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椿雪的助理办事很高效，第二天就联系上国内有名专治罕见病的林医生。乔瑾、陈姨都跟着一起去，骷漾作为牵头人自然全程陪同。

乔之森需要进行全身检查，因此用时较长。所有人坐在VIP休息室里等待。

有些时候等待是一种折磨。

陈姨脸色不太好，往日温柔的眉眼此刻落满阴霾，她虚弱的靠在乔瑾身上。骷漾视线扫过旁边的乔瑾，显然他这几天也过得不好，眼下都出现了乌青，本就白的发光的脸现在更是苍白，白得过度便变成了灰白色。

这样的他莫名的脆弱，让人心疼，骷漾感觉自己的心都有点疼了…

骷漾隐约知道他患有心理疾病，她不得不担心他的病会因此加重，想到这她也有一些害怕和担忧。

然而目前看来乔瑾没有再陷入情绪的深渊，他反而伸出一只手去握住陈姨的手，无声传递一种力量和抚慰。

他们就这样静静坐着等待。

时间慢慢流淌，医院独有的压抑气氛时刻笼罩在身处此地的人。

陈姨虽然没有说话，但颤抖的手，无意识的蹙眉都表露出她对唯一女儿的担忧与难过。

骷漾知道她很难受，至亲骨肉相连，病在女身，疼在母心。她有心想安慰陈姨，但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显得无力，此刻她能做的只有叫助理去买一些水和吃的过来。

助理没多久就买回来东西，骷漾伸手接住，拿一瓶水打开递给陈姨，陈姨眼眶湿润、红了又红，嘴角颤动，最后也只是低低道谢。

骷漾抱住她，给予她一个暖心的安慰，

“陈姨，之森那么好的一个小女孩，她会没事的”

陈姨点头，声音有些哽咽。

乔瑾吃了东西，手又开始抖动，幅度不大，因此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现象。他拿起口袋里的药，趁骷漾和陈姨交谈的间隙，眼疾手快就着新开的水吞咽下去。

他的动作过于急速，一不小心就呛到了，剧烈的咳嗽响起，他弯下腰想要止住这一突发情况，奈何这生理反应像是要和他作对一样，他越想停下来，咳嗽却越剧烈。

一旁的骷漾见状轻拍拍他后背，接过陈姨递过来的纸巾放在他手心里。

一顿轻拍后，乔瑾终于缓过来，擦擦嘴角的水渍，抬眸向骷漾轻声道谢。

骷漾摆摆手，有点呆愣，在她俯视的角度下：青年单薄的眼皮因为剧烈咳嗽泛起红晕，眼眶湿润，眼眸含有水光，白皙的脸颊难得有了血色，双唇水润润，柔软的黑色发丝搭在饱满的额头上…整个人脆弱又绮丽魅惑。

她就这么目不转睛盯着，直到乔瑾耳尖渐渐红了，不得已假装咳嗽才把她跳跃的思绪拉回来。

骷漾没事人一样转过头，心理暗暗唾骂自己，觉得自己真是极致的颜狗，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沉迷于美色…嗯…一定是乔瑾的问题，让他长得这么符合她的审美！

指针指向正午十二点半时，长达三个小时的全身检查终于结束。乔之森被护士牵出来，报告单已经送到林医生办公室，等他们吃完饭过来就可以知道最终结果。

乔之森虽然生了病，但精神还很足，扬着小孩特有的童真笑容和他们撒娇做检查太累了。

陈姨摸摸她的头，以手代梳去侍弄小女孩有些凌乱的黑发，而后蹲下身去拥抱她，强忍泪水安慰她，

“乖乖，你做的很棒，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乔之森开心的笑了，走到乔瑾和骷漾旁边，她一手牵住一个，

“哥哥，漾姐姐，我会没事的，对吧？”

乔瑾也蹲下来，视线和小女孩齐平，眼神温柔，用手抚摸她的脸，声音纯净，

“之森会好的，我们等会和漾姐姐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回来看结果，好吗？”

