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霍邈……”祢春还是第一次对霍邈道歉,眼下她卡壳卡的不行,嘴巴张张合合,也抖搂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秋大仙拧她胳膊:“道歉而已,怎么这么难?”
祢春扭头,一脚踩她鞋上,皮笑肉不笑道:“是谁先拉我衣领子的?要道歉也是你先道歉。”
二人叽里咕噜些没用的,一时忘了霍邈,猛地意识到那边还有个定时炸弹后,就见她阴森森地对着自己笑了笑。
祢春不知为何,走到了霍邈身旁,好像离她近一些,这人就能消下来火似的。
三人无言朝白京大道的方向走了许久,过了一会儿,祢春忽然一拍秋大仙的背:“忘了跟照阳她们说咱们提前跑了。”
秋大仙那边正发呆走神,被她这么大力一拍,先是懵懂地将头转向她,然后挥舞着胳膊狠狠发怒了。
她急得跳脚,恨不能也拍回去,但她是熟悉极了自家徒儿是个什么性子,所以便放下了这想法。实在是如果真将手里这一掌拍出去,二人能直接在路上打起来,回头又要被常德仙那家伙嘲笑。
她歪头瞧了瞧霍邈,就见她微微勾着嘴角,眸中神色半掩,镜片上晶莹白润的光泽敏捷地闪过。
秋大仙不知为何,从她脸上看出了嘲讽和鄙夷。
不对,霍邈就是在嫌弃她们。
秋大仙眯了眯眼睛,觉得自己越来越会解读她的微表情了。
被秋大仙盯着的霍邈抬手扶了扶镜框,侧头看了眼祢春,见她手扶在脑袋后面,倒着走在最前。
真不怕摔了。
摔了也活该。
霍邈勾起的嘴角抬起又放下,秋大仙的表情便随着她面上的起伏不住改动。
她时而疑惑时而发懵,偶有那么几秒觉得自己想多了,但最终还是坚定地认同了自己。
祢春掏出袖口中一小片荧蓝圆片,对着中间一点吹了口气:“咳咳,能听到吗?”
她随手注入一些灵力,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拿着和她手中相同的物品,就直接叫人。
霍邈看去,认出那是祢春送与照阳和落云的生辰礼物。准确来讲,是和生辰礼物互有感应可远程对话的其中一半。
这半在祢春手中,最重要的另一半在落云和照阳手中,她们二人每人各一个,从收到礼物到现在都对这玩意儿保持新奇感,她们自当是喜欢极了,可以说是爱不释手一直随身戴着,甚至有一段时间天天跟在祢春身后一蹦一跳乖乖喊她各种好听的称号。
这传音宝器为何让她们二人这么喜欢,就要从制作开始说起了。
她们二人都是那种发自内心地喜爱手工物品,所以第一时间知道懒散的祢春竟会亲手为她们挑颜色材料并手动做礼物后,惊喜交加,恨不能敲锣打鼓。
礼物小巧玲珑,精致华美有光泽,水蓝色彩怡人舒心,千里传音便捷省事可唠嗑吵架作用大,半圆片状厚度适中敲一敲还能叮铃当啷地响。
有突发状况了就是让自己有安全感可与人快速沟通的小巧法宝,没什么用就挂在身上当饰品,空灵梦幻如深海奇景的表面被金黄的阳光一照,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开始运作花纹,活灵活现。
最重要的,是祢春真的很用心。
祢春也因为这一点,敢随时随地远程呼喊她们二人,不怕没人理。
之前每次叫都百叫百应……但这次,祢春喊了好几声,无人回应。
这荧蓝圆片被她捏在手中,被反射成一抹刺人眼的耀眼白光。
“罗壳怎么没反应?坏了?”祢春半是怀疑半是不解地拍了拍手里的小东西,见它完好无损,灵力一缕一缕相交缠绕,不像是坏了的样子,竖着将它捏在指缝中,噔楞弹起,让它脱离手指的控制在半空转上好几圈。
霍邈觉得这东西就是不坏也要被祢春玩坏,想制止她两句,就见秋大仙猛地凑到她身边。
“什么东西,有何用处?”秋大仙盯着祢春掌心中的物件盯得认真,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很是好奇:“我怎么没见过?”
祢春并拢手指,合掌:“小辈的秘密。”她说完,还煞有介事地冲秋大仙眯眼笑笑,这般神秘,非但没让人放下好奇心,反而更让人在意了。
秋大仙到底是大长老,稳重的多,见祢春这么说,端着姿态,切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个老家伙不掺和你们的热闹。”
祢春不再背对着她们走,而是正过来身体,准备放弃,她刚想将罗壳收回衣袖中,结果就在这时,一声呼喊从罗壳上倏然发出,冷不丁惊讶了祢春一下。
她想也没想道:“我们和大长老去白京大道转悠了,不要担心我们,我们没事。”
她说的“我们”,勾的霍邈忍不住看她一眼。
对面沙沙的声音,如电流一般蹿入人耳中,带起一阵痒意:“谁担心了?我们可没担心你们。”
祢春脸色瞬间灰了,无甚在意地转移了话题:“宫主去哪了?”
