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她更快的是倪秧的伞,那把红伞切割雨滴,速度极快地刺向孙家堡!
孙家堡不得已松手,柳相思却没打算后退,而是踩墙借力,又狠力挥出一鞭子在他身上抽出一道斜斜的血痕。
落地后拎着莽撞的宁佳枝连连后退。
孙家堡吃痛怒吼一声,但只来得及抓住穿刺而来的红伞,没承想抓伞的那只手传来剧痛,低头一看那儿竟然凭空长出了一根梅枝,穿透了他的手掌,正不住冒出鲜血。
就在他心神恍惚的一秒里,那伞加速往他胸口刺入。
倪秧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瞬孙家堡怪笑起来,徒手拔出身体里的异物,身上血淋淋的鞭痕和洞口竟开始自愈。
孔笠凝神望去,看见他身后章冀山冲天的怨气,黑气如注尽数涌入孙家堡的身体!
他在空中画了个银圈,银圈作盾暂且挡挡。
不能再这样苦斗下去了,障主是章冀山,想要破障还是要从他入手。毕竟他的执念深重到可以在梦障中感受到见灵人的存在,还利用他们来为自己拖住灰眼。
“章冀山一个人应该是做不到,一会儿谁找机会越过孙家堡去帮他,我们其他人来拦住。”孔笠说。
宁佳枝:“我可以。”
孔笠想了下,她确实很适合,既了解障主也能自保。
草草商议过后,除了宁佳枝以外的三人一齐动了。柳相思的鞭子抽向孙家堡灰色的瞳孔,因为刚刚才被抽过,身体里火辣辣的感觉还在,孙家堡不由得抬手挡眼。
倪秧和孔笠一人一边动作狠厉地将他的两只手钉在墙上,巷子狭窄,所以几人刚刚才一直突破不过去。
两条血水从孙家堡腕间流淌下来,渗入泥里。他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柳相思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快准狠踢断了他的膝盖。“扑通”一声孙家堡跪进泥里。
“快!”柳相思回头冲着宁佳枝喊。
宁佳枝深吸一口气,穿过扭动挣扎的孙家堡,她知道能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必须速战速决。
跑近矮篱边两个小孩,宁佳枝蹲了下来,警惕着障主慢慢说:“山山?能听见我说话吗?”
章冀山抬起朦胧的眼睛看着他,眼神无光,一派绝望。
大雨仍在无情冲刷着,他们身后孙家堡被强力压制的骨骼正节节爆裂。
“你听着,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你现在这样涂图……”宁佳枝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警笛声打断。
“呜哩呜哩——”按照记忆,章冀山的父母报警了。这个障的时间也进入了倒计时。
章冀山不再看她而是转向涂图,眼泪混在雨里看不清。
很快他身后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强光杂乱打来,有人发现他们了。
“找到了在这里!快来人!!”
章冀山的绝望恐惧到达顶峰。
而宁佳枝身后的孙家堡趁势挣脱了三人,连滚带爬地冲向这里,就在他指尖要碰到宁佳枝时——
章冀山眼前黑茫茫雨幕里出现了一双只有在阳光底下才会有的浅褐色的眼睛,像是梦里无休无止的幻觉变幻万千,下一秒红蓝警灯灯光在这双眼睛里闪烁放大着惊惧,又让他跟着流泪心惊。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第一次见到涂图的那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洒落在他琥珀似的明亮澄澈的瞳孔,像崭新的闪闪发光的玻璃弹珠。
而现在,一只大手抓上他肩膀,听不清了,他还没听见涂图的话——
整个障开始剧烈振动,像章冀山的心房在地震,强烈收缩,频率快到要爆炸!
“快点!!!”
然而下一秒震动被按了暂停键,章冀山的眼睛睁大了,他看见涂图以手代语传递了一句话。
那双像动物一样温暖的眼睛里充满笑意,好像一些血污肮脏都不复存在,他两手大拇指碰在一起,接着伸出两根食指交叉,又指向自己胸口,食指分开后各自在胸口晃动几圈。
随着最后一个动作落下,所有人耳边出现轻微的“咔嚓”一声,冰冷和痛感消失。
宁佳枝成功了,章冀山的梦障碎了。
倪秧匆匆扫一眼那边后下意识转头寻找孔笠的身影,见他离自己不远,然而视线在触及他垂下的那只手时顿住。孔笠自己好像忘了,那只隐在袖中的左手正顺着手臂流血,倪秧刚好看见凝聚在他指尖的血珠坠落。
一缕轻柔夜风拂人耳面,带来小区楼下洁白栀子花的幽香,似乎还藏着梦中人温柔的呓语。
柳相思大喘一口气,还回不过神来。
“佳枝你刚刚怎么做到的?差一点我们就完了还好。”柳相思圈过宁佳枝的肩膀问。
宁佳枝笑笑,对上倪秧看过来的视线慢慢说:“当时太紧张我都有点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说了一大堆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触动了章爷爷。”
“也是,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不过还真多亏你了我看你急得都手脚并用了哈哈哈。”柳相思感慨。
宁佳枝低下头,颊边碎发在夜风里轻微晃动,“嗯,不过我们都出来了就是好事。”
“没想到章爷爷记得这么清楚只是想听清涂图那时候说的话然后把他从那个人贩子手里救出来。”
“涂图说了什么啊?”
