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在知道直播计划的那刻就产生了,在等待的时间里她更是打定了主意。队友还在因为小胜一场和绘心揭露的真正规则而躁动不已,明石爱理也无意分享自己糟糕的心情,毕竟得知被注视着,以前司空见惯的监控摄像头都似乎如芒在背——这一段、也会被拍下么?
史纳菲猜想她打算去找绘心甚八,只是说替他带一声问好。她把这项事宜放在最后,才觉得时间紧张,毕竟意大利栋VS法国栋的比赛结束时间都临近晚饭了,又等了一会御影玲王和凪诚士郎,再去监控室找人,时间太晚了实在不方便。
毕竟她要离开就不会拖延到明天。
蓝色监狱建在半山腰,地理位置也真的就像监狱那样进出不便。下山的步行道没有路灯,走回去是最坏的打算,早知道她就不给士道出馊主意了,居然孽力作用回自己身上。糸师冴和吉洛兰已经回西班牙了,还不知道老爸这两天有没有出差,她倒也可以拜托帝襟杏里开车送她回去……
御影玲王已经被这突然的消息冲击得几乎不知道说什么,每次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掌握明石爱理在想什么的时候,对方都会给他一下重击:“退、退赛?为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你都收到尤伯斯的报价——”
尤伯斯报出的年薪按日元换算都远超普通白领了!这还只是一场比赛后的第一次报价,后面几场比赛发挥出色的话,她会收获更多职业俱乐部的关注,也会收获更高的报价,崭新世界唾手可得!
那又不需要她做什么,只需要她无视掉镜头继续比赛和生活就可以了。
这又不是什么不能克服的原则问题,他会帮她的,绘心也说过不是实时直播,会经过剪辑放出……她可以对着他的自拍镜头露出微笑,却对于这种吸引流量的小花招厌恶至极。
御影玲王第一次感觉到完全无法理解。
明石爱理:“收不收到报价也跟退赛没关系吧。”
御影玲王忍住大喊的冲动,从背后捏住她的肩膀:“好。就算没有关系,那你准备怎么退出?退出之后做什么?”
明石爱理:“我又没有行李。跟绘心甚八说完就可以走了,嗯……回家睡醒了再想下一步吧。”
太荒唐了。
御影玲王:“那不就什么都没想?!”
他眼前都在发昏,说第一千零一百次,他当然知道明石爱理是怎样一个不问来程不问去途的家伙,她不是头脑空空,只是不爱做计划,但之前他也没有在重要时刻的抉择感受过她的变化无常,面对百分百的收益也宁愿急流勇退。他们半只脚都踏进了国家队,还有……
“……那W杯呢?”
御影玲王看着她:“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拿下W杯的冠军……”
只有这种时候明石爱理才会明确地感觉到御影玲王实际上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那个(当然也只是小月份),换个人在她再三表明去意后还这样黏糊糊地撒娇,她估计都开始有点不耐烦了,但这可是玲王呀。她静静地欣赏了一下这难得的一刻,才不解道:“也跟这个没关系吧。我没忘,只是退出蓝色监狱……不在这里又不代表我不会踢球了。”
绘心甚八描绘的这条道路太过炫目也太过诱人,甚至令旁人都产生一种错觉:这就是唯一可选的道路。本质跟坐上赌桌的赌徒是一种心态。
明石爱理不介意压上全部身家投入这场赌博,但前提是她得自己乐意,她不乐意那一切毫无意义,都说了要么从头骗到底这辈子别被她发现真相,要么一开始就坦白让她来做选择而不是拖到现在,绘心甚八不上不下的决策让她不爽至极——她还以为、她还以为他足够相信她呢。
她之前明明也做得很不错。
在听见凪诚士郎说这不代表着抛弃是么,明石爱才知道双方理解的偏差在哪,她劝慰:“你不会想知道我要抛下些什么时会做出哪些事的。”
“………”
“……另外,好热。”明石爱理轻轻地挣了一下,“是要把我绑起来么?”
御影玲王震惊之余丢下吹风机,从后背环住她的肩膀,手掌心隔着单衣都能感觉到在发烫,吹得热烘烘的头发还披散在背上,后颈生出一点蒙蒙汗意。而凪诚士郎现在蹲在明石爱理面前封住去路,像什么大型野生动物盘踞在自己的领地,他大概是伪装乖顺吧……但有没有人告诉过他眼睛是最诚实的镜子?想要伺机把谁困住可不算是乖孩子会做的事情。
明石爱理现在甚至从某个角度敬佩起了自己,她总是能在人群中精准地选择出最难搞的那类人与其深交,糸师兄弟是这样,御影玲王和凪诚士郎也是这样,有意思的故事路线总是伴随着难度,也能这样理解。
高难度人物凪诚士郎还在思考:“可以这样做么?”
