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倪秧丢下一句后慌乱离开，孔笠在他身后摆手。
回去路上孔笠发了条朋友圈。
果然在还没进家门前收到了一条点赞，来自倪秧。朋友圈内容是刚刚两人牵手的影子，其实是有些“越界暧昧”的，但倪秧肯定之后就不是这样了。
孔笠心情愉悦地打开自家的门，给倪秧发去一条消息：「别忘了在障里说好的」
倪秧回得很快：「没忘」
关灯躺上床，孔笠心底那些若有似无的情绪仿佛在黑暗里被放大了。虽然看起来好像是在朝着良好方向发展，但他还是忍不住怀疑，最近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就像孤身一人行走在无人冰原，就要冻死时有人伸出了一双暖和的手，暖得像是幻觉。
像是早有预感的，他睡前放了杯凉开水在床边。
孔笠摸着黑拉开抽屉，找到深处的那个小瓶子，拧开倒出两粒在手心，就着凉水吞了下去。
他重新躺下，这回很快便滑入那个黑暗世界。
又慢慢亮起来，前面有人在慢慢走路，似乎在想什么头等大事，需要很仔细地斟酌。
视线里，他洗到发白的帆布鞋沿着塑胶褪皮的老操场边缘稳稳走着。
两人长长的影子被拉长在一侧，时不时交融又分开。
那人垂在身侧的手也轻轻晃动，好像伸手就能牵到。
忽然那帆布鞋停了，转过来，孔笠刚伸出的手就收了回来，抬眼看向他。
面前的人看起来有些紧张，眼瞳却被日光照得发着惊人的亮，孔笠甚至能看清其中纹路，像某种晦涩难懂的语言。
不只是眼睛，孔笠一直很想翻译清属于倪秧的每个身体部位的特别语言，但倪秧从来不告诉他自己翻译得是好是坏。
孔笠偶尔会担心自己不及格。
此时此刻，他又开始默默心翻：现在是有点紧张但是不排斥，好像还有点忧心。
倪秧：“孔笠，我那天听见你说的话了，所以你不用给我充话费……”
看他因为一百块钱的话费紧张成这样，孔笠唇角弧度微勾，慢慢说：“没关系，反正你早晚都要用的。”
他眼神静静的，忽然有些“难过”地问：“还是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很无关紧要的人，不能不应该给你交话费。”
倪秧眼睫快速眨了几下，慌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好吧，谢谢你。”看着孔笠固执的样子，倪秧决定投降。
但他想坚持：“我之后发工资了会还……”
他话没说完就被孔笠捂住了嘴，只见孔笠摇头说：“我不要。”
倪秧露出的一双眼睛就显出一些不愿意的意思，但都被孔笠毋庸置疑的话逼得打消了。
“虽然是因为我表白你不说话，并且接连几天都不出现，刻意避开我，害我以为我们只是不小心错开了你又没交话费才找不到我的，我才给你充话费的，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我在追你，所以给你充话费这件事怎么看都很正常。”孔笠说得很慢，免得倪秧又假装听不懂。
“你收不收都没用，除非你答应我的追求，不然我以后还会继续给你充话费、买早餐、买模拟卷……”孔笠越说越眼见着倪秧急切起来，于是松开了手。
手心柔软的触感消失，孔笠还稍稍有点遗憾。
“我答应你……”倪秧情急之下出口，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跳进了另一个坑中。
孔笠观察着他神色，哄说：“好了我刚刚都是骗你的，我不那么做行吧？”
闻言倪秧眉头才松了些，但他一字一句看起来像是斟酌过似的开口道：“你不要乱花钱，还有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
还想再逗逗他的孔笠顺口问：“哪句？”然后他忽然意识到倪秧指的是哪一句时，不说话了，安静下来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倪秧却没看着他，还在掰手指算：“你已经送过我耳钉了，每天还免费教我数学，你买的参考资料也都分我看……我一直都没跟你说一声谢谢，真的很谢谢你，孔笠。”
“你人真的很好，”随手能写出高分作文的人忽然词穷了，沉默一秒才接着说下去，“我没想过，你会喜欢我。”
后一句他声音很轻，夏末闷热的风卷过来还带着一股塑胶融化的味道，吹得倪秧额发扬起，露出他认真好看的眸子。
又藏着点忐忑。
