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里的风带来一阵清凉，路灯在树影中影影绰绰，不时有乘凉的人群牵着孩子或者宠物走过。

姜宝珠叼着她最爱的玩具，尾巴一甩一甩的。

“待会见了小狗，可不许去追。”姜寻蹲在电梯里，再一次提醒姜宝珠，姜宝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跟小狗狗玩。

跟小狗玩起来太过热情，追着小狗扑，即使小狗本狗没有意见，他们的主人也难免担心。

“好嗷——”能够出门的姜宝珠满口答应。

程郁也带着程万里下来了，一身白毛的萨摩耶穿着粉色的胸背，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也不去闻闻嗅嗅，跟她主人一样站在那里只笑。

看见姜宝珠过来，两只好朋狗激动的耍了段舞狮，发出没有意义的欢呼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姜寻的社恐属性又犯了，低头说道，“姜宝珠小声一点噢。”

“熟悉的人人。”

姜寻稍微有点平衡了，不止她没有认出来经常玩的小萨摩耶就是程万里，程万里也不知道姜宝珠是姜寻家的。

她揉了揉程万里的头，“程万里还还不知道，姜宝珠是我们家的吧。”

“嗷，不知道。”程万里歪头回答。

“对，”程郁也自然的接上了话，“你跟程万里玩的时候，还没有养姜宝珠。等有了姜宝珠，你都高中住校了，遛狗也都是阿姨和叔叔遛的。”

“程万里是谁带她出来玩？”

“程万里一直是我遛的，”程郁说着，身边路过一只吉娃娃，吉娃娃的主人自然的打了声招呼，“小程，又下来玩啊。”

小吉娃娃抬头挺胸，斜睨了一眼程万里，“哼，傻狗。”

姜寻：“？”怎么还骂狗呢？符合一些对吉娃娃的刻板印象。

程郁应了一声，程万里tui了一声，姜宝珠跟在吉娃娃身边，舔着吉娃娃的头，“小狗狗……”

吉娃娃嗷呜一声叫了起来，“傻狗你在干什么，离我远点！”

眼看着要给人家洗个头，姜寻连忙拉住了姜宝珠，“姜宝珠——”姜宝珠只好恋恋不舍的看着小吉娃娃远去。

“快来，这边有好玩的，”程万里向姜宝珠示意，“我埋了好东西。”

姜寻打开了自动伸缩绳，姜宝珠立刻跟着程万里跑了出去。

程郁和姜寻远远的跟在后面，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区的边缘，除了茂盛的草地空无一人。

萨摩耶抬头看着姜寻，蹭到了她的腿边，被姜寻好一阵揉搓，姜寻这才发现，自己跟程万里已经不止玩过一次了。

以前只是叫她，那只好脾气粘人又爱撒娇的微笑宝宝。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姜寻小时候抱过她呢，怪不得在这个诺大的小区中，偏偏粘姜寻。

等她跟姜寻玩够了，又去找姜宝珠玩。看到姜寻手里的绳子，萨摩耶突然歪了歪脑袋，“好朋狗和好朋人……”

“是一家的？”

程郁见姜寻和姜宝珠眼神传递流程，“没见你遛过姜宝珠，但你们配合的还挺默契的。”

“是哈……”虽然手里牵着狗绳，但也算是单独相处。

她看了看天，发出经典对话，“天气还挺好的，你最近怎么样？”

程郁看着姜寻，“最近在忙新店开业的事情，已经好几个月没睡好了，今天终于装修完了，可以休息一阵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

“你呢，现在怎么样，我听阿姨说，你好像是学法律的吧。”

“嗯，对，目前正在做一个法律案件。”自己的劳动仲裁，应该也算是自己的案件吧。

“好厉害啊……”

“是我自己跟公司的劳动仲裁。”

空气有一霎那的凝脂，程郁那万年不变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一秒，“对不起。”

“没事，自己作为当事人的体验，还是挺新奇的。”

“你在之前的公司，过得不太好吗。”程郁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但凡跟公司还过得去的，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律师行业可能就是这样，这次仲裁过后，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律师了。”姜寻感叹了一句，“还是你好，直接自己做老板了。”

两人坐在草坪边的长椅上，长椅的设计很尴尬，一个人坐太宽，两个人坐又有点挤，姜寻甚至可以闻到程郁身上洗衣液的味道，一阵清新的柑橘味。

“我……嗯，自己挺好的，自己做老板。”

程郁难得说不出话，他搓着手指，张了张嘴，但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跟以前一样社恐啊。”姜寻熟悉了环境，也跟程郁熟悉了，放松下来。

从醒来到现在好几天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一点。

姜寻隐藏了那个功德进度条，享受夏夜的微风、清新的青草与柑橘气味、看着远处奔跑的毛茸茸。

她突然有些释然了，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笑了，“谢谢你。”

倒是程郁还是跟以前一样，紧张兮兮的说不出话来。

“你这样当老板，怎么面对顾客啊。”

