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抱一下你,好吗?”
他的声音尽是低沉沙哑而温柔,似窗外朦胧感的月色,语气中带有着一丝丝试探在边缘处徘徊。
温舒身形一顿,自来水的冰凉划过手指、划过杯口,滴落在水池中央。
黑夜里,她仍微低着头清洗脏物,但思绪早已不在杯子上,飘荡在黑夜旭凤中。
他说,抱一下。
仅仅是一个拥抱。
温舒是背对着苏瑾南,她看不到苏瑾南此刻的模样,无法摸清他的态度。
漆黑纤长的睫毛在夜色中轻轻颤动着,她放下杯子,水珠在杯底汇集成一圈一圈积水。
转过身来,在薄弱的光照中伸开双臂。
她还未回答,下一秒,自己仿佛跌进了棉花糖的世界里被两面夹击紧紧裹住。
苏瑾南怀抱着的力量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大,似在确认着自己珍贵的宝物是否还在自己身边。
俩人的身高有些许差距,温舒被男人拥进宽厚的怀抱里时脚尖有微微离地。
苏瑾南俯身去拥抱,半边脸埋在女人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在脖颈处释放。
温舒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有微微不知所措,身体下意识努力去回应,也不管那湿漉漉的双手会不会粘湿衣服,一并轻轻覆盖在宽厚的后背上。
而这一动作似乎是一个信号,在濒临的危险环境中给予了生存,想拼命抓紧。
苏瑾南在腰上的手又紧了,不愿放手,想再多贪婪一些温暖,害怕下一秒眼前的人不在了。
窗外风声渐起,似是顺手顺带关闭了刚刚被吹开的窗户,随之鸟鸣声在这一刻也被覆盖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他们维持了这样的动作好久好久,久到连彼此身上的味道都在拥抱时悄无声息相互融合在一起了。
最近温舒换了一款玫瑰香型的洗衣液,衣服浸满了玫瑰香味,连带着身上都布满同一种。
柑橘与玫瑰碰撞是少见的,很难会有人把这两种果香型搭配在一起。周身盈满,温舒联想到之前与江芷楠挑选香水时,她尝试闻过一款前中调为柑橘玫瑰搭配的香水。
当时只记得这款太甜了,太腻了,在燥热的夏天喷起来只会更腻。
然而,此时此刻柑橘与玫瑰的意外搭配却莫名的好闻,甜而不腻又能够包容玫瑰的香味。
温舒很喜欢这样的碰撞。
“温舒,你又瘦了。”
热气喷洒在耳朵旁痒痒的,她听到男人低低闷沉的声音。
“嗯?”温舒不明所以,想侧头但由于拥抱的姿势,只能看到他饱满的后脑,以及乌黑的头发。
她想伸手去摸,但终被克制住。
“睡觉吧。”他说。
温舒乖乖按照他的话,搭在肩上的下巴轻轻一动,他能感受到她的意思。
话落,苏瑾南便松开怀抱着的手,脚步往后退了些距离。
在汲取还未完全拥有的温暖时便一晃消散,温舒脚尖落地,她抿紧嘴唇,虚虚瞅一眼眼前的人。
薄弱的光照中他的神情平静,眉宇之间又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温舒敛下眼皮,嘴巴一开一合仍没有发出声音。
仔细联想到这几日,苏瑾南不在家,且今日一回来便是全是湿透的模样,明明嘴角挂着笑但他的眼睛却透出了秘密。
搭在腿边的手无数次抬起但又放下了,注视着他说:“好,你也早点睡吧。”
说完,她没看苏瑾南的反应转身前往楼梯。
忽而,脚步声又渐行渐近。
中途中,温舒拐弯去往厨房,摸索了一阵。
几分钟后,她端了一杯热牛奶,放在苏瑾南手中。
“如果睡不着,就趁热喝一下牛奶。”温舒顿了顿,她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上,“助眠!”
从小,温舒的母亲就常在自己睡觉前来一杯热牛奶。她那时不懂为什么母亲会每天雷打不动地按时送来一杯牛奶,说是长个助眠,但对于那时还小的温舒来说,她可以多吃点蛋白质等等,她很轻松不用担心会失眠,但长大后温舒发现这不仅仅是一种“补品”,更多的是一种关心的举动。
她希望苏瑾南可以好好睡一觉,最起码今晚是的。
温舒提着鞋子扑哧扑哧上了楼上,楼下整个大空间只剩下苏瑾南一人。
上楼之前温舒打开了过道的小灯,苏瑾南敛起眼皮无神般望着那杯牛奶。
还是热的,热气透过杯底快速传输到手掌心处时,大脑回过神来。
手掌心还留存着温舒的温度,以及被她所拥入的所有地方,都尚存着余温。
黑暗,这个词往往被人认为是贬义词,但同时黑暗会给予勇气。
傍晚洗漱完成后,最初是因工作上的事在客厅一并处理完成,到后来事情得以解决,他不经意瞥见楼上的那处房门。
从房间结构上来看,两处位置处于不同楼层,但转换一下,从空间上来看,近似于面对面。
底下的人抬头便可见到。
今日是温舒搬进来的第一天,她与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这是苏瑾南自己都未预料到的事,就连再次相见时他通过电话中听到的细微声音。
是他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就仿佛一下子拉进了距离,拉进了原本高中时期她和他打电话时说话的声音。
他与她相遇在春望村,成为邻居,成为室友,一切都太过顺畅,好似一场梦。
他关闭了过道上的灯光,一下子又变成了黑暗,看不清周围,唯有身上沾满的余温。
趁着余温还在,在黑暗中双臂紧紧抱住了自己,也再次抱住了她。
她又瘦了,轻了。
明明好不容易养胖了点点,长了肉,结果一切都被荒废了。
他轻轻吐了口气,上前走到沙发处弯腰捡起手机。
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很吵!
