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笠耐心等了一会,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下一秒耳边传来一声简短清晰的“嗯”。
几乎能想象到倪秧纠结又认真的表情,他有些想笑,把手机拿远了笑了几声才回他。
“咳咳,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怕他不自在,孔笠佯作正经地说 。
“没有了。”
“好的,到我问你了,明天你有空吗?”孔笠起身摸着黑把灯打开了,明亮的光线瞬间充盈整个房间。
漆黑的窗玻璃上倒映出一个懒散的身影又倒回沙发上。
孔笠陷进沙发里,握着手机慢慢说:“我说了你不要笑……我难得有时间,其他朋友也各有各的好朋友或者是家人……”
倪秧听不下去了接话道:“我明天下午有时间,你在家里等我去找你这样行吗?”
当然行了,孔笠忍着笑艰难道:“好的,我等你。”
挂了电话他心情甚是愉悦,一整晚都没有再做梦。
翌日天明,倪秧早早上山。
外婆前不久说寄给他和梅婆婆的特产到了。本来用不着这么赶的,但昨天他和孔笠约好了今天下午见面,他只能趁早给梅婆婆送去。
兰静寺隐在一片深幽碧绿之间,浮动着一派浓厚香火的气息,似乎往这里面坐上片刻灵台都能多清明几分。
一个看起来很老成的小和尚领着倪秧去见梅婆婆,末了眼神古井无波地告诉他到了。
道过谢后,倪秧敛了声息慢慢走进去,正好看见一个身着灰绿褂子的人影拖动着及胸口高的扫帚“唰唰”地扫着地上落叶,腿脚看起来很不灵活。
梅婆婆常年居住在后院厢房,独自修行不喜与人接触。
“婆婆。”倪秧轻唤了声引起她注意。
唰唰声停了,梅婆婆转过身来,撩起厚重的层层眼皮,“之前给你的信寄出去了吗?”
她嗓音生涩嘶哑得厉害,像一卷年老失修得磁带只能卡顿着播放,在听的人耳边不停刮擦。
倪秧点头。
见状她低头不说话了继续沉默扫地,对她而言仿若其他人或物都是空气一样。
倪秧:“婆婆我把外婆给您寄的东西放您屋外可以吗?”
梅婆婆动作不停道:“放门口就行,不用进来了。”
应了声他就把东西放脚下门槛边上了,正想打了招呼就走时身后忽然传来属于小孩子的清脆的嗓音,“咦,这个婆婆好高啊。”
倪秧转身一看见是个脸蛋红扑扑,鼻头沁汗的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趴在不远处柱子后面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嘀咕。
看样子梅婆婆没听见,倪秧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小姑娘也不怕直直地跟他对视着,歪了歪头。
“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等会还找得到回去的路么?”倪秧见她跑得满头大汗,猜测估计是家里人一个没看住让她跑出来了。
虽然面前这个帅哥哥说话时脸上并没有笑意,看起来还冷冷的但是语气里又藏着莫名的温柔,小姑娘觉得好玩儿忍不住笑起来,“奶奶在前面烧香,我自己记得路的一会就回去啦。”
倪秧站起身领着她绕过回廊,慢声说:“是吗?”
小姑娘用力点头,“嗯。”
正好两人前面是一个分岔口,两条小径边上栽种的盆景几乎一模一样极具有迷惑性。倪秧问她:“那我们现在该往哪里走呢?”
小姑娘左看又看犯了难,老半天认输似的低下头说:“我错了,大哥哥请你告诉我一下吧。”
见她眼巴巴看着自己,小心翼翼的语气,倪秧叹气:“所以以后在陌生地方不要随便乱跑了,奶奶找不到你会很着急的。”
“阿弥陀佛,施主说的很对。”两人正说着话前面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老主持走过来,弯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笑眯眯说:“小朋友,奶奶现在在前面找你呢,还不快点过去。”
说完给她指了正确的方向,小姑娘一听急急忙忙说了句谢谢就撒丫子跑了。
“前辈。”
“施主最近怎么样了?”
倪秧顿了下才勾起唇角一点弧度,点点头,“很好。”
老主持也跟着笑笑,“那就好,不过贫僧还想问你,不知你最近见过我那个不争气的徒弟没有?”
老圆?倪秧仔细回忆了下摇摇头,“老圆前辈吗?我也好几天没看见过他了。”
闻言老主持眉心慢慢聚拢起来,手里不住地拨动着一串乌黑念珠。
倪秧忍不住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老主持:“贫僧也还不知道,罢了,到时自会知晓了。”
话锋一转,他看向倪秧道:“不过倪施主,你还记不记得上回也是在这里我说那梅树与你有缘?”
倪秧点点头,“记得,不过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老主持微微一笑,“是前阵子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告诉我的。”
说着老主持停下脚步,“施主可否在这里稍等一会,贫僧去去就回。”
倪秧自是答应了。
很快,老主持回来了,不过手里多了一枝奇异的开得正艳得梅花枝,远远的似乎都能嗅见那半合红蕊的幽幽香气,又夹带沾了露水的清香。
不过这时节怎么会有没开败的红梅?