乔之森含笑点头，被骷漾摸摸头之后跑回陈姨身边紧紧牵住手。

骷漾和乔瑾四目相对，骷漾眼眸隐约可见暂时放松下来的笑意，她毫不避让他沉静如海的眼睛，乔瑾充分体会到她身上自带的温暖与朝气蓬勃。

那是一种温暖到刺眼的力量。

于是他先移开了目光，和她肩并肩朝医院门口走去。

………

结果不尽如人意。

众人心一沉，皆是脸色不好。

纵使他们都做足了心理准备，再一次听到更加权威的结果时还是忍不住失望、悲痛，柔软的心脏像是上面压了一颗巨石一样。

陈姨如坠冰窟，脸色煞白；乔瑾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神色，骷漾自己说不出什么感受，只是心里很闷很闷。

见惯家属悲痛欲绝反应的林医生暗里叹气，有很多东西命中注定，最可贵的生命亦是如此。

他的本分或者说职责便是对家属做进一步解析。

骷漾仔细听讲，林医生对检查报告的初步分析与乔之森第一次诊断的结果别无二致。

乔之森的病属于罕见病，目前国内外对此的研究达不到最基础的认识，没有针对药品，更遑论对其进行恰当的治疗，简单点就是无法医治。

“不过，我分析了她体内各个器官的发育程度，如果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配合一些基础无大副作用的药物治疗，那么可以延长她的寿命…”林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平静郑重道。

闻言，陈姨喜极而泣，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可以延长生命，只要可以多一点时间在一起，他们也就比过去更加幸福和知足。

骷漾很高兴，她搂住陈姨的肩膀，目光看向乔瑾，感受到她炽热的视线，后者眼睛里带着些许欣喜回望她。

乔瑾自己也许想不到，他现在的眼眸比最初与骷漾相见时多了几分明媚与柔和，不再是深潭里常年不化的坚冰，而是缓缓流淌的春水，软软的柔柔的。

他不知道这些细节上的变化，然而骷漾看到了感觉到了。

在雪崩前夕，一抹春意荡漾在心间的长河里。

………

骷漾让司机把他们送回家，自己则是打车去了周无恙的公寓。

她约了骷漾去搓一顿。

一次性放了两个星期假的某人，狠狠报复性度假，这其中包括她之前一直连轴转个不停的延迟公休假。再过两三天新的任务就会派给她，一旦忙起来她就没什么机会和骷漾见面了。

说是搓一顿，其实还是两人一起去吃了顿地摊烧烤，只因某人说已经好久没吃过正宗的地摊烧烤了。

骷漾嘴角抽了一下，拿起一根鸡翅咬了两口，还是没忍住给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的周大小姐，你就实话实说是不是馋得狠了，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呀？”

周无恙笑笑不语，只一味埋头狂吃，没办法，她家里管得严，好不容易逃到这边来，肯定要大吃特吃一顿，毕竟山珍海味有时候还真比不上她父母哥哥眼里的“垃圾食品”

两人都长得十分出色，一个明艳大方、一双狐狸眼风情万种，身高腿长，身形优越；另一个清纯可人，一双杏眼笑弯弯，但同样身形高挑。

这样的人足够吸睛，回头率爆表。周围的人不自觉把目光投向她们，有些想搭讪的已经拿起手机靠近两人。

骷漾不太喜欢这种被很多人注视的感觉，倒是周无恙无感。想搭讪的男生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阵惊呼声给截胡了。

“哟，店长，好巧啊！”很有活力、精气神的嗓音，来自大学生兼骷漾店里员工身份的高极。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骷漾和他打招呼，顺便给两人互相做了简单的介绍。

周无恙抬眼与高极视线相交，砰地一下，周无恙心里泛起异样的涟漪，不是…这也太对她胃口了吧…

高极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生，瞧见另外一个美女也毫不羞涩，张嘴就是哄人心花怒放的甜言蜜语，

“漾姐，这无恙姐也是大靓女哦！”

