声音:“你不饿吗?”
他不问也就算了,这么一问,夏嘉木突然就饿了。
那一点赌气的心思在生理需求面前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她也不是喜欢折磨自己的人,爬下沙发的时候忘了自己的腿伤,疼的“嘶”了一声,一瘸一拐的挪过去打开了门。
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陆莨青,而是他手里端着的冒着腾腾热气的大海碗,鲜香又带着热气的味道从碗里飘出来,夏嘉木偷偷咽了咽口水:“你……这个点,哪来的面?”
“借酒店厨房煮的,材料不多,将就吃吧。”陆莨青进屋把面放在茶几上,看她一瘸一拐过来,又给她拿了个垫子。
面应该就是普通的干面条,但汤底用了现炒的虾油,配料是干丝,虾仁和新鲜香菇,滋味鲜香,陆莨青的“将就吃”永远是超出别人精心准备半天的食物,夏嘉木埋头苦吃,热气熏的她脸颊和鼻尖微微泛红,没了刚刚一副饿的仿佛快干瘪掉的小植物的样子。
夏嘉木吃了一半,终于有精力注意到别的,抬头看向陆莨青:“你看着我吃干什么,没事就走吧。”
好一个卸磨杀驴,大半夜的给她煮面,谢谢没有就罢了,没吃完就要赶人,陆莨青气乐了,问她:“我不来,你今天打算把自己饿死吗?”
夏嘉木不好意思说自己赌气,眨眨眼睛:“我睡着了。”
理直气壮。
陆莨青往后靠在沙发上,换了个话题。
“来这里的事,你提前没和许总说过?”
“你开什么玩笑,”夏嘉木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问的很傻,“她怎么会允许我来这种地方?”
“她不让,你就偷偷来?”陆莨青觉得很难理解她脑回路,“你就这么自信不被她知道?”
“她最近忙得很,要不是我受伤,她根本就不会知道,”夏嘉木顿了顿,突然泄气,“当然,现在被发现了,被骂我也认了。”
问题是看你这赌气的状态,也不像认了的样子,陆莨青想了想问她:“那现在呢?”
“现在怎么?你说小月姐?”夏嘉木咬了咬筷子,“过段时间她就不生气了。”
这下轮到陆莨青惊讶了:“所以你每次这样做错事,就等着许总自己消气,然后接着为你忙前忙后?”
夏嘉木被他说的有点心虚,又有点不高兴,嘴硬道:“那……那怎么,她生气的时候难道我还上去触霉头吗?”
“我知道介于我的家庭状况,我其实没什么资格跟你说怎么处理人际关系,”陆莨青摇了摇头,“但你现在这种方式,显然是有问题的,哪怕是再爱你的人,失望的次数多了,也是会走的。”
夏嘉木一愣,随即又有点不高兴:“小月姐不会走,她答应过我,而且至善是她一手创办起来的,她怎么会走。”
“就算不走,你能接受你们之间只有单纯的上下级,或者合作者关系吗?”陆莨青看着她。
他是见过夏嘉木对许月的依赖程度的,夸张一点,要不是年纪相差太大,他都觉得夏嘉木把对母爱的需求都转移到了许月身上。
夏嘉木张了张嘴,又闭上,把筷子放下:“我吃饱了,你也回去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要赶回去,我采集的东西在这里保存不了太久。”
这种事情点到为止,陆莨青的身份在这,不能再接着说教下去,起身收拾了碗筷离开了。
累了两天,这会儿又刚刚吃饱,按理说她应该倒头就睡,然而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夏嘉木又坐了起来。
“就说这种床我睡不了。”她嘀嘀咕咕,全然忘记自己前一天在气垫床上也能睡一晚,拿出手机打开了购物软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