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扑面而来的腥膻之气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冷光照亮间,师卿卿才看清里面满是横尸血肉,多是死于七窍流血和爆体身亡,污臭的烂肉就粘在墙上,踏烂的脸插在剑上,血秽尸首几乎肉眼可见。
整个幽黑的冥室地上、墙上,全都堆满了人的尸骨,有些才死没多久的尸体重叠垒在墙角,像是废弃的麻袋。
血迹斑斑实在是太恶心了。
让人一刻也不想停留,白骨森森的手臂,横死的碎尸无不透露着诡谲森然气息。
师卿卿一手抱着仙琴,另一只手翻着血肉模糊的腐尸,围着冥室内一口通体黑沉棺材绕了两圈,弦琴自动发出铮铮两声清响。
师卿卿神情凝重与季司离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推开黑木棺盖,上面躺着几具四肢分离的死人,步知仪被压在厚重的尸体之下,只露出半只腿。
师卿卿慌忙扒开上面死人,将他抱出棺材,拍着他脸喊道:“步知仪!步知仪!”
然没有半点反应,季司离蹲下身给步知仪探脉施治,开口道:“无碍,暂时昏迷了。”
听到此处,师卿卿松了口气,心里悬着的重石这才放下。
两人在冥室内走了一阵,发现室内石墙皆是以特殊的殷黑石砖堆砌,前后左右四周的墙面篆有血红腥黑咒文,像是被人专门建筑用来招魂的场地。
而这冥室内惨死的仙士,要么是参与招魂仪式,招来了十恶不赦的恶鬼邪灵,出手反击不敌被杀害了,要么就是招魂失败出了意外,才会七窍流血暴体身亡。
师卿卿面色凝重,整个人被这死沉的黑气压得胸口隐隐作痛,心中略感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招魂的冥室每个门派仙府都会有私设,多是设在楼宇密室内进行招魂,为何要煞费苦心,在这荒郊野地山林建造冥室进行招魂?
黑沉棺材正好停放在地面阵法的中央,谁躺在棺材里便是这次招魂的对象,但步知仪身上本就有神魂精魄,即便再怎么施术招魂,召来的也是他的生魂。
季司离侧过身,见她托着下巴陷入沉思,于是起身将地上一具死得还算体面的完整尸首,抬起置放在棺材内,再扬手将步知仪怀里的春见寒思琴递给师卿卿。
师卿卿心领神会,两人各自坐镇左右一首,遥遥相望。
季司离以剑施术,启动地面布设的招魂阵法,白色剑气从地面蔓延开来。师卿卿以清冽弦音相和,两人目光相接,了然剑花弦音泛着涟漪流泻而出。
弦音柔和,随着剑气光辉遍布整个法阵,催使亡魂循音归身。二人所施术法为‘招魂’,以死者亦或活者肉身为媒介,召回已失的神魂精魄归身得讯息,也可通过侵入对方神魂精魄来获取对方过往的记忆,这便是与‘还魂术’与之不同的招魂。
半炷香过后,阵中棺木没有任何死者亡魂的身影浮现。二人再度催使,铿铿一段奏末,仍没有神魂精魄被召来。
一具不成,师卿卿又改换了另一具尸首。
一段过后仍什么都没有浮现,这几乎是不能的事,除非这些尸首的神魂精魄全都消失毁灭了,不然她与季司离不会召不回来亡魂。
师卿卿不再继续试了。
她将春见寒思琴收回搁在步知仪身旁,低头察看四周,脚步停在冥室石壁一旁,蹲下身手指摩挲着墙面的咒文,边思索边道:“这个地方邪气极重,阵法也异常古怪,参与招魂仪式人即使招魂失败,亦或召来了别的什么厉鬼邪灵被害身死,亡魂也不该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卿卿看着石壁咒文来回转圈,嘴里念叨着:“不食人血肉精气,只食人神魂精魄……”
她回头间见季司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季司离眉头微蹙,凝视着她的身后,冷肃地道:“有人。”
师卿卿顿住脚步,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朝石门外暗道望去。
她出声道:“谁在那里?”
那个人影听见了,露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冷笑呼吸声。
暗道黑黢得没有光亮,看不清对方面容,对方没有走也没有上前一步意思,一黑一白,两边形成一种诡秘的对峙。
季司离拂尘一挥,忘巧尘云剑飞掠出鞘,那个黑色人影在暗道中旋身闪了一下,很快隐入黑暗中。比他的剑还快上一两分,待忘巧尘云剑归鞘后,那个黑色人影如同凭空消失,只剩一阵悠扬笛声在暗道响起。
季司离拿着仙琴,师卿卿背着步知仪,两人循着笛声,飞速原路返回追出井外。刚才那个黑色人影一直潜伏在这附近暗中窥探,而且忌怕二人在里面发现什么,否则不会突然出现。
师卿卿背着昏迷不醒的步知仪,道:“快追!那些横死的尸首一定与此人有关!”
