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麒姬这人心胸狭隘。”纪弃尘被倪瞳搀扶起来,坐下后说:“我听闻只是在司麒洪荒失踪地寻到了几只被烧毁的羽毛而已,他便怀恨在心。虽说凤头鸢一向行事低调但在四灵界的资历远在他司麒祥兽之上,可你们看眼下呢?他司麒姬可曾有过一心半点的念旧之心?”
一声声叹息,挽不回什么。纪弃尘接着说:“你方才说,你不知他为何要丹鸟族灵丹,你若是知道了还能有小命在这里?司麒姬早将你灰飞烟灭了。”
洪魑闻言低了头。
司麒姬年幼时也不是这副模样...何止年幼,哪怕是在往前个十来年也不是这样的薄情寡义。洪魑记得,那时的司麒姬也会因为灵兽受伤而伤心;也会为了自己而焦急;也会同身边人有商有量。
然而,凤头鸢是事实;紫罗墨灵族是血债;凤栖梧更是无法圆说的一己私欲。如今的司麒姬确是,确实是为所欲为。
是从何时起呢?
洪魑常伴左右,竟然...无从说起。
“你在他身边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说了不要你,立刻就能拿了你喂虫。”纪弃尘道:“凤头鸢和当年的紫罗墨麟族都是被一丝魔气所连累。没有什么理由,也根本没有给他么任何解释的机会。四灵界两大灵族便遭遇灭族...要我说,这种人便不配成为四灵的主人。”
“爷爷说的是。”南荣烟紧紧盯着墨泊云,“司麒姬根本不配。”
“我要亲手杀了司麒姬。”仿佛有火种掉落在了墨泊云赤色的眼眸中,“我要他血债血偿,还虎啸峰,还凤头鸢,还凤栖梧一个公道。更要还众灵族一个焕然一新的四灵界!”
两人相对而立,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因为南荣烟隐瞒了自己殒丹的真相而拉远,此刻更像是拥有了同样的脉息和相同的心跳。
南容烟的心弦被扣动,发出悠远的闷响。
那双赤色的眼睛里燃烧起了两团火焰。
“我还要......”
这句话南荣烟等了太久,太久太久。
以至于此刻他深切感受到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背在身后的手早就将自己衣衫攥的起了皱。
那双蓝色的眼睛第一次有了激动的光亮,他心里迫切的想:‘你还要,还要什么?说下去!墨泊云,你说下去。’
“我还要成为四灵的主人。”
“我想让众灵都有所归,让众灵安居乐业,不用拘在自己的族地。不用生活在什么魔气的恐慌之中。”墨泊云眼中的火焰,似有燎原之势,“我更要撤了这该死的结界,让四灵的每一个生灵都能活在阳光之下。我还想让众灵平等,至少再不会因灵识受损而低人一等。我要尽我所能消散黑松雾林,还四灵曾经的沃土和欣欣向荣,还灵兽一个更大的青幽谷。让众灵族可以去草原,去山涧,去四灵的任何地方,肆意奔跑。”
“若是想要完成这些。”墨泊云胸膛起伏下巴微抬,他腰背直挺傲骨天成,“我便要成为四灵的主人。”
这番话说的南荣烟心潮澎湃血脉喷张,他心里的心弦就是为此而震动。他要的就是墨泊云成为,成为四灵至尊!
他激动;他兴奋;他难以自持。他颤抖着,抬起一只手......
“墨泊云你个臭小子你......”纪弃尘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当真是拥有扫除一切振奋人心的魔力。
“呜呜呜呜,白眼狼啊白眼狼。”纪弃尘拍着桌子,老泪纵横,“真是白眼狼。这么些年了每每让你说要带我出去这里,你都是千般万般的不愿意。我是想尽了办法,威逼利诱的才让勉强让你答应了会带我出去。即便是应了我了,你以为我,我瞧不出你的心不甘情不愿吗?呜呜呜你看看你如今这幅模样啊?为了他。”纪弃尘颤抖的手指着南荣烟,委委屈屈的说:“为了他啊?是不是为了他?为了他你到底什么都愿意了你是不是?白眼狼啊!”
