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安温书和满脸焦急的老人来到宠物医院。
安温书已经近一个月没有休息,收购一家大公司并非易事,不光需要评估其所在餐饮行业的竞争力,还要关注该公司的资产、资本风险,以防接过手来的是个烂摊子。
连续异地奔波两个月,眼看要到了肉松出院的日子,一向亲力亲为,身在高位心居牛马的安温书,终于舍得给自己放了几天假。
然而一大早他却接到了宠物医院的电话——猫逃跑了。
安温书眼前一黑,只觉得头痛欲裂,连饭也没来得及吃,带着母亲匆匆赶了过来。
大厅内,他们见到了苏护士。
老人此刻焦急万分,身受重伤的肉松半夜离奇失踪,直到现在也没找到猫影,她重重喘了口气,嘴上也有些不客气。
“苏护士,请问医院就是这样照顾猫的吗?”老人看着护士,往常慈祥和蔼的目光多了几分凛冽,“到底是什么原因,请给我们一个说法。”
苏护士面色苍白,不住地道歉:“实在对不起,都是我们的失职,我们会承担一切责任。”
老人闭了闭眼,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安温书在一旁扶着老人,轻声安慰道:“妈,我们先去了解情况,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肉松。”
他向护士道:“请带我们去看监控。”
苏护士带着安温书两人来到监控室,屏幕前已经有人在查看监控,见到安温书过来了,其中一人连忙起身让出位置。
肉松已经失踪了六个小时,安温书搀扶着母亲坐下,然后直起身,淡漠的目光扫向屏幕,像是在看一串冰冷的数据。
“肉松什么时候跑的?”
一人说道:“凌晨两点十分。”
“逃跑过程。”
“这……”那人嗫嚅两声,像是哽住一般,“还请您看一下监控画面。”
他继续播放监控画面,此时时间来到了两点十一分。
屏幕里,休息室静悄悄的,只有监测机器的红光有节奏地闪烁着。
这时,一只猫爪从笼子里伸出来,先是在空中抓了抓,然后鬼鬼祟祟地攀上笼子,不住地摸索着什么,最后,在笼锁的边缘处停下。
爪子一顿,像是有所察觉,使劲往上一推,随着一声“咔嗒”,笼门随之打开。
整个过程就像是早有预谋,又处处透露着诡异——这只橘猫的智商显然超出了普通猫猫智商的范畴。
画面暂停,老人倏忽睁大了眼:“肉松是自己打开笼子的?”
她知道肉松聪明有灵性,但没想到会聪明到这种程度,不亚于一个能背出乘法表的四岁小孩。
而安温书似乎有所预料,眼神里没有起伏的情绪,只说道:“继续。”
监控画面继续播放,笼子里的猫影呆愣了一会儿后,终于反应过来,猫爪往外一伸,下一秒就可以逃出牢笼了。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橘猫的下一步动作。
然而猫爪像是受到了什么阻碍,伸出去,又缩回来,反反复复持续着动作,像读档回放一样。
众人:“……”
这是在表演踢踏舞吗?
安温书轻笑一声,眼底里流露出笑意和不易察觉的宠溺。
画面加速,众人眼见猫穿过走廊,来到医院大厅。
老人此时气消了一大半了,这样的逃跑方式闻所未闻,似乎跟医院没多大的关系……
随着猫薄荷球咕噜咕噜滚到前台护士面前,众人憋了许久的感叹声终于发了出来。
“肉松是……是成精了吧?”
“不可能吧,不是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的吗?”
“那这种情况该怎么解释?”
“……”
大家议论纷纷,安温书盯着屏幕许久,突然道:“回放大厅里这一段。”
监控前的人连忙照做,肉松从大厅逃到门口的画面不断重放。
画面里,橘猫压低身子,嘴里叼着鸡毛毽子,一瘸一拐地往门口冲刺。因为鸡毛毽子重量太大,肉松跑起来格外费力,差点一头撞到了玻璃门上,饶是如此,小虎牙依旧死死咬住羽毛,生怕不小心把毽子给弄丢了。
瘸着的后腿已经是累赘,明明扔下鸡毛毽子可以跑得更快,非要拖家带口地逃跑。
安温书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缓缓上扬,丹凤眼里的冰雪在消融。
嗯,逃跑的时候还记着他送的鸡毛毽子,不是个小没良心的。
老人拧眉,看向专心致志盯着画面的儿子,紧张地问道:“儿子,你是看出什么线索了吗?”