明石爱理:“……当然不可以。收收你的神通吧,凪大师。”
明石爱理:“但如果你只是想要被我踹的话,那你快要成功了……”
衣袖之下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明石爱理已经明白了凪诚士郎会这样问,还真不是什么开玩笑,这家伙是确实在思考那种可能性。别思考了!求求你继续懒着……
都是些什么毛病?对不起,小凛。我当初骂你还是骂得太早了,不正常的人原来有那么多。总不可能都是被她逼疯的吧?
人类的体温是具有传导性的。太具有传导性了。情感与执念都具象依附着温度侵入,明石爱理心想这莫非就是温水煮青蛙……青蛙挺可爱的……想吃夜宵……好了她再不走难道和绘心面对面吃速食么。
她推开御影玲王的手,又绕开凪诚士郎,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糟糕。这次明石爱理临走前回头望了眼,冲他们笑了笑:“真是的,我正准备去闹事呢,好歹气氛更和谐一些啦……啊。我是打算自己去的,所以不要跟上来。别惹我生气。”
*
明石爱理许些动真格地生出了怒气。
她虽然在球场上怒喷队友和对手的次数不算少,但那只是一种威慑手段而已……下场之后她自己都不会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更别提继续生气了。现在她确实在与这种汹涌的陌生情绪微妙地达成平衡,不过她要个屁的平衡,只是现在还没到发疯的时候。
绘心甚八盘腿坐在转椅上,听见开门的动静转过来,脸上甚至没有出现一丝意外的情绪。
明石爱理瞪着黑发男人,很想推着他的转椅以冲刺的速度把人推进浴池里倒掉。
绘心甚八咂舌:“不错,史纳菲的特训还算有效,我还以为你会先砸坏一个摄像头再上门来追问。”
明石爱理神色不虞:“我要砸也是砸你的热水壶。”
绘心甚八:“所以我收起来了。”
明石爱理深吸一口气。帝襟杏里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轻声解释这个直播计划是他们一起商议出来的,所以,是的,策划人当然也包括她。所有球员在第一比赛结束前都是被隐瞒的,无一例外。
可是。
“……我要退出。我讨厌镜头,你知道的。”明石爱理慢慢地说,“我不喜欢他们透过镜头来打量我、揣测我……忽视我!我讨厌那些东西。我不是为了让自己当笼子中的观赏动物才参与的这个计划。”
这个场景也在绘心甚八的预料之中,他甚至有点惊讶明石爱理没在场上直接发作,毕竟她的忍耐性确实不怎么样。
绘心甚八心平气和地说:“你不可能躲避一辈子。或者你真的可以躲,那说明这个环境不适合你。想被更多人认识和信服,难道你是打算靠跟每一个人握手来实现么?”
明石爱理:“我可以躲到我不讨厌为止!那只是一个……过程,跟好坏无关。我有能力拒绝任何我不想要的东西,管你说得天花乱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必要结交世界上每一个人,我为什么要去认识都不能亲自站在我面前的家伙?你没有权利来帮我做决定。”
明石爱理:“……”
明石爱理:“我懂了。”
听见这句话,在场的两个成年人眼皮都开始跳了起来。帝襟杏里想尖叫:你懂什么了?!她知道这种做法也许伤到了明石爱理——她不是那么的后悔,因为大局总是胜过个人,这个个人的定义包括她自己和绘心甚八。她也知道爱理对自己抱有相当多的好感才让她只是像孩子生气闹冷战那样故意不去看她,而不是把矛头对准她,但是当她站在这里就代表她仍然身处这场对话中。
她下一秒就听见门将绷得紧紧的声音。
“所以说,你是在为我好?天啊。你把我当成是你——你们的东西了么?你打算当什么见鬼的霓虹足球教父?我只是在你手下踢球,你是觉得从此对我的人生和未来都要负责了么?全权负责?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跟你之间的年龄差会大到让你把我当成是你的孩子么?”
明石爱理瞄了眼满墙的监控,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更正一下。孩子之一,突然之间多了那么多兄弟,我想我应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
“………………”
“……………………………………”
绘心甚八闭上了眼:“你出去。”
明石爱理往地上盘腿一坐:“我不。”
绘心甚八立刻站了起来,他又不是瞎的看不出来这个小混蛋从之前就不自觉地在学他的小动作,他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见,只是现在这种情形下再次重演,简直见鬼。他被明石爱理冲击性的问题和比喻撞击得胃都开始抽痛,仿佛刚刚喝下的不是葡萄味的气泡水,而是什么果味岩浆。真厉害。绘心甚八对着石化的红发女人说:“送她……”出去。
明石爱理仰头看他,重复了一遍:“怎么了?爸爸,要逃避么?你能逃避一辈子么?”
绘心甚八:“………”
绘心甚八气笑了:“你要是真把我当爹,就给我从地上起来!”
明石爱理比他更生气,一拍地板站了起来:“你要是真把我当爹,那你一开始就不该瞒我!”
绘心甚八:?
帝襟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