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颠簸着停下，引擎熄火的瞬间，周遭一片死寂。
导航机械的女声冰冷地提示：“目的地已到达。”
林逸飞揉了揉因颠簸而发胀的太阳穴，转头望向窗外。
只一眼，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导航地图上标注的“昆仑河下游水利设施”字样，与眼前的景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哪里是什么水利设施？
分明是一处……呃，废墟。
视野所及之处是斑驳的水泥建筑。
墙体上爬满了厚重粘腻的青苔，墨绿色深浅不一。
空气湿度大得惊人，吸入肺腑的每一口气息都带着刺骨的阴冷和潮湿，让人联想到停尸房深处的寒意。
废弃的巨大管道发出阵阵恶臭。
风穿过管道的破口，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时高时低。
冷砚走下车，鼻子微微翕动了几下，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眯了起来，带着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警觉。
“好浓的水腥气……还有点，嗯，熟悉的味道。”他低声嘀咕。
沈墨轩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眼眸微微眯起。
“青墨？”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徐岩没有多言，抬脚便踹向了一扇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
嘎——吱——
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股更浓郁的霉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
“都小心点！”徐岩压低了声音，握紧了手电筒，率先迈入了黑暗。
水利设施内部比外面更加阴暗、潮湿。
头顶是密密麻麻、交错纵横的管道和锈蚀严重的铁架，水珠不时从高处滴落，砸在地上，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积着浅浅的污水和淤泥，稍不留神就可能滑倒。
几支手电筒的光柱在巨大的空间里来回晃动，大部分区域依旧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我去！这地方结构也太复杂了吧？”胡媚儿忍不住咋舌，“跟个迷宫似的。”
“小心脚下。”沈墨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地面湿滑。”
闻言，林逸飞撇了撇嘴。
何止是脚下打滑，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打滑。
眩晕症的毛病，在这种阴暗、潮湿、空气污浊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了。
视野开始出现重影，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晃动的甲板。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失控的陀螺，下一秒就要原地旋转、呕吐、然后华丽地昏厥过去。
“呕……”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喉咙。
林逸飞连忙伸出手，扶住了冰冷粗糙的墙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你……不舒服？”沈墨轩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脚步一顿，转过身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休息？
林逸飞苦笑。
他倒是想原地躺平，可那个阴魂不散的系统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答案是：
不会。
果不其然，几乎就在沈墨轩话音落下的同时，小莫那欠揍的、欢快的机械音，精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宿主！宿主！飞飞！飞飞！全新任务‘姜还是老的辣’已发布！”
林逸飞眼前一黑，差点真的晕过去。
他默默地在心里问候了系统设计者的祖宗十八代。
“任务内容：请宿主化身街头叫卖小贩，使用三种不同的方言（华国方言除外），向目标人物沈墨轩兜售生姜。务必展现出声情并茂、不卖出去不罢休的敬业精神！”
林逸飞：“……”
他现在选择死亡还来得及吗？
“任务奖励：临时技能‘夜视’（持续时间：30分钟）。”
“如果失败……嘿嘿……呕……宿主将体验‘生姜味’洗头套餐一次，并强制观看《舌尖上的生姜》纪录片24小时。”
话音刚落，小莫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逸飞感觉自己的血管都在突突直跳。
我谢谢你全家啊！
这破系统是跟生姜杠上了是吧？！
跟生姜有仇是吧？！
不过，夜视能力……
林逸飞认命地从警服口袋里掏出几片徐岩之前塞给他，用来防晕车的生姜片。
姜片边缘已经有些干瘪，但辛辣的气味依旧浓烈。
“咳咳咳……”
林逸飞清了清几乎要罢工的嗓子，努力调动了一下面部肌肉，试图挤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
然后，他切换成一口他自认为标准的伦敦腔中文，冲着几步之外的沈墨轩喊道：
“这位大葛，你赖康亿哈……”
声音在空旷的设施内部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滑稽。
“生将杠粗土，新宣着哩！”
“不辣不耀钱呐！买二斤送葱花儿啦！”
喊完这一嗓子，林逸飞自己都快被自己恶心吐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林逸飞，山海市刑警，未来的警界新星（自封），今天的脸面算是彻底丢在昆仑河底了！
沈墨轩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林逸飞甚至能看到他嘴角极其细微地上扬了一下。