许久,安温书垂眸笑了笑,轻声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肉松这十几斤肉没有白长。”
——
肉松拖着半个身子那么大的鸡毛毽子,漫无目的地从天黑走到了天亮。
它一开始打算去公园躲藏,这是它地盘的主要领地,也是最熟悉的地方。但是肉松的小脑瓜灵机一转,想到冰块怪也来过公园,到时候医院发现它逃跑了,必定会找冰块怪来追捕它。
现在看来,还是人类的话说的好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最危险的地方是哪里,肉松想到了那条它从人变成猫时躲藏的小胡同,那里虽然有人类居住和来往,但幽暗寂静,最适合找个角落藏身了。
更重要的是,冰块怪肯定想不到它藏在那里!
喵,它真聪明,就去那里吧。
肉松凭着记忆,沿着街道慢吞吞往前走。因着鸡毛毽子太大太沉,它后腿又受了伤,所以走起路来格外费力,毽子的铁片底座在地上刮出滋啦滋啦的刺耳声音,酸得肉松后槽牙都要松掉了。
早知道就把这个鸡毛毽子扔了,又没啥用,省得浪费它力气!
想是这样想,可它的嘴巴却很诚实地死死咬住,眼睛不自觉地瞥到被泥蹭脏的羽毛,都要撅着胡须心疼老半天。
还能咋办,硬着头皮走呗。
可走着走着,它的头皮硬不下去了,因为肉松发现自己的脑瓜只想到了第一层,却没想到第二层——
要想到达那条小胡同,就必须经过一条热闹的街道,此时正值早上七八点,正是人类为生活奔波的开始,街道上人声鼎沸,喇叭声和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刺激着橘猫的耳膜。
它的眼前全是人类的脚来来往往,看多了甚至有点头晕。
怎么办?怎么办?这么多人类,要不要原路返回啊?
可是它现在骑虎难下,一举一动都受到人类的瞩目:一个金黄的大面包在地上走动,嘴里叼着鸡毛毽子,后腿还绑上了白色绷带,活脱脱一个没人疼没人爱,只有玩具作伴的流浪猫形象。
人类的目光不断放在它身上,肉松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结束这场尴尬的局面。
直到一道女声打破它的窘况——
“这是……肉松?”
???
肉松惊恐回头,跟咖啡店老板对上了视线。
肉松:“……”它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咖啡店老板是个留着长发,笑起来眉眼像月牙儿的女人,因为两个月前收留过张翼和肉松,再加上肉松长得凶萌可爱,她一直念念不忘,总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再见肉松一面。
现在见倒是见到了肉松,可肉松身上脏兮兮的,看起来很狼狈,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她的心顿时揪在了一起:“肉松,你是迷路了吗?来姐姐这里休息一下吧。”
说罢,她就要过去抱起肉松。
肉松连连后退,小眼神儿惊恐无比,别,别过来啊!
身子腾空一瞬,然后被迫投入了温暖的怀抱,咖啡店老板温柔地摸了摸橘猫的小脑瓜,道:“姐姐给你拿好吃的,小可怜~”
不要,放手啊!快放手啊!
肉松不断挣扎,但反抗无效,还是被女人抱进了店里。
咖啡店面比较大,专门设置了宠物休憩的区域,老板把肉松放到宠物小沙发上面,笑道:“小肉松,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拿小零食。”
她摸了摸肉松的下巴,转身上了楼,等拿到零食下楼时,却发现橘猫早就没有了踪迹。
“跑了?可是小肉松身上还有伤呢,”她想起肉松后腿绑的绷带,“这可怎么办?”