看着也不像假花。
老主持看出他心中所想,将那花枝递给他,“施主请看,这枝梅花就取自贫僧说的与你有缘的那棵梅树。”
手里的梅花枝轻盈,薄薄花瓣表面似有莹莹流光,全无枯败的迹象,秾艳得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它还留在堆雪枝头时的生机与娇艳。
可倪秧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老主持坚称那棵梅树与他有缘,这实在……
“施主先收下,日后便知道了,”老主持颔首道辞,“施主自便,贫僧还有要事就不相陪了。”
倪秧反复看了手里的梅花好一会,除了不枯萎以外好像找不到其他特殊的地方了,最后也只能暂时养在家里。
从兰静寺回来以后,倪秧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然后步行去找孔笠。
在快要接近孔笠所在单元楼下时他提前给孔笠发了消息。
结果收了手机抬头一看,居民楼那棵长得茂盛粗壮的大榕树阴影下就站着他原本要等待的人。
像是心有灵犀,孔笠也抬头看见他,唇角不自觉带上了一抹笑走过来,“你这么早就过来了吗?事都办完了吗?”
倪秧轻轻点头。
孔笠难得一身很青春的穿着,因为今天太阳大,带了一顶黑色鸭舌帽压住了额前碎发,只露出偏冷的一双眸子,阳光底下瞳色一圈浅浅的,名贵猫一样。灰色帽衫搭着宽大的牛仔裤,经过时一晃眼还真有可能被认作刚刚出校园的大学生。
倪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但很精准地被孔笠捕捉到了视线,倪秧慌乱地移开视线找补道:“我们先去哪里?”
“嗯,你介意我们得先去许珍店里一趟吗?”
“怎么了吗?”
孔笠:“没有,就是刚刚东东打电话给我说他在做作业店里灯泡坏了,许珍不在店里叫我们过去帮帮忙。”
倪秧点头,“好。”原来孔笠还会修灯泡啊。
孔笠开车载着他往老地方砂锅去,到了目的地附近后把车停在巷口路边然后两人步行进去。
到了店里,顾客都走光了,因为灯泡的问题东东在门口挂了休息的牌子,因此没人进来。
孔笠推开玻璃门,见一个寸头小男生趴在桌子上,借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手电筒打着光在写作业。
“你们来啦!”东东跳下凳子跑向孔笠,很礼貌地没有多看倪秧,还一板一眼地朝他自我介绍起来,“你好,大哥哥。我叫许向东,你叫什么呀?你是孔笠哥哥的朋友吗?”
倪秧不知道要表现出什么表情,因此只是像上午在兰静寺跟那小女孩说话时一样柔和了语气回他:“你好,我叫倪秧,是孔笠的朋友。”
他刚说完,只见兴奋的小朋友被人长臂捞走丢下一句“不准跟我朋友说话,去找个高凳子过来”。
许向东没能跟倪秧说完话怨言很是严重,但不敢不听孔笠的只好去后面搬凳子了。
倪秧看他一眼,替小朋友问:“你怎么不让他把话说完?”
孔笠原本正盯着那颗坏掉的灯泡看,闻言转头过来对着倪秧勾唇笑笑不言语。
许向东很快把凳子搬来了,然后和倪秧并列坐着等孔笠把那个换掉的灯泡换下来。
在底下看了会,虽然孔笠动作熟练敏捷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起身站到他身侧。手里捏着那个新灯泡随时准备递给他。
孔笠手一伸,倪秧就顺势放上去。孔笠张合的十指有意无意擦过他指尖,微凉的。倪秧收手,拇指在黑暗里捻了捻,说不清是在擦灰尘还是什么。
灯亮起的瞬间,孔笠低头看去刚好看见他的小动作,刻意问:“怎么了,把你手弄脏了么?”
心绪复杂地摇摇头,倪秧没说话。
反倒是许向东高兴得跳起来,“欧耶!”
孔笠就转向他,“那我们走了,我和你这位新认识的哥哥还有事呢。”
许向东哀嚎一声说:“等等,孔笠哥你们留下来陪我写完数学作业再走吧。”
想着金珍应该是一时半会回不来,放着这么个小孩在这里也不安全,孔笠也就点头答应了。不过点头之前他无声地转头看了眼倪秧征求他的意见,倪秧摇头。
这就是没事的意思。
许向东把刚刚在写的作业推到孔笠面前,然后跑到店里冰柜那抱出三瓶滋滋冒冷气的冰冻罐装可乐,小心翼翼走过来放到桌上很大方地说:“我请你们喝!”
孔笠拧开一罐递给倪秧,然后才打开自己的一罐喝了一口。
放下可乐时,正好对上许向东奇怪的眼神,“倪秧哥手受伤了吗?你为什么要帮他开?”
倪秧刚刚咽下一口冰凉而甜的液体,本来觉得没什么现在忽然被一个小孩子问出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脸慢慢红起来一路红到耳朵后面。
孔笠一挑眉,“为什么不行?我跟他关系好啊。”
“好吧,那你帮我看题吧。”许向东轻易就被说服了,闷头把自己的数学练习册推过去。
趴在桌子上,许向东瞅瞅孔笠,“这是补习班老师布置的奥数题,很难的,你会吗?”
听见他语气里明晃晃的得瑟,孔笠正要伸手弹他额头,忽然听见旁边倪秧开口。
“他会,高中的时候他数学特别好,我没认识他之前特别想找他问题目。”倪秧眼里有浅淡的笑意,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孔笠偏头看了他一会,忽地笑了,“过誉了。”
原来还记得吗?
许向东一听就兴奋了,“真的假的?!”
“嗯,经常考第一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