倪秧是个乖孩子，笑起来时半边梨涡很浅，少年人内敛的意气和那点腼腆十分动人。
“这没有什么想不想的，反正我就是喜欢你了。”孔笠只想把这个人抱进怀里，一脸“你就说怎么办吧”的神情。
怎么傻成这样，一直跟他说那耳钉是路边摊随手买的，他还记到现在。
孔笠紧紧盯着他嘴唇，即使很大概率能猜到他会同意，但还是紧张，手心无意识地蹭蹭校服裤腿。
答应我吧。
答应我吧。
倪秧却没说话，而是忽然闭着眼睛凑上来，没亲准，偏在唇角。孔笠一动不动连眼睛都忘记闭上。
直到怀里人的温度贴热了心口，孔笠才回神，双臂把人更深地搂进怀里，闷闷“嗯”了声。
虽然在一起了但因为临近高考，两人再没有很空闲的时间可以一起出去逛逛，周末一起去书店买教辅就算最多的了。
更多时候两人都是在放学后一起回外宿。
“秧哥今天又这么早走啊？”前桌男生听见最后一节下课铃响后拿着自己练习册转过头来说。
倪秧点点头，看出他意图犹豫了下还是说：“哪题不会？我简单和你说一下吧。”
男生连忙把书递过去，笔尖戳戳，“这里这里我上课真没听懂。”
倪秧低头快速扫了眼题目，回他：“这里，有两种辅助线做法，你用第一种会比较绕……”
虽然说是简单讲一下，但讲完后也过去近十多分钟了。男生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话：“不好意思啊耽误你回家了。”
倪秧说了句“不用”就急急忙忙往外走。孔笠还在校门口等他，虽然刚刚已经给他发了信息说自己会晚点来，但还是怕他等急了。
早知道跟他说让他早点回去了，现在这么冷……
倪秧有些后悔，在校门口昏黄路灯下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孔笠。”
“来了？来了就走吧，这外面太冷了。”
孔笠搓搓他冰凉双手说。倪秧挣了下没成功，只好放弃了，好在周围学生大多已经走完了，四周空空寂寂的。
“谁啊？这么晚了还让你讲题？”孔笠有些不满说。
倪秧摇摇头：“他想问好几天了。”
孔笠“啧”了声，不顾他抗议把他手揣进兜里暖着，“回家回家，下回你叫他来找我。”
倪秧想笑，“你们班离我们班挺远的。”
“不管，反正少烦你就是了，每回都挑这个点问问题。”
“他……”
“你再帮他说话试试？还有不准把你的手拿出去。”
倪秧只好不说话了，加上孔笠口袋里确实挺暖和的，也就放弃了。
“没人看，而且我们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面。”孔笠话音委委屈屈。
倪秧心就软了，安慰他说：“三模很快了，我们一个考场能连着见三天。”
岂止一个考场，因为二中是按成绩排座位，所以两人还是前后排来着。
孔笠算了算日子，眉眼都舒展了，也就不再说了。
“对了，你最近不在宿舍住，你们雪枫知道吗？”孔笠问的是倪秧的班主任秦雪枫，他怕倪秧又被教训。
“知道，我跟她说过了。”倪秧回说。
孔笠就点点头，笑说：“你们秦老师人还蛮好的。”
这话说得很对，倪秧点点头说：“秦老师很好。”
他这么说，孔笠就知道那位秦老师帮了他特别多，心里估摸着送点什么给秦老师才好。
想到这里，他低头一看，倪秧脖子上围着自己入冬时就送的围巾，顿感欣慰。
乖乖的，招人稀罕。
心里微痒，他就轻轻拉住倪秧，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倪秧愣了一秒，随即看一眼周围，见没人才松了口气拉着他快走。
声音闷在层叠围巾里，格外无奈，“都说了……”
孔笠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哪里不对，想亲自己男朋友忍不住就亲了，但倪秧素来坚持在外面不准有太过亲密的动作，他也只能答应着。
孔笠被他拉着往前走，语气里丝毫没有悔过之意：“在外面不能亲，回家就可以了吧？”
倪秧捂不了他嘴，只能答应他希望他别再说了。
“回去再说，今天有张物理卷子我还没做完……”倪秧的话孔笠就记住了第一句。
“对了，你喜欢吃炒板栗吗？我刚刚买了锅底最后一袋，很香。”孔笠问说。
倪秧：“你喜欢？我可以帮你剥，我很会剥这个。”
两人自顾自小声说着话回去，没人注意到身后不远不近一直跟着的一个人。
那人推了推冻得通红鼻头上的黑框眼镜，看着手机里的内容发起了呆，一动不动直到有只野猫窜过草丛才突然惊醒，匆匆往反方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