突然,她想起之前预留过张翼的号码,连忙拿起手机,找到号码拨了过去。
街道上,肉松拖着鸡毛毽子飞快走着,生怕咖啡店老板追上来。
它内心无比懊恼,都怪自己一时大意,差点毁了逃跑大计。
不过还好,它找准时机逃了出来。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条狭窄的胡同口,肉松眼前一亮,连忙拐了过去。
胡同里幽静逼仄,地面崎岖,路边墙角堆积着各种杂物和垃圾,偶尔散落几辆自行车,狭长的通道直达深处,高高的墙院挡住了阳光,使得胡同里长年累月比外面清冷许多。
而这样的地方正合肉松心意,冰块怪肯定想不到它会来这种地方。
它沿着墙根走进胡同,走了没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堆掉屑杂乱的木板,木板随意搭建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简易的猫窝。
肉松站在木板前左看右看,终于看顺眼后,猫着身子挤了进去。
呼,终于落脚了。
找到了安身之处,肉松的心渐渐落回了肚子,上下眼皮也不自觉地开始打架,想要重合到一起。
终于,它强撑不过身上的倦意,趴在猫窝里慢慢睡了过去。
——
嬉笑声和吵闹声惊醒了肉松。
它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脑袋昏沉,还未来得及听清是什么动静,突然感觉尾巴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紧接着,巨大的拉力一下子把它扯了出去!
“喵!”
肉松惊叫一声,连忙抬起头看去,只见四个小孩正围着它站成一圈,嘻嘻哈哈地打量着它。
肉松心里顿时升起不妙的念头。
“老大,真的是猫咪哎。”
被称作老大的寸头男孩从猫尾巴揪起一撮毛,嚣张地笑道:“哼哼,我老远就看到猫尾巴了,我说啥来着,是只野猫吧?”
说罢,还用脚踢了踢橘猫的肚子。
柔软的腹部遭到打击,肉松疼得低哼一声,刚想爬起来逃跑,受伤的后腿却被一把拉住!
猫咪痛苦无助的眼神刺激到了不知善恶是非的孩子,他们从欺负弱小中获得了快乐,强烈的愉悦使他们的恶意迅速膨胀,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辱弱者。
另一个小孩激动地喊道:“老大,我们使劲跺脚,吓死这只野猫!”
“好主意,小的们,使劲给我踩!”
一声令下,其他的孩子纷纷在橘猫周围开始跺脚,扬起的灰尘扑向橘猫。
“踩,使劲踩!”
肉松从未受过这样的欺辱,按以往的经验,它早就亮起爪子狠狠教训他们一番,可是它刚从睡意中惊醒,脑袋昏昏沉沉,根本提不起精神。
再加上它有一条自我约束的规则——从不欺负小的,无论是人类幼崽还是猫咪幼崽,因为它不屑于在弱小身上取乐。
可是现在,纷杂的跺脚声像擂鼓一般重重敲击着它的心脏,本就昏沉的脑袋遭到声波的重击,仿佛要炸裂开来。
实在忍无可忍了!肉松气得几乎要呕血,藏在肉垫里的爪子缓缓伸了出来,正当它想要猛扑向前时,头顶突然传来孩子的惨叫声。
“啊啊啊!疼!是谁敢揪我!”
肉松抬头一看,寸头男孩悬在空中,四脚乱蹬,衣领被拉扯在后头,领口的束缚让他脸色涨得通红。
看清男孩身后的人时,肉松猛然一颤。
只见安温书一手提着男孩的衣领,面色冷峻阴沉,一向淡漠的眼眸此刻深沉见墨,死死盯着正在乱蹬的男孩。
其他的孩子察觉到安温书的怒气,顿时手脚冰凉,吓得不敢动弹。
安温书手上的力道加重,听到寸头男孩的痛呼后,紧绷的薄唇轻言:“没教养的东西。”
“你……我,我教训野猫,管你什么事?”
安温书眼底愠色加深,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野猫?哪来的野猫?”
“它是我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