看见手机上的备注,神情越发严肃,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语气变回了冷淡,“方叔,我说过我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他生死与否也与我无关。”
“小苏,您就看在方叔的面子上,回来看看您的父亲吧,好不好?”
苏瑾南仔细听着,电话中的人继续说:“虽然您的父亲在过去做了不少错事,但我深知老爷子心中还是希望在此之前,您能回去看一看……这也是老爷子最大的愿望。”
“那你问问他,当年我外婆的事他良心还安着吗?”触及到事情边缘,苏瑾南咬牙狠着问,“又问问他当初又是怎样对待我母亲的?”
对方没了声音,沉默着。
“小苏,算是方叔我求您了。”对方似是知道如今的方法不变通,便祈求着苏瑾南。
“方叔,如果您一直是为了这件事,那我可以直接回答,除非他去世我会去墓前探望一下。否则,方叔我也会对不起您了。”
苏瑾南不等对方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窗户前,防护栏被他推开,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
他想,
梅雨季来临了。
这一晚,苏瑾南没睡几个小时就被人叫醒了。
“小苏,小苏!稻田快要被雨水淹没了!上次排的沟还是通不了。”
苏瑾南的房间住在一楼,主要是能随时注意到外面的情况,他很迅速套上了雨衣跟着来人前去。
“家里的农作物还好吗?”迅速从门口拿着铁锹工具,担忧着问道。
“情况不太好,这次梅雨降雨量比之前还要厉害,好多家的农作物已经受损了。”
“先通沟,先把水通往下水通道里。”
雨下的大,农作物被迫淹没在雨水里,他们争分夺秒一路小跑到农田里。
到达时,已经有很多人穿着雨衣用铁锹通沟,还有着用化肥袋装满泥土去堵另一口。
苏瑾南动作很快,没有过问什么,帮着大家去排水通沟。
排水通沟是体力活,没有捷径,只能一脚步一脚步挖着泥土堆到田埂垄起。
农民靠天吃饭,自然灾害带来的损害是远比想象的还要大,这也是每年都要经历的,即使每一年都已经做好了防护措施,但依旧失策于天气。
苏瑾南和纪言有在策划可以能够帮助排水通沟的机器,但试过多数创造发明依旧不理想,考虑的因素有很多,比如:泥土太陷容易阻挡机器的运行……
“阿姨,您扶我肩膀,我来弄。”
一排一排通沟,雨里看不清周围的人,苏瑾南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一边通沟,一边循着声音环视。
“阿姨,站稳一点哈,我来帮你把鞋拿出来。”
终于,在环视一圈后,苏瑾南找到了人。
因为泥土太潮湿,人站在中间长时间不动很容易连鞋陷进泥土之中。
她在帮别人脱离泥土的“吸食”。
“阿姨,好了!赶紧穿上离开这里。”
“谢谢小姑娘。”
温舒笑着,手里沾满了泥土,但也只是笑眯眯用手臂擦了擦脸,拉紧了帽子。
“什么时候过来的?”苏瑾南一声不吭来到温舒旁。
温舒手中还绣着的铁铲掉落了,擦着脸的手臂一顿,她侧着头看了看苏瑾南,“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就什么时候过来的。”
有人敲门时,不仅吵醒了苏瑾南,也吵醒了楼上的温舒。
彼时,温舒因江芷楠说的秘密而辗转反侧。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突然出现了洪亮的声音,以及与苏瑾南的声音。
她没仔细问,跟在苏瑾南后面一并前去,仿佛她已经是村里生活好久的人。
苏瑾南挑眉一笑,“我怎么没发现?”
温舒弯腰去捡工具,声音在雨里不是很清楚,“被你发现了,只能说明你还不够仔细。”
工具到手,温舒很大力气将铁铲深深插进泥土你,扬了扬下巴说,“我是不是很入乡随俗了?”
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苏瑾南没说话,眼皮下敛视线落在温舒脚下,淡淡噗嗤一笑:“嗯嗯……但是你先拯救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