“......”南荣烟僵在半空中的手,转了回来捂着嘴轻咳了一声。
“......”慷慨激昂还没过劲的墨泊云连忙上前宽慰,“爷爷,我这主要是还,还真是为了你。真的,主要还是为了你。”
“哄谁呢?”纪弃尘抹着眼泪,痛哭半晌才说:“不过这股子痴情的劲,随我!”
肩头似有千斤重,心中更是沉甸甸的。墨泊云一屁股坐在地上,欲言又止点着头。
纪弃尘拽了他起来又说:“也随你娘,你娘当年为了你爹也是这般。上天入地的随他去,灰飞烟灭也值当!”
“嗳!”墨泊云苦笑,“只要爷爷高兴,说什么都成!”
“泊云。”洪魑转过身来,望着墨泊云看了一会儿。向他行了大礼,跪在地上,说:“洪魑此生做了太多的错事。虽说不是直接,但都有参与其中。如今我...只希望我能尽自己所能去弥补。我有一事,还求你成全。”
墨泊云上前,且被纪弃尘拦下。
“墨泊云是紫罗墨麟君上墨修椟唯一的儿子,身份何等高贵。他拜他一拜,不算什么。”纪弃尘说:“你当得起。”
“我当不起。”墨泊云把着洪魑的胳膊,“你起来说话。”
“不,殿下若是不应。洪魑必不会起来的。”
“殿下?”墨泊云也只是这般喊过南容烟,这两字用在他身上,怎么听着怎么别扭,“这里只有一位殿下,他便是沐梧殿下。你喊我殿下,名不正言不顺。我当不起,你若是想用这身份压着我答应你什么,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我......”
“泊云呐。”纪弃尘恨他不争气,急急跺着脚:“你倒是先听听他求你什么。一个大男人你磨磨唧唧的,叫什么重要吗?你快说,你有何事求他为你做主。”
这倒是让墨泊云起了好奇,问:“何事?”
“我......”洪魑抬眼,难得的铁汉柔情,他扭捏半天挤出一句,“我想求殿下恩准,准我,准我,我日后跟着你。”
“......”
“......”
墨泊云同南荣烟面面相觑。
洪魑并不好过,纪弃尘正在用脚踹他,拿手打他。听着他叫唤的声音,便知这老头定是用尽全力......
“爷爷,爷爷当心别闪着腰啊。”倪瞳看不下去过去拉架。
“我打死他他这个......”纪弃尘看着倪瞳,忽然抓着她的手腕不由分说便往外走,气喘吁吁道:“你别跟着这人了,没担当不说还...磨磨唧唧能成什么事儿?枉费这么好的姑娘。我以为,我料定了他会抓住机会,让泊云恩准你俩的事情讨杯喜酒吃,谁能想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走走走,我给你介绍介绍塔里的人,那谁,陈家的。走走,给你认识认识。”
“爷爷。”洪魑连滚带爬紧紧张张,扑过去一手拽着纪弃尘,一手护着倪瞳,几乎是喊了出来,“我想求娶倪瞳。”
南荣烟挑了挑眉毛,绕过了纠缠在一起的人们,自顾自的坐在桌前。墨泊云从柜子里拿了个托盘把烤鱼放在上面。
“还有,还有一事。”洪魑手劲极大,却结结巴巴,“泊云是,也算是倪瞳的不是算是,就是。你就是是倪瞳的少少少主子子,所所所以这事儿,只只只能找你点头。我吧啊,我我与倪瞳早就就许下终身,我...希望望望......”
“怎么你还汪汪汪的?”墨泊云听得着急眉头紧锁,“汪汪汪个什么劲?”