“我猜涂图是交代章爷爷去救纸条上的人还有让他快跑,最后好像是说了自己可能会被人贩子带去的地方,但是章爷爷发了高烧什么都听不清。”
“这样吗……”
宁佳枝还记得自己看见那张密密麻麻写满不同名字和被拐卖的地方的纸张时震惊复杂地心情,为涂图感到难过和惋惜,如果他也能被救出来就好了。
被限制和监视一举一动的生活里,涂图是怎么在逃亡路上藏起一只铅笔又是怎么把那些拐卖信息写下来,力所能及地为那些孩子保留一丝回家的希望。这其中的艰险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涂图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孩子。
听完宁佳枝的话,四人不免安静了一会,语言太匮乏无法诉说这个孩子波澜壮阔的事迹,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最后回家了没有。
章冀山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他窗台上一复一日种着的小番茄还没结果,旁边那些形状相近的弹珠也是想找到一对和涂图的眼睛相像的。他这一生直到花甲之年都再没见过那双在阳光好像会发光的眼睛,也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几人没有吵醒他,轻声出了门。
走到楼下后孔笠道:“我以前好像碰见过一个人,他死之后一直都没有重新投胎,后面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年轻时候干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觉得他的故事跟涂图有点像。”
柳相思睁大了眼睛:“不会这么巧真的是涂图吧?”
孔笠安静了一会,见倪秧也专注地看过来,嘴角挂上抹温柔笑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也有点忘记了,不过我觉得很像。”
“那肯定就是了。”柳相思单方面拍板决定了。
宁佳枝也赞同地点点头。
“明天章冀山醒来我去他家和他对一对细节,说不定就是,那个老人的障也是关于回家的。而且,那个人最后还是回家了的,但障里没具体说怎么回去的。”孔笠慢慢说当年遇到的那个障。
再之后孔笠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这个故事告诉了章冀山,章冀山听完后久久没声音,只是隔着电话急促地大口大口呼吸。孔笠好像隔空听见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某种枷锁断裂的声音。
不过这是后话了。
几人走到一个树影摇晃的分岔路口,柳相思挥手告别:“我和佳枝走那边,这回谢谢你们了改天一起吃饭哈,拜拜了。”
不过在拉着宁佳枝走之前她似乎想起什么,转头神神秘秘凑到倪秧跟前低声说:“你们俩以前是一对吧,告诉你一个孔笠的秘密,他前几天的微信头像……”
倪秧正仔细听着,忽然被孔笠轻扯了衣袖拉到一边去。
孔笠莞尔挡在倪秧身前:“已经很晚了,快点回去洗洗睡了。”
柳相思白他一眼,飞速抓过倪秧的手机,在紧急联系那留了一串电话号码后还给他,“他害羞了,这是我电话你回去加我微信,我发给你看!”
说完就拉着笑得眯眼的宁佳枝快步走了,爽朗的笑声持续了好一会才散。
她们离开后,气氛一时又安静下来了。
两人并肩走一同回去。高悬的路灯将两人的背影拉得无限近,似乎那对影子比真人要亲密很多,正抓紧良机耳鬓厮磨着。
孔笠:“刚刚柳相思跟你说什么了?”
倪秧没回答,先看了一眼他的手抿唇道:“给我看看你的手。”
孔笠乖乖伸手过去,倪秧发现这次的伤没带出来,松了一口气。但是他手心的伤口好像又崩裂了,渗出了血。
“还好这回没把新伤口带出来。”
孔笠一愣,见他眉眼舒展藏着轻松的笑意,墨色瞳孔里含着路灯投下的暖黄的光晕,显得整个人气质也柔和起来,像阳光底下袒露肚皮的橘色小猫。
等倪秧不解地蹙眉看来时,孔笠才回神轻咳一声掩饰道:“没有,时时刻刻记着呢,毕竟有人盯着呢。”
倪秧没反驳他而是问:“是应该注意点——不过你们关系很好么?”
他这话题转得风马牛不相及,孔笠反应过来好笑,“你还说我,自己遇到危险不是也想都不想就冲上去了,我还没说你呢。至于柳相思嘛……”
倪秧看过来。
“还好吧,我觉得我们关系更好,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