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卒子拉扯着将一个个子矮小的人带到了面前。

这个人一身里里外外穿得没有一件衣服是完整的，但是偏偏又里里外外穿了好几件，长短不一的褂子外套看得空青不禁眉头一皱。

他不但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好像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往身上套，而且衣服也不甚干净，甚至好像根本不是他的衣服，但是偏偏又穿在他身上。

整个人就像个乞丐。

空青问他：“你是谁？在旁边为什么鬼鬼祟祟的？在旁边干什么？这里被火烧了，你可看见是谁干的？”

这个像乞丐的人跪倒在地上，一直瑟瑟缩缩低着头，听了问话勉强抬起头来抖着声音回道：“大人，我就是个乞丐……刚好走到这附近，是看到有两个人在屋舍后面点火，但是没有看得仔细长什么样……这火势太大了，太恐怖……哪里来得及救？你们来之前就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空青又问：“里面住有人没？可见有人逃出来？”

这人连连摇头：“可奇怪了，就是从开始到后面一直都没见人出来，可能是逃不出来……这火从四周同时点开，那两人拿着火把从后面分开绕着房子点一圈，火势包围着烧，莫要说人，就是动物能窜出来的都没有。”

“你的确看得清楚，他们是这样放火的？”空青怀疑地看看他。

乞丐猛点头：“确实看得清楚……我刚好在不远的土丘背后，吓得我把平日里讨饭讨钱的碗坨子都搞丢了，刚才如果不是在找碗坨子早就逃命去了，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我还有命在？你们又怎么会发现我？”他哭丧着一张脸。

“你既然是乞丐，不在城里找生活，来这偏远的城外做什么？”我从头到尾都在仔细打量他，听他说了这许多，终于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这个……这个女娃娃，我……”乞丐看看空青铁着一张脸，想来是随便说说糊弄我，见了空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回道：“我虽然是乞丐，但是平日里也还有些剩余，既不能带在身上，也不敢花，总想着日后回家乡后能有点积蓄，所以想着来这里把东西藏一藏的……大人，其实也没有多少剩的……看我身上这几套衣服都是捡别人的……”他是生怕我们将他平日里攒下的那点积蓄拿走。

怪不得他身上的衣服有短有长，穿得这般奇怪。

空青“切”了一声：“谁稀罕你那点东西……”

这个时候一个卒子一路小跑过来，在空青耳边嘀咕了几句，空青对乞丐摆摆手：“你走吧。”

那乞丐连连磕了几个头，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走，谁知道不小心被身后的一个石块絆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下去。他麻利地用右手撑了一下地面，又站了起来。

我看到了他这一瞬露出来里面衣衫角，好似有个图案。一个隐约银丝图。

若不是他刚才说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捡别人的来穿，我恐怕会对这个图案起疑心。现在看了一眼，心想有可能是捡的衣服本来就有的。

不过他从哪里捡来的衣服会有这个图案呢？

乞丐踉踉跄跄地佝偻着身子走了后，我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阿综，他立刻心领神会地尾随跟了上去。

空青带着我顺着卒子们开出来的一条走道，走到了被烧的屋舍地盘中间。

一个卒子用长棍子扒拉了两下，灰烬里赫然显现出几片被烧剩的布料，看上去像衣衫外袍的边角。

空青上去用手拾了起来，对着阳光来回看了又看，脸色更难看。他用手捏着被烧过的衣料碎片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那布料纹理清晰细致，绝不是这户人家能穿得起的。

布料铺的申掌柜会定期来见我，除了报上月的买卖情况之外，也会和我介绍最新进货的情况，包括布料怎么看贵的和便宜的，甚至织布的工艺都会一一讲给我听，及其耐心。

我都不知道吕南楼和他交代过什么，难道是真要把我变成像真正卖布的掌柜？

我用手指捏住布料来回搓了搓。这布料非但不是这户人家日常所能穿的，就算是都城中一般的人家，都不一定穿得起。

空青看看我，我又将布片翻转了过来，看到一个只剩一半的银色图案。

这布料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这个银色的图案似乎和刚才在乞丐身上翻出的衣角的图案是一样的。

空青还是看看我。

我缓缓道：“这是宫里的人穿的料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宫里有人来过？”

一名蹲在灰烬中间翻找，抬起头来道：“这个位置残烬里好像发现有人的骨头，但是被烧得焦黑，和房舍原来的木梁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忽而听到一个卒子在不远处叫：“这里有打斗的痕迹。”

众人又涌到打斗被发现的地方，发现四周的矮木东倒西歪，地上好像有被拖拽的痕迹。

就这么来回翻查了差不多两个时辰，除了几片骨头和几块衣角，其他一无所获。

我拿起那片衣角抬头对着光线看了很久，那个图案在我脑海里不断隐约又清晰来回出现，忽然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转头对一旁焦头烂额的空青轻声道：“空青，不用再找了，这是宫里人做的。我们撤罢。”

空青闻言，脸色一沉，思索片刻，右手一挥，集队收兵返程，只留几个卒子善后。

等他回营去报了所有情况，回到府中后已经是掌灯时分，府中路旁全部点上了防风灯。

他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我披着披风屋前的花廊旁走来走去。

陈嬷嬷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白苏，还是回房吧，露水等会上来了，就凉了。”

我摇摇头：“陈嬷嬷，我有件事情想不通，回到房中坐着就更想不出来了。”

陈嬷嬷疑惑道：“是什么事？”

我看看她道：“有什么情况是放火之人没烧成别人，反而自己也搭了性命进去呢？”

陈嬷嬷叹口气道：“这种事情何须多想？必定是放火时被发现然后被灭口，接着丢进大火里。”

我猛然一惊，转头诧异地看了陈嬷嬷许久

若是这样，情况便能讲得通了。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空青一拍石桌：“是了，必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