“望你成全。”
“成全!”墨泊云朗声道:“哎哟,可算说完喽。当真如爷爷所言磨磨唧唧的。不过别说,这事儿比你方才说,要跟着我那事儿靠谱多了。”
“不。”洪魑厉声,“我要倪瞳不假,我要跟着你也是真。”
“我说洪魑大哥。”墨泊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深长,“你看看这屋里你放眼再去看看这塔里,除了你我还能啊?能指望谁?”
“......”洪魑愣了一下随后笑了,憨憨的笑了,
“如今话都说开了。”南荣烟缓缓地说:“不如我们商议一下,今后是个怎样的打算?”
夜深了。
丝毫听不到外头的风声。只是桌上的烛火晃荡的厉害。黎明前的黑暗再怎样煎熬,也抵不过从不食言的天明。
孕育在非若塔里的种子终于在黑暗里悄悄萌发;酸腐里藏着的暗涌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子时才到。墨泊云便端着碗过来。
“今儿这是最后一顿。”他尝了尝一小口,递给南荣烟:“你试试温度差不多可以喝了。”
南荣烟接了碗仰头喝了个干净。
“嗳,烫不烫啊?”墨泊云随手塞了颗糖豆给他。
南荣烟笑了,按着嘴角的药滴,“今日,今日是我最畅快的一日。从未如此畅快过。”
“等杀了司麒姬,你会更畅快。”
“不。”南荣烟面前停着三四只鼻蟌,他眼睛里闪着光点,“杀了他只能是解气,为了凤栖梧为了四灵界谈不上畅快。若说比今日更畅快,那便是等到云郎实现今日所言。带我一起,去四灵的任何地方肆意疯跑,那才畅快。”
“会的。”墨泊云坐在他对面,严肃道:“所以你更不该瞒着我,万事都不能瞒着我。要陪着我,和我一起迎接那一天。”
南荣烟笑了起来,“嗯。”
“现在你的命可不光是属于你自己了。”墨泊云拍了拍他的手背,拿起一只鼻蟌,说:“属于非若塔。”
“属于你。”南荣烟抢着说:“属于你墨泊云。”
虽是嘴上未有言语,但是南荣烟知道听了这话的墨泊云心里该是有多高兴。只看他把玩鼻蟌的手...粗壮而有力的手指扭捏成了兰花指便知了。
“你,你弄来这么些个鼻蟌做什么?”
“传消息。”南荣烟看着他,“这话云郎可能不喜听,但是白格他用鼻蟌传消息这法子当真是妙,至少适合现在的我们。”
“殿下多虑了。”墨泊云放了鼻蟌,“这些都是好法子,没有什么不喜的。白格虽是远在蕉城,但那样安生的日子他也过不长了。”
“嗯。”南荣烟知他所言何意,“我倒是小瞧了你。”
“只论公啊。论私你可不能夸他。”墨泊云看着那些鼻蟌,“怎会只有三只?五灵仙人,白格,达迭山还有蛟龙巫马,该是四只,殿下是不是只顾高兴,一时糊涂给搞错了?”
“是。”南荣烟一一指着,说:“这是五灵仙人的,这只去达迭山,这只去找白格。四灵至尊本该是蛟龙巫马...蛟龙巫马族身份特殊,虽不理四灵事务却是尊贵至极。我想......”
“你想让我亲自跑一趟?”
“不。”南荣烟歪着脑袋,“是我们。”
“不成。你身子有恙莫要说我不同意,便是爷爷也不会同意。如今你身上系的可是非若塔的希望!”
“哟?那我倒是好奇,在云郎眼里,希望该是什么样子的?”
“希望?”墨泊云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若是殿下非要我说一个样子那...希望该是若非塔的四面墙。”
“答的妙。”南荣烟拂了衣袖,鼻蟌振翅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云郎所言在理。”南荣烟脸上高深莫测的笑,轻声耳语,“此刻夜深了,不如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