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优把语文纠错本拿出来，往本子上整理错题。
说实话，那几个不安生的家伙到处跑他一点也不意外……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出事的，就算闯祸了也有孟良给他们兜底，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再说了，就算出事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们又没跟他说。
秦优整理错题，越整理字体越狂野，但是他的表情却显示出一种诡异的平和，两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前桌本来转过来想问秦优问题的，只看了一眼，立刻转回去了，对着自己的同桌心有余悸的摇头，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
秦优笔速越来越快。
“——孟良在吗？”
一个怯生生的男声传来，问了两遍才被人听见，靠近前门的人告诉他不在，男生表情看起来为难极了。
秦优抬头，和那个看起来软弱怯懦的男生对视了，男生的额发有些长，把死气沉沉的眼睛遮住了一半，看起来更加阴郁。
秦优忽然想到什么，把笔盖扣上，随手把卷子夹在纠错本里，起身从后门出去。
那个男生脚步匆匆，已经快走到楼梯口了，秦优喊了几声才喊住他。
男生顿了顿，不情不愿的转过来，把眼皮一掀，拿那对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秦优：“有事？”
秦优试探道：“孟良……”
“嘘！”男生的神色忽然变了，立刻打断他，警惕的四下看了看，拉住秦优的袖子，把他扯到楼梯间，压低声音，“小点声。”
秦优：“……”
果然一沾上孟良，氛围就会变得怪怪的。
男生在一个自己认为安全的环境下，才警惕的开始打量秦优，对街头暗号似的：“你也知道金叶子……？”
尾音不确定的上扬。
秦优挑眉，本来要一口否决的，忽然想起来孟良之前拿给他看的叶子，临时改口道：“饕餮面具……”
男生拿命使劲嘘，甚至想捂住秦优发嘴：“别说了！别提他！”
秦优避开他试图捂自己嘴的手，盯着男生，等着他自己开口说。
果然男生叹了口气，主动交代道：“你知道这么多，孟姐肯定很信任你，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秦优：“……”
秦优觉得自己最好撒个善意的谎言，但是没忍住说实话了：“没。”
秦优心里觉得这把崩了，套话没希望了。
结果没想到男生露出一副放心了的表情，松了口气：“看来你是真的知情，我刚刚还担心你其实对组织不了解，只是利用我对孟姐的信任套话呢。”
秦优：“……”
他说着还用拳头亲昵的砸秦优的肩膀：“对不住啊兄弟，现在都是自己人了，别放在心上啊，我也得多留个心眼嘛不是。”
秦优：“……”
你是该多留个心眼。
“我是李源泽，”在秦优看来，男生多少有点不打自招了，“你没听说过我也正常，我不是一高的……怎么这个眼神啊，我这次是为了找孟姐才逃课翻墙，还搞了套校服，好不容易混进来的。”
李源泽问：“我看刚刚你们班人说孟姐不在，她早都去参加了？”
秦优不动声色：“嗯，昨天上午就走了。”
李源泽惊讶了一下：“这么早？孟姐比我想象的还强……”
秦优垂眼：“可以跟我说说细节吗，她不跟我透露。”
李源泽同情的一把搂住秦优的肩膀：“走，哥们带你去见见世面。”
李源泽推了秦优两下，秦优纹丝不动，就像脚下长跟了一样：“孟姐应该是有更高级别的邀请，所以先被通知了，说不定孟姐在场内还有什么任务呢，不过我这种被邀请的也不错，还是有入场资格的……”
他发现忽然能推动秦优了，李源泽没多想，自然的搂着秦优从楼梯下去，绕开摄像头，到矮墙处，相当有经验的左右张望，低声道：“你先出去，我给你望风。”
秦优：“？”
秦优顺着李源泽示意的方向，看到了学校的围墙：“……”
秦优是不会承认自己从没翻过墙的，他坦坦荡荡的装作客气谦让：“还是你先吧，我给你望风。”
李源泽：“嗨哟，客气啥……”
秦优揽住李源泽的肩膀往墙下推：“一高我熟，你先出去比较保险。”
李源泽咂摸一下，是这么个道理，他助跑两步，到墙前面一跃，轻松扒住墙头，腿脚灵活有力的蹬了几下，双臂使劲一撑，就跨坐在墙头了，他扭头看秦优：“来，哥们儿，我拉你一把——靠！门卫！快跑……”
跑字未落，这人已经没影了。
秦优：“……”
他不慌不忙的转身，淡定的和门卫对视：“我举报，校外人员偷一高校服还差点混进学校了。”
门卫大爷的表情原本是气愤的，听了秦优的话变得怀疑，渐渐认出来秦优后，变得慈爱：“你是那个病秧子学霸？”
秦优：“？”
秦优困惑，秦优震惊，秦优无语，秦优接受这个设定：“……对。”
门卫大爷熟稔的拍了拍秦优的肩膀：“搞好身体才能搞好学习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是一，其他的一切都是后面的零，没有身体，啥也不是啊……”
秦优听这套理论早都听得耳朵磨出茧了，他用耐心的表情打断门卫：“老师您说的对。”他借着扶眼镜的动作瞥了一眼围墙，已经听不见脚步声了，估计是跑远了，他也不怕穿帮，坦然的瞎说道，“我又生病了，请假了，正要出校。”
门卫这么多年被人喊爷、喊叔、喊哥，还是头一次被喊老师，真是有点感动了，他一边带着秦优往门口走，一边闲聊：“你们今天刚考完试吧，啥时候生的病啊，没影响考试吧……诶，你的假条呢？”
秦优当然没有假条，他佯装摸口袋，里里外外摸了个遍，在校门口停住脚步，慌张中透着点羞赧：“忘带了——我这就回去取！您稍等。”
他转身就走。
门卫在身后喊：“诶，没事，我认识你，你先出校也行，回头让你们老师给我补张假条就行。”