然后骷漾就惊住了，没别的，面对一切形式夸奖的周某人居然因为这一句夸赞腾地一下全脸桃红…

噗嗤一声，骷漾笑了，

“哈哈哈，无恙姐，哟，长得真不错，不仅不错还不禁夸呢”

高极也没想到这人居然脸红成这样，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快速道了个歉就遁跑路了。

不是…他跑什么，不就是夸了个美女嘛，高极抛下心里奇特的想法，嘴里嘟喃着。

“喂喂，得了，无恙姐，人都跑没影了…再看眼睛就粘人身上去了”骷漾伸手在目不转睛的某周姓女子面前晃，试图唤醒她的走神。

周无恙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嘴角迷之微笑，

“骷漾，完了，我想我应该要坠入爱河了…”

知道她德性的骷漾不语，只是快速消灭香得不得了的美味。

“得，吃完再思春”

另一边乔瑾他们回到家后，劳心费神一天的陈姨和乔之森早早洗漱完上床睡觉了。

夜色暗涌，灯光朦胧，凉风袭人。

乔瑾睡不着觉，安眠药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有多大药效，医生也叮嘱他不能经常吃。

他思虑过度，总是不能早早入睡，很多个夜晚也只是闭着眼纯熬。

他下床走到书桌边拿起手机，解锁打开聊天界面，最近的一条是骷漾和他道了晚安。

是一个很可爱的晚安表情包，与她本人明艳飒爽的形象和沉稳的风格不太一样，但是放在她身上，乔瑾又觉得没有违和感。

想到这他轻轻勾唇，不可思议的笑了。许久，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失眠的夜里因为一个表情包而感到一丝轻松。

月色透过浅薄的纱质丝绸窗帘折射进来，淡淡的半照在青年瘦削的肩膀以上，棱角分明的轮廓被清晰的勾勒出。凉风透过窗隙钻进来袭击穿着单薄的乔瑾。

鬼使神差的乔瑾给她发了一条信息：睡不着，今晚夜色凉人。

乔瑾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大概是因为吹了风或者失眠过度导致大脑变得浑浊，以至于作出一些完全和平时的自己不搭边的事情。比如现在，比如此刻大半夜发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

但他并不撤回，因为他知道骷漾会很认真回复他，不会觉得他三更半夜不睡觉在那发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

第二天的乔瑾看到信息没忍住笑出声，不是，乔瑾怎么会发这样的信息呢？她甚至都觉得他被人家盗号了，不过她还是很开心他能主动发消息给她，她想了想回了一句：现在睡好了吗？

宋椿雪走下楼，管家给她拉开椅子。她最近没什么要紧事处理，看见自家女儿笑得明媚，她内心变得柔软，自那件事坦诚一点之后似乎关系有所进步了。

“小漾，他妹妹的事怎么样了”宋椿雪含笑问道，对面的骷漾闻言抬头，有点不好意思的把手机欲盖弥彰的收起来，以前宋椿雪不许她在饭桌上玩手机，她一般悄咪咪和她作对时都会偷偷的玩，而现在宋椿雪允许了，她却已经形成了藏手机的习惯。

她没想到她居然会过问有关她的事，虽然疑惑但是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自己被关心了。

骷漾摇头，“没有药物治疗，只能尽量延长”说完她刚刚明媚的心情又黯淡下去了。

宋椿雪已经吃完早餐，拿过外套披上，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动作极轻，带着安慰和怜爱的意味，“小漾，妈妈…妈妈知道有些东西有些生命注定不长久，即使你无比希望他们永远陪在你身边，可是命运如此，你能做的是在有限的时间里陪他们度过最美好的时光…”说到最后，宋椿雪停下了，轻轻叹气，未尽的话语何尝不是她对自己一直在说的呢。

骷漾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而现在宋椿雪在透过这件事去忏悔曾经自己没有做到的事，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已经没有怨恨她了。

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有些长久的情绪也不是轻易就能消失的，否则怎么会爱得深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