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

卫宫士郎曾在脑中描绘过千万次这种情形该说些什么，但真正面对那个女孩的时候，他再一次变得怯懦。可这一次他不能逃避了，于他或者是她。

好像忘记了什么。

如此的想法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秒便被无时无刻冲刷的信息洪流压在箱底。

他们很久没有好好交谈过了，从fate到hf。似乎是线路老化的原因，路灯的照明效果并不好，堪堪让樱的周身一圈保持惨白的明亮效果。而士郎，站在她一步之外的黑暗中，自上而下不带任何感情的俯视她，似乎有一道隔阂悄无声息的隔在二人之间。

“……”

樱没有回应，只是抬起湿漉漉的紫瞳望着他，委屈，愤怒，悲伤，太多情绪糅杂在一起，凝成不断在眼眶中流转的水珠顺着眼角流下。

他下意识的想后退，并非恐惧，而是愧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女孩的遭遇，却始终对此保持视而不见。面对她却日复一日的对他施以善意，他选择了恬不知耻的接受，自以为是的给予微不足道的回应。

“哈……”只是为了服务剧情单纯的将她拉走绝非最好的选择，事到如今，士郎想要更加正式的回应女孩的感情，可太久的沉默封沉了他的内心，言辞的不善更是增加了困难。最终他也只是默默的为淋湿的少女撑起了一把伞，并伸出右手。

樱赌气似的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他。

“为什么要来？”

“……来带你回家。”

“请不要这么做，我是一个随时会发狂的怪物。”樱加重了扶着自己双臂的力量，努力向着远离士郎的方向挪动着，可惜于事无补。

“不，还有办法。”

“你凭什么这么说？！”少女突然发狂一样猛的将头甩回来，士郎甚至能看清雨水飞溅的轨道，“不管是姐姐还是神父都已经对我宣告了死刑，为什么前辈还自顾自说着有办法？！只是为了欺骗我让我安静下来吗！”

士郎还是第一次见到少女如此失态的样子，他被吓得一怔，双唇无力的一开一合。不，倘若在这里失败……少年的眼神由茫然无措变得坚定，十指指甲重重嵌入掌心。哪怕是用稍微强硬一些的手段，也必须带她回去。

“相信我，好吗？樱，先和我回去，待你的身体状态稳定以后我们一起去找间桐脏砚，如果他不愿意为你解除，我会用我自己的术式杀死刻印虫。”

暂时的去处，问题的根源，解决的办法，备用办法，堪称天衣无缝的流程，可在安慰人方面毫无温度。前辈变得坚定，向自己伸出援手本应是好事，可樱看着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眸变得质地冰冷只觉浑身冰凉。

但她明白那才是最真实的前辈，冷漠的看待一切，冷漠的对待一切，永远以最客观的角度思考问题。这才是那个总是待在人群最角落的家伙的真实样貌，永远温和谦逊，犹如待宰羔羊一般的外在性格只是伪装，如此与他人相处也只是为了避免麻烦。

樱轻轻的用手指扣着自己的心脏，她不自觉的诘问自己，自己对前辈来说算什么呢？

她看不透他，自始至终。明明与哥哥是那么要好的关系，却在哥哥单方面的绝交后相当迅速的放弃了这段感情；明明与柳洞前辈走的相当近，却突然将其视若无物；明明与自己已经亲密到可以互开玩笑的地步，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做出陌生人的姿态。为什么对自己是这种疏远态度？她知道这是真正的他，却还是下意识会为此生气。

樱摸索着路灯慢慢站起身，后退至士郎无法触及她的区域。“够了，前辈可以回去了，我会乖乖回家的。”

？他好像又搞砸了？士郎内心有些焦灼，他不能放任樱就这么离去，况且好感度判定在这里失败，鬼知道后面他不知道又要解锁什么奇奇怪怪的死法。

“反正前辈会来找我也只是担心发狂的我会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吧！所以我会乖乖回家，这样就足够了，所以前辈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了吧！”像是沉积多年的怨气终于爆发，樱一反平日里的文静打落了隔在二人中间的雨伞，见士郎没有动作，又继续大吼着。“反正我对于前辈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怎么可能，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正是因为担心你我才会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少女一把扯住他领口的动作:“那我被哥哥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各种各样的虫子在我身体里乱爬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面对众叛亲离绝望的时候你在哪里？！”如泣如诉，樱将多年的委屈尽数发泄，然而尾音并非愤怒的质问，而是心碎的悲悸。

“我……”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来掩盖，而樱一言正中他下怀。在相处的一年多时间里，樱也曾潜意识的向他求助，面对她的苦难，他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大的伤害。

“既然我很重要，那你为什么要选择哥哥，明明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樱的感冒本来就没好，经历了雨水的冲刷与刚才的一一通发泄身心更是虚弱到极点，但这个脆弱而又坚强的女孩仍然诉说着。

原先强硬揪着士郎衣领的樱随着虚弱渐渐将身体的重心依靠在对方身上，控诉的话语也变得气若游丝。“我好生气，也好伤心，为什么前辈……不愿意坚定的维护我，只维护我一个人呢……”

“……”士郎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他的脸庞，樱已经失去了意识，无力的倚靠在他怀里。樱的控诉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如刀割一般在他的心上留下划痕，那不是一颗坚强的心脏，相反，它早已伤痕累累。现在，这颗伤痕累累的心终于支离破碎。

“呜呜啊啊啊，啊啊——”士郎对着阴沉的天空哭嚎，如初生的稚子一般，嚎啕大哭。人们总说，悲伤是那么地轻柔，却又沉重，像是水，慢慢地把人淹没。可现在他感觉悲伤像一把利刃插在胸口，疼痛一点一点占据整个胸腔，最后令人窒息。

卫宫士郎的悲哀之处在于他灵魂原初的自私冷漠匹配不了他的悲天悯人，他的能力低下匹配不了他的狼子野心。他大可以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但他确确实实容忍不了少女如此的待遇，他试图为她声张，可阻挡在他面前的是古老的魔术师世家，而他没有能力去撼动。

如此的轮回已经经历多少次了？十次，二十次，三十次？他早已没了记忆，任何幸福的瞬间都是梦幻的泡影转瞬即逝，唯有死亡的痛苦如影子随行。他带着堆叠记忆在无限轮回中独自前行，不被认可，亦不被理解——

至少在这正剧的幕间让他放纵一会吧，一会就好，马上他就又会是那个经典jump漫画式，勇敢无畏扫平一切障碍的男主角。

“啊啊啊啊啊——”

——

待凛与Archer匆匆赶到，只看见士郎背着昏迷的樱往卫宫宅的方向走去。凛二人停在原地，冷眼观望着士郎的选择。

身位交错的一刹，本应在昏迷中的少女突然捏紧了身下人的衣服，头颅缩得更深，身体微微发着抖，士郎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默默加重了箍住少女双腿的力道，没有改变方向。

在这场有声的崩溃中樱是怪物，她将自己的感情施加在士郎身上，擅自期待对方能带自己逃离苦海，擅自失望对方的无动于衷。士郎是受害者，他的一切怯懦都有迹可循，但他无法否认，他贪心的享受着他人的依恋与宠爱。那是只有他一人知晓的感情，在樱向他诉诸心中的委屈与怨恨时，他更恐惧的是——他将因此再度重来。

毫无疑问，少女的感情毫无疑问不会有任何结果。

——

不，我的[前辈]不应该是这样……

少女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如此喃喃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