与此同时，林逸飞脑内的嗑CP直播间弹幕瞬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疯狂滚动。
【哈哈哈哈哈哈！救命！飞飞这伦敦腔也太塑料了吧！味儿不对啊！】
【但是！但是这口音，莫名戳中笑点！太喜感了！】
【任务名字绝了！姜还是老的辣！系统你真是个人才！笋都被你夺完了！】
【快看轩轩的表情！哈哈哈哈！憋笑憋得好辛苦！嘴角疯狂上扬又强行压下去！】
【心疼我轩三秒钟！摊上这么个活宝媳妇儿！】
【飞飞：为了夜视技能，老子豁出去了！尊严是什么？能吃吗？！扫地就扫地吧！】
林逸飞顶着头皮发麻的社死压力，强迫自己继续。
他深吸一口气，又切换成一口他想象中的德普腔调：
“则位老般！走果路过，千晚不药错过哈！”
“新宣的自僵，很稿吃哦！”
“买典回趣炖汤嘛，很下翻！”
“晕扯晕船，一偏旧搞定！”
为了力求逼真，他还特意捏细了嗓子，对着沈墨轩挤眉弄眼。
他恨不得把“我是被逼的，快救救我”这几个大字刻在自己的脑门上。
沈墨轩终于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林警官这是……在体验生活？”沈墨轩挑眉问道，语气戏谑。
“嘿嘿……”林逸飞干笑两声，感觉脸颊滚烫。
他硬着头皮，使出了最后一种海外味道的方言——他从电影里学来的、带着浓重口音的蹩脚法式中文：
“喂！zei位帅锅快郭来康康”
“友篙冬西给你康，怎宗的姜荒！”
“曲寒味胃，一级棒啦！”
“快麦啦！”
喊到激动处，他甚至还条件反射般地翘起了一个兰花指。
沈墨轩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带着一种纵容的温柔。
他十分配合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钱包，修长的手指夹出一张纸币，递给林逸飞。
“老板，你这姜……怎么卖？”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十分好听。
“哎呦！这位老板真是好眼力！”林逸飞瞬间入戏，眼睛一亮，连忙接过那张还带着沈墨轩体温的钞票。
“不贵不贵，看您这么有诚意，就收您……一块钱一片！童叟无欺！”
【噗哈哈哈哈哈哈！一块钱一片姜！飞飞你这是明抢啊！】
【轩轩居然真的买了！他真的买了！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绝世好男人！太宠了！】
【宠溺！这就是赤、裸、裸的宠溺！我不管！这就是糖！】
【嗑死我了！谁也别想拆！】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姜还是老的辣’！获得奖励：临时技能‘夜视’已激活！”
小莫的声音终于带来了些许安慰。
刹那间，林逸飞感觉眼前豁然开朗。
世界仿佛被点亮了。
原本昏暗模糊的环境在他眼中变得如同白昼般清晰。
墙壁上青苔的纹理，远处管道接口处的锈斑，甚至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都无所遁形。
那些隐藏在浓重阴影中的细节，此刻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夜视……开了？”林逸飞惊喜地眨了眨眼，低声自语。
黑暗不再是障碍，反而成了他的优势。
“嗯？”沈墨轩眉梢微挑，“林警官发现了什么？”
林逸飞嘿嘿一笑，之前的尴尬和眩晕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外挂”冲淡了不少。
他指了指前方更加深邃黑暗的通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
“走！跟着我就行！”他拍了拍胸脯，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你不是又犯傻了吧？”冷砚斜睨了林逸飞一眼。
“哪有！”
一个水坑出现在林逸飞脚下，他轻松自然地绕开，让冷砚不由得挑起了眉毛。
“这边！”林逸飞带着外挂，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阴暗的岔路。
空气中的霉味更重了。
“小心！”徐岩走在队伍的最后，沉声提醒，“别走散了！”
“放心，徐队！跟紧我！”林逸飞此刻信心爆棚，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一行人跟着林逸飞，一路向水利设施的内部深.入。
期间，他们还遇到了几名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徐岩上前盘问了几句，流浪汉们眼神闪烁，说话支支吾吾，都说没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或东西。
林逸飞开启夜视，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他能看到他们眼神深处的躲闪和恐惧，但那种恐惧似乎并非来源于说谎，而是对陌生人本能的畏惧。
他们应该确实不知情。
“走，继续往里走。”林逸飞说道。
又走了接近半个小时，在水利设施的最深处，林逸飞停下了脚步。
他清楚地看见，在他们面前的墙壁下方，有一道被污水淹没的暗门。
那门与周围粗糙的水泥墙面几乎融为一体，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胡媚儿也凑了上来，借着手电筒的光柱仔细查看。
她的目光很快被地面上一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吸引。
“这是……”她疑惑地蹲下身，将手电筒放得更低了一些，“亮片？塑料宝石？这是什么玩意儿？”
地面上散落着一大片廉价的塑料饰品。
林逸飞也蹲下身，捡起一块红色的塑料宝石，在指尖摩挲。
宝石表面粗糙，质感轻飘飘的，一看就知道价值低廉。
等等！
反光？
林逸飞心中微微一动。
“河络喜欢收集……亮闪闪的东西。”他缓缓开口道。
沈墨轩走上前，目光不动声色地扫向那道被污水淹没的暗门。
他仔细观察了一阵门框与墙壁的接缝处，以及地面上散落的塑料饰品。
片刻后，他直起身，推了推眼镜，淡淡地道：“看来，这里面……还别有洞天。”
嘎吱——
暗门被推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