秋大仙抢答了一句:“秋月迟闭关休息去了。”
“我说呢,要是真这么急你早就风驰电挚赶去买小猫了,怎么会像现在一样闲的发慌。原来是早就知道宫主她老人家大会结束后要去闭关。”祢春撇她两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别一天天的没事就调侃我,你见过有谁家徒儿这么对自己师傅无理吗?啊?”秋大仙勾剑挑她。
祢春躲开,闪至霍邈身旁,逼的秋大仙硬生生停下剑尖凶猛的走向。
霍邈不禁打,这孩子虽是看着没事,但内里虚的不行。
秋大仙见祢春故意躲霍邈身旁,还凑她那么近,急的心里冒火。
“有本事你出来,别躲病号身后!此人一点也不在意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全然将霍邈当成一堵墙,在她左臂这边挑一下,右臂那边挑一下,卡着分寸和力道戳祢春。
祢春躲得速度没秋大仙快,有那么几次被戳中,不满意地盯了霍邈一眼。
霍邈:“?”
“你挡的不行。”祢春正经地说道。
秋大仙闻言,收了剑,一时颇觉不妙。
她闻到了战争一触即发前的烟火味,默默走远了。
霍邈站定在原地,瞧了几眼远方,见白京大道那栋最高的楼宇已经显在众人眼前,踩着轻功飘了出去,临走前,她道。
“饿了肚子的妖怪想吸食你们的脑髓都只能叹气离开,因为你们那脑子就是个绣花枕头。”
秋大仙:“。”
祢春:“。”
她们师徒二人在原地呆愣几秒,回过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言语重伤对方,打着骂着去追霍邈了。
白京大道不论何时都是热闹的,这里的地由不知品名的精玉打造,白里透着流光溢彩的色,像天上彩虹被一把收揽进来,一旁的殿宇幢幢摞起,形成千种百种奇异景观,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路上偶有速度较快背着藤条编制的箱子的人,会被让出位置,方便他们出没行动,这类人干着被嗦唤的活,用来为别人托运食物等等需要用到的物品,这些物品被放至背着的箱子中,被外层灵力微微裹一圈,不会出现事故发生后洒落一地的倒霉下场,是白京大道一大特色。
这里位置宽敞,宽则有数百米长,东西两旁摊位几乎是肩挨着肩,脚挨着脚,数目庞大,眼花缭乱,根本让人看不过来。
那摊位上摆着的东西从女儿家用的首饰用品再到杀猪用的尖利砍刀,罗列上万种,统计在卷上一把抖开,能铺满整个白京大道。
既然可容纳之人多,那便种类也繁杂得很。墙角边蹲着的,可能是哪里来的小妖,千金楼里喝酒谈天下的,可能是人界商贾富豪或将相王侯,开在稍微偏僻隐蔽暗无天日被挡了阳光的店铺,或是魔修鬼修名下资产,总之,在这里,每天都会有闹事发生,会有人死,要么是从高楼上摔下来变成一摊肉泥的,要么是伤了人犯了事疯癫着从哪个店里跑出来的,最后通通被常年守在这里的护卫军清理干净全部逮走。
那些护卫军皆是些清秀的,干苦事最多也最可怜,经常被藏在大道最中央那河底的水妖悄摸摸地抓走,抢回家“饱餐”一顿,至今数不清消失多少人了。
祢春跟在秋大仙身后,和霍邈并肩走在一起。
每次来这里,她总是心情舒畅,虽是来过不下百次,但每次来都会有新的不同感受,不停来回张望就是她爱恋此处的表现。
霍邈目不斜视,又说出了那句话:“你是第一次来?”
由于是兴奋过度,祢春的嗓子更哑了些,她低头,咳嗽几声,想清清嗓,结果一个不小心被互相推搡玩闹跑动的小孩撞住了腿,没稳住身形,朝一旁歪去。
霍邈眼睛蓦地睁大,一把捞住了她。
祢春严丝合缝地卡在霍邈的臂弯中,免受一疼,她盯着霍邈的下巴看,趁着霍邈这会儿功夫反应不过来,回怼:“是,第一次来。”
祢春偏头瞧了瞧,一时感慨自己真会倒。
可能是潜意识中知道有人会防止自己后脑勺朝地摔个大的,于是便心安理得地倒了,一点也不害怕,也不做防护措施。
这个想法冒出的那一刹那,祢春瞬间就僵硬了,她感觉自己浑身骨骼咔嚓咔嚓响了个遍,刚想“腾”地直起身子,结果一把被霍邈蛮横地扔走了。
霍邈低咳:“你太重,我扶不起。”说完,她神色难辨地走了。
我重?祢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了笑。
这厮明明看起来比她还大只,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她站在原地,忽然起了兴趣,要比划霍邈的身形。看来看去,祢春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不错,这人就是很大只,但是反过来一想,这人身子骨病弱,又高又修长,再大只也没用。
她想完,后知后觉自己有点像发烧烧糊涂后的不清醒,挥了挥脸前阵阵弥漫的苦药味空气,看了看天,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