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怀光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脑中的眩晕终于停止了，郑帝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路怀光眨眨眼睛，看来他这是从幻境中出来了，他本以为还要拿到钥匙，打开门才算是出来，原来只要让郑西竹见到自己的孩子就算出来了。

那么现在这个游戏算是结束了吗？

路怀光正在好奇的时候，他身边昏迷的郑西竹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路怀光问她，想起在环境中见到的一切，他有些五味杂陈，郑西竹点了点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路怀光问：“到底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郑西竹缓缓道：“曾经我一直以为我的孩子是个怪物，所以我的家人们才不肯让我看孩子一眼，我患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看不到孩子让我崩溃，我实在受不了了，所以选择杀了家人，可是当我站在医院天台，护士把孩子抱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他，他不是怪物，他只是体弱多病，所以他们才不让我看他的。”

郑西竹说着，捂着脸哭了起来，路怀光哑然，可是他又觉得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若不是绝望到了极点，一个人怎么会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郑西竹抬起头，那张带着泪的脸刺客露出了几分感激：“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谢谢你让我再看我的孩子一眼。”郑西竹的身影逐渐变得有些透明，脸上的微笑还挂在嘴角，她低头看了路怀光的小腹一眼，轻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你会是个好父亲。”

“再见。”一声落下，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巨型怪物的尸体，和一片狼藉，整个医院外的浓雾也在此刻瞬间消散干净，大楼里回荡着一个机械的声音：闯关成功。

连一声恭喜也没有，郑帝终于回过神，晃了晃路怀光的肩膀：“小路！你成了！”

“嗯。”路怀光跪坐在原地，显得有些恍惚，他被郑帝从地上拉了起来，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郑帝：“我进入幻境的时候，没有其他人来过吗？”

郑帝摇摇头：“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路怀光又道：“那，你认识一个叫做徐恪慏的玩家吗？”

听到这个名字，郑帝先是一愣，随后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话有些不利索：“你，你问这个干什么？”路怀光没注意到他的反应：“我在幻境中遇到了一个少年，就叫徐恪慏，他不是幻境中的人，难道不是玩家吗？”

郑帝含糊地哼哼一声，大脑都要转冒烟儿了，半晌才道：“你说的那个人我不认识，但是我认识一个叫恪慏的人，他如果活到现在，也不可能是个少年。”

路怀光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什么别的意思，他问郑帝：“他能活到现在？你是说，你认识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郑帝嗯了一声：“他死在了镜域里，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路怀光一愣，见郑帝表情不对，他想说些什么，郑帝已经消化好了情绪，扭头对他道：“没什么，早都过去了。医院副本结束了，我们正好快出去吧。”

“好。”路怀光和郑迪离开时，遇到了同样走下楼的魏泗安和顾铁，瞧见两人，路怀光关心道：“你们没事吧？”

魏泗安和顾铁把目光都放在了郑帝身上，眼神却是不同，顾铁带着隐约的不服气，而魏泗安则咬着后槽牙，似乎在忍耐自己不要发作。随后竟然恨恨地别过双眼，不去看郑帝一眼，这动作大的连路怀光也看出来了，路怀光扭头看了眼郑帝，不知道郑迪之前是什么表情，但是当路怀光看过去时，他的嘴角往下瞥了一下，看起来有些古怪。

路怀光没忍住小声问郑帝：“郑公子，你不会和他结仇了吧？”

“没，没有。”郑帝轻咳一声，让路怀光别多想：“什么事也没有，咱们该出去了。”

路怀光想说什么，可是郑帝已经拉着他下楼走出了医院大门。眼前白的发亮，路怀光下意识用手挡住光芒，光芒从指缝里流出来，路怀光紧闭双眼，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觉得光芒消失了。

他下意识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外面是一条路，路的尽头是一处小镇，路怀光与郑帝对视一眼，郑帝解释道：“前面是补给的小镇，我们可以在镇上休息两天，两天后新关卡开启，境遇会再度给我们分配任务的。”

“好。”路怀光点点头，算是听明白了，他微微回头，发现身后魏泗安和顾铁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准确的说，是一直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仿佛他们身上沾着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

“怎么了？”

“没什么。”路怀光回过头嘟囔着：“你是不是和魏泗安有什么误会？要是有的话最好说清楚，不然这样挺奇怪的。”

郑帝本来想否认，结果话在嘴边没说出来。路怀光就当他默认了，两人走到小镇上，路怀光才发现这小镇居然还挺大的，里面有不少人，想来是其他关卡通关休息的玩家都来了，这个小镇是个圆形的，中间是个大的广场，周围建造着供人休息的房间，围成了一个圆，将广场包围起来，瞧着有有些压抑，不过总比一直在关卡里打转要好得多。

路怀光和郑帝径直去找前台NPC拿了两个空房间的钥匙，郑帝轻车熟路，路怀光就跟着他一起走，拿到了钥匙，郑帝瞄到了魏泗安和顾铁，扭头对路怀光道：“小路，你先去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哦。”路怀光点点头，拿起自己的钥匙上了楼，找到自己的房间进去了。房间是普通的房间，家具一应俱全，路怀光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不过与其说是扔，更像是把自己移动到床上，毕竟现在他的身体里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个未知的孩子……路怀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是突起就是突起，忽视不了，路怀光迷迷糊糊间想到了郑西竹，想到了她对自己的祝福，那算是祝福吗？

他连这具身体是谁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也不知道，怎么会是个好父亲？他还是趁着这孩子月份不足的功夫，抓紧时间离开这具身体，回到自己的家里，虽然那里没有了妈妈，只有一个混账爸爸，可是那里仍是他长大的地方啊。

路怀光想着，竟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等路怀光醒来后，已经到了傍晚，他从床上迷糊着爬起来，一脸倦色，肚子却饿了。路怀光捂着肚子，见房间里没有吃的喝的，他立刻走出房间，下楼想问问前台NPC有没有能吃东西的地方，这小镇上古色古香的，连梯子都是木头做的，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路怀光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来的，因此下楼时都觉得陌生。

他走下楼，问前台哪里有吃的，前台指了指厨房的位置，那边是自助餐区，路怀光说了声谢，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坐进餐桌上大快朵颐。直到吃不下了，他才喝下一口可乐，舒心地叹了口气。

隔着玻璃，他蓦地瞄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说陌生是因为他都没有在这里待过多久，说熟悉是因为就算只有一个背影，他还是能认出，那人是郑帝。

他在干什么？

路怀光把纸杯放下，下意识想去找熟悉的人说话，就在他即将走出餐厅时，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那男人手一动，手上的玻璃杯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路怀光有些被吓到，下意识躲了一下，结果那男人突然发难，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你没长眼睛啊？”

路怀光因为这个动作皱起了眉头，他试图扯开对方的手：“我根本没有碰到你，是你自己没拿稳。”

“还敢嘴硬？”男人低头瞧见了他的肚子，嗤笑更加明显：“呦，竟然还是个怀着孕的男人，你这种人在副本里也活不过多久吧？”

“你。”路怀光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一把推下去，路怀光重心不稳，眼看身下就是破碎的玻璃和一滩果汁液体。

路怀光下意识地握住肚子，就在他以为自己绝无转圜的余地，只能砸下去的时候，胸口被一双胳膊搂住，整个人以不可以思议的角度站稳。

紧接着，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都是玩家，何必欺负自己人呢？”

这道声音传入路怀光耳朵里，令他身形一僵。

明明他没听过这个声音，为什么却给他带来如此奇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