秦优头也不回：“谢谢您的好意，太给您添麻烦了，我回去取就行。”
门卫望着秦优快步离开的背影，感动的无以复加，叹息道：“真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啊。”
秦优径直去了老师办公室，经过几个班级教室时，往里面瞥了一眼，果然那几个人都不在。
秦优颇为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也没有很想去。
他敲了敲老师办公室门，喊了声报告，听到孙主任的声音让他进来。
秦优推门进去，孙主任坐在桌子前面，面前电脑是改卷的网页。
孙主任也不避讳，示意他看屏幕：“咱们学校这次分到的是第二道大题，一模参与学校太多了，时间紧任务重，我得改一千二百份，说不定能改到你们的。”
秦优象征性表示同情：“老师辛苦了。”
孙主任摆手：“有啥事？”
秦优：“老师我想请假。”
孙主任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手下动作不停：“你咋了？”百忙之中扭头打量了他一眼，“生病了？”
秦优：“考完试之后就是讲卷子了，我想回家自己复习，效率高一点。”
孙主任：“过两天就进入二模复习了，放假前肯定还要补课，你不能耽误进度……”
秦优：“我知道，我会在家自己跟上进度的。”
孙主任：“请多久？”
秦优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已经松口了，秦优也不知道那群不省心的家伙要胡闹多久，再算上给自己留一点余量的话，他斟酌着开口：“三天。”
孙主任重复了一遍，终于停下了改卷子的动作，去翻了翻桌上的台历：“三天，正好赶上放假，这周放大假，你给自己放五天假？神经一下子太松弛了很难快速再紧回来啊……”
秦优：“不会松弛，我自己的学习进度比学校老师的快。”
孙主任慢吞吞的答应：“行。”
说着他又回去接着改卷子了，解释了一句：“物理组得在周四之前改完所有卷子，系统提交时间太紧张了，我除了备课上课之外都得用来改卷子，今晚可能还得熬夜……”
说着说着想起来：“你假条自己写好给我签字就行——你写好了吗？”
秦优：“没。”
孙主任拉开抽屉，摸出一叠假条，放在桌子上，示意秦优自己撕一张：“你写，写好我给你批。”
秦优三两下填好信息，孙主任看都不看签了字，顺口问了句：“啥时候走？”
秦优：“我马上回去收拾东西就走了。”
孙主任：“不等晚上上完课再走？”
秦优：“在这里也就是对答案了，我回去对答案也是一样的。”
孙主任应和了一声：“那行，我回头把各科答案电子版发你，你自己对对补补错啊。”
秦优：“嗯。”
孙主任：“你跟你家长说一声了没，有人来接你吗？”
秦优：“说了。我家不远，我自己就回去了。”
孙主任：“自己回去？自己回去注意安全啊，那还是不要留着上完课了，上完课太晚了，现在早点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秦优：“好。”
孙主任：“奥对了，忘了问了，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秦优：“还行。”
孙主任：“还行？还行是考得好还是不好？峡市第一有没有信心？峡市前十呢？有问题吗？”
秦优：“差不多吧。”
孙主任叹了口气：“可不能差不多啊，咱们这次主要就靠你了，孟良这孩子怎么偏偏不凑巧在考试期间生病呢，后面都缺考了，指望不上她了。”
秦优不动声色的打听道：“生病了？”
孙主任：“我也是听说，正考着试，她忽然生病了，出了考场，后来还是薛冰怡给我说了孟良的情况，补了假条。”他忽然想起来，问了一声，“你们不是也在一个考场吗？你看见孟良了吗，她情况怎么样，不要紧吧？”
秦优撒谎：“我考试没怎么注意。”
孙主任又叹了口气：“都请假了，一考完试心都飞了。刚刚张睿昊跟薛冰怡还有任钰也请了假，生病的生病，有事的有事，怎么考试前考试时没病没事的，一考完试就生病有事，我看都没病没事，就是考完试无心学习了，我还是心太软了，给你们都批了假。”
孙主任严肃的看着秦优：“我对你最放心了，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好好学啊。”
秦优：“……”
听这几个名字，直觉他们是出去团建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想孙主任太受伤，他也郑重点头：“嗯。”
孙主任：“好了好了，没事了就走吧。”
等秦优拿到假条再回到校门口，应付完谆谆叮嘱他注意身体的门卫大爷之后，终于出了校门，就看见蹲在校门外的围墙根抽烟打盹的李源泽。
秦优：“……”
秦优把眼看着快要烧到手指的烟从李源泽手里抽出来扔到地上，碾灭。
李源泽惊醒，看见是秦优，又软绵绵的倚回墙上，打着哈欠，含糊不清的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不必秦优多说，李源泽自会脑补，他叽里咕噜的说着：“真是苦了你了，你们一高的门卫跟疯狗一样，那个瘦高个还好，刚刚撵我的那个矮矮胖胖的门卫真是蛮不讲理，据说上次家长送吃的，你们学校不让给学生送吃的，他还和家长隔着铁栅栏门对骂呢。”
秦优：“？”
秦优：“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李源泽看起来真的很困，倚着墙眯着眼：“你们这种书呆……学霸，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秦优正要反驳，那你一个校外人员，对一高了如指掌也未免有点太夸张了吧。
话没说出口，秦优顿住了，他看着一个染了黄发的卷毛出现，溜达到李源泽背后，抬起膝盖顶了顶李源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