季司离沉声道:“我知道。”
师卿卿背着人,急声道:“要抓活的,千万别让他跑了!等等!琴得留下!把春见寒思琴给我!”
师卿卿从他手上接过仙琴挂在胸前,季司离转身便循笛音追去,岂料才刚追出五公里,行到一片荒寂的树林,手中的忘巧尘云剑就感应到了一股强烈的邪气,发出阵阵剧烈的颤动。
看着手中佩剑颤动,季司离眉头微皱,陡然生出一丝不知来由的萧杀之气,就在他转身环顾四周,只见密林内,已然出现出现三个黑沉的身影,以及林深处一道诡异笛声。
三个恶骨血傀手持死灵剑站在远处,以季司离为中心,带着压抑的阴邪黑气蔓延至密林中央,形成一个铁壁铜墙、坚不可摧的包围圈。
季司离意识到对方是朝阴黑令牌而来的,随之眼神也成一派冷静莫测,手握紧剑柄静待三个恶骨血傀出手。
这一边,师卿卿背起步知仪,径直朝山下走去,才快步行到半山腰,背上的步知仪迷迷糊糊地就被她颠的醒了神,捂着头问她道:“怎么是你?快放我下来。”
师卿卿见她醒来,立即将人放了下来,轻声询问道:“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适?还记得是谁将你抓进棺材的吗?”
步知仪晃了晃有些晕沉地脑袋,皱着眉道:“不知道,有个黑衣人,长得十分凶悍,我还没看清他模样就被打晕了。”
师卿卿看着他,喘息道:“这么阴森的地方,你也敢一个人乱闯,真是不要命了!你这孩子的胆子是跟谁借的,你爹不管你吗?”
步知仪被说的有些不服气,反驳道:“我......”
话音未落,忽地师卿卿耳边就听得寂静地吞尸谷,响起一道鞭身噼啪的声响。
她当即打断步知仪话,道:“你最好快下山,这地方危险的很,快走吧。”
步知仪见她抬手赶自己走,哼了一声,道:“走?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师卿卿赶着人,冷声道:“快走,听见没有。”
步知仪面色薄怒,切了一声,道:“走就走,谁想跟你待一块,每回碰见你就倒霉。”
说罢,直接转身朝山下走去了,师卿卿见他离去,侧耳听着远处时顿时响的鞭声。
这声音带着一股杀伐之气,令人心底极其惶恐,步步透露着诡异之气。
她朝着树林深处,沉声道:“别藏头露尾的了,现身吧。”
话音刚落,突然一道玄黑色男子身影翻跃而现,终于心里绷着的弦断掉了。
这名男子头发半扎半束,苍白面上满是黑色血纹,双目无神带着阴森诡谲的死气,年纪二十三四岁左右,身着玄色衣衫,整个人身躯幽黑泛绿,瞧着像盏行走的幽冥灯火,从头到脚散发着骇人的魔气,对方停在几步之外微微抬头看着师卿卿。
这双黑幽幽的眼神,师卿卿好似在哪见过,待见着对方手里拽着的那根十丈细长火银鞭,神情怔了一下,认出此人正是虞期。
虞期因打小出身妖族,尚未结仙元,身上带有妖气,因此走到哪都被人当妖奴,当年虞期被抓走应当是死了!
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变成了这副模样,整个人举止神态太不正常了。
师卿卿见着他面颊上黑红火印,心头震动,道:这是血纹魔瘟!有魔道修者想要夺他的本命精魄,给他种下了血纹魔瘟!
这一想还未及动,眨眼间虞期曳动火银鞭,‘噼啪’两声劈在了师卿卿面前,师卿卿旋身躲闪避开。虞期的颈部发出咔咔声响,脸上溢着狂怒的戾气,曳手又是一记挥劈,身旁石头被齐齐劈开。
师卿卿飞身想逃却始终逃脱不开,虞期突然出现像是被刚才御笛之人,专门召来对付她的!
师卿卿缓步后退,看到了步知仪还未拿走的春见寒思琴,当即抬手搁琴浮于半空,扬手拨弦一串弦音流泻发出清冽的两三声。
虞期挥动着火银鞭,通体青筋暴起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浑身怨怒狂气更加黑沉压抑了。
手中火红银鞭气势汹汹地横扫而过,将树木尽数斩断,鞭气凌厉,师卿卿心头惊震心脏怦怦狂跳,指间调子立转,这段弦音静谧安然,压制住了虞期体内的阴灵。
忽然,离去的步知仪突然出现,喊着道:“你别动我的琴!”
师卿卿心道不好,急忙开口阻声道:“叫你快走,你怎么又回来了!”
步知仪侧目瞟了一眼,道:“刚才就是这个人,把我抓起来的!”
师卿卿眉头紧皱,伴随着弦音悠悠传入耳中,虞期的手微微松开似要席地而坐,不妙是还未待坐下,就被两丈外的十几名散修呐喊声打断:“妖,有妖奴!”
一名山野散修两眼发直,指着师卿卿道:“这人身上有妖气,他们两个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