程郁露出一个笑容，姜寻也笑了，“也对，你只要对顾客笑一笑，顾客就满意了。”

“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我说不出话的时候，对你笑一笑，你会满意吗？”

“看在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上，面前满意了。”

“那怎么才能特别满意呢？”

“当然是，”姜寻说着伸出了手，“给我rua一rua毛茸茸过过手瘾。”姜寻并没有上手，只是开玩笑的说着，“我也好想染头发，但听说漂发之后头发会像稻草一样，就一直没敢。”

程郁低了点头，“你摸摸看，确实会有点，尤其是刚洗完头的时候。”

“现在就是刚洗完头的时候吗？”姜寻摸了摸那略带水汽的浅金色头发，不同于小狗狗的毛茸茸，人类的头发带有特殊的手感。

“现在是涂了护发精华的效果，如果只吹干的话会像鸡窝。”

姜寻笑了起来，想起朱扒皮的地中海，每天兢兢业业的把周围的头发往里梳，陈嘉说看他的头顶仿佛看见了北京鸟巢。

“rua到了头发，感觉满意了吗？”

“满意。”姜寻笑了起来，她对现在的一切非常满意。

手机震动了起来，“姜女士你好，我是XXX仲裁委员会调解员，请问您是否接受电话调解？”

“不接受。”

对方闻言并不纠缠，“好的，那请于下周一早上九点前到短信中的地址参加仲裁。”

“我觉得你会赢的。”程郁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最后说出这么一句。

姜寻倒是对于结果没有太大的执念了。即使拿不到加班补偿，即使以后不能做律师，她已经拿到了她的奖励。

她站在终点从新开始这一场战斗，她已经拿到了属于她的战利品。

她还活着，还有无限可能，还可以无数种方式攒功德，已经就足够了。

“周一正好是我开店第一天，等你仲裁结束，让你做本店的第一位顾客怎么样？”程郁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耳侧，整张脸面向姜寻，手指无意识的揉搓着自己的发梢。

姜寻同样撑着，拖着自己下巴，转过来半张脸，“第一位顾客有什么特别惊喜吗？”

“惊喜的话？”程郁想了想，“我决定给第1位，第11位和第111位免单。”

“怎么都是1，那是不是还要顾客单身？”

“这个条件很好。”

“那太坏了。”

“怎么了，”程郁的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打趣道，“你不是单身？”

“我是啊，但你歧视情侣，小心被挂到网上骂几千条，创业未开直接崩殂。”

程郁笑的直不起腰，笑得姜寻不知所措，她感觉自己的话也没有这么好笑。

“好，那我决定……只给你免单，怎么样？”程郁的眼睛盯着姜寻的脸色，语气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询问。

“那太好了。”姜寻立刻欢呼了起来。

“嗯？”听到姜寻利落的回答，他的眼睛都睁大了几分，像是没想到会被这么快答复。

又听见姜寻补充道，“果然二十多年的朋友没有白交。”

程郁揉搓自己发梢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听见自己言不由衷的道，“嗯，对。”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

姜寻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姜宝珠，我们回家了——”今晚要好好的休息，准备明日的一场硬仗。

第二天，姜寻走进仲裁处指定的房间，才靠近走廊，就听见一阵大笑声。

“哎呀老朱，不用担心，你们这边的证据也很充分。我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你放心好了。”

看见姜寻推门进来，两人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不自然咳嗽了两声。

‘放心好了’，这么肯定的话也敢说？

姜寻心想，上一个中场开香槟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现在都已经进化到开场开香槟了吗？

桌边已经坐了一个人，不正是方文钰，是一位没怎么有过交集的年轻律师。他看着电脑，看见姜寻走进来也只是分过来一个眼神，又立刻低下头去。

刚刚说笑的男人看过来，上下打量了姜寻几个来回，转头问朱涛，“这就是跟你仲裁的那个员工，干嘛的，前台？文秘？”

“不是，是我们那的一个实……”还没等朱涛说完话，看见姜寻走近，那男人又看着姜寻开口，“小姑娘没请律师？自己打？”

姜寻没有理会，径直入座。

男人见姜寻没有理会他，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砸了砸嘴，指着姜寻对朱涛说到，“这么没礼貌，跟她说话呢？”

“嗨，现在的年轻人就这样，”朱涛连忙接上，“没骂你两句就算不错的了，他们说这叫什么真性情哈哈。”

“脾气还挺大的。”男人依旧看着姜寻。姜寻抬起头来，反盯着他，他反倒扭了扭脖子，动作都僵硬了几分，“那什么，你先坐着，我去那边了。”

“好嘞，你忙，待会见啊。”朱涛客气的应了一声，男子走向了另一侧的门进去了。

仲裁员走进来示意双方安静，姜寻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然而没等有人来核对双方身份与证件，仲裁员先开口了，“先进行庭前调解，请双方到各自的调解室去。”

“我不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