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回到A市不久，张扬的前途便已经确定。

他明日就要正式到国昌文旅入职。但在总裁办的最后一天，张扬仍然兢兢业业，站好最后一班岗。

下午7点左右，他敲开谢董的办公室，进来道：“董事长，今天最后一个行程，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取消了。”

他最后汇报道：“后续工作安排，我已经和林曦那边做好了交接。”

张扬在国昌集团总裁办工作近10年，现在即将升职，圆满踏出下一步。既有对现在的不舍和留恋，又有对未来的期冀和担心。

他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董事长，感谢您多年以来的教导和栽培……”

谢董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张扬坐下，“说说，我为什么要选林曦作为下一任总助？”

继任总助早已选定，张扬再预想不到，谢董会在他即将离职的这个时候，如此提问。

他连忙开动思维、组织语言，恭敬地道：“林助理个人能力十分优秀，工作认真负责。无论是处理日常工作，还是牵头推进项目，都完成得十分出色。”

“同时，程东专精于市场策略制定等一两个方面，而林助理能力更加全面。她对处理国昌各项事务方面的经验，不如程东，但迎头赶上、甚至赶超，这只是时间问题。”

最后张扬略微停顿，心中稍加思考，认为这些话他可以说得，便道：“林助理与小谢总之前有过合作，相处融洽。如果未来小谢总进入集团，林助理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谢董不置可否，半闭着眼睛养神，提点道：“再说说，这次的集团布局智能家居，在的合作方上，为什么我没有选择天坤？”

这个提问，更加地让张扬意外，对于董事长最后的选择，他其实是很诧异的。

毕竟以他的判断，程东提出的与天坤合作的方案，其实回报率更高，前景更好。

但最后，董事长却选择了与全屋宜居合作。

张扬只能重复之前市场调研的结论，小心斟酌道：“全屋宜居，在智能家居制造方面，经验更加丰富，更加稳妥，同样也是不错的选择。”

“或许您还有其他方面的考量，但是我远不及董事长深谋远虑，一时半刻无法领悟，请董事长指点！”

谢董慢慢道，“外面都传言，是林曦公报私仇，从中作梗……”

张扬不敢说，自己也有类似的猜测。这几乎是明摆着的事情。只是，他想不通，林曦究竟用什么说法打动了谢董。只能说，能够影响谢董的决策，这是林曦的本事。

同时，他虽然知道，此时继任总助职位已定，不会再起什么波折，但听到谢董的话，仍然不免心惊。

张扬之前，几乎已经明牌站林曦，此时不免要为她分辨两句，“林助理的工作态度很专业，能够分得清公事私事。何况如果她出于个人私心进行建议，又如何能蒙混过董事长您的法眼？”

谢董此时，才抛出自己的态度，“你之前说的都对。但你大概不知道，就是在此事之后，我才决定要让林曦接任。”

今晚意外连连！

张扬感慨，谢董的心思深沉。哪怕他跟随多年，也无法事事揣度。

他本以为，谢董反应过来之后，林曦必定会因为天坤之事而出局。却没想到，林曦正因为此事而中选。

他百思不得其解。

张扬的斤两，谢董心里很清楚。于是，便不再为难他：“程东给出的方案，听起来确实动人，也打动了不少高层的心意。甚至，他们对于我没有选择天坤，是有怨言的。”

心存怨言，这指责就重了。张扬微惊，连忙道，“或许有人不解，但怨言必然是不敢的。”

谢董还是面带微笑，张扬却觉得那笑容十分莫测。

谢董重复程东在会上的发言，“和天坤一起，两大集团合作，能够快速增加市场占有率。初步预计从60%起，再经过一番大力推广后，预计可以将市场占有率提高到80%甚至90%。”

他冷淡地发问：“但是，程东想做什么？那些人想做什么？我是不是该庆幸，他们还有点底线，没敢往下说。占据了90%的市场率之后呢？”

谢董语气中，难得带上了些不满，重复道：“市场占有率达到90%之后，又想做什么？是想垄断市场，还是想……滥用市场支配地位？”

谢董积威甚重，这句反问如同惊雷。虽不是针对他，也让张扬几乎是不自觉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谢董又平静地告知张扬，林曦给出的理由。这才问他，“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为什么舍程东而选林曦？”

因为两个人的眼光、格局、觉悟都有差距。而这一点，对个人发展的上限，其实至关重要。

“本来程东继续分管着市场方向的工作也很好。但是，他曾经作为总助的第一候选人，我既然选了林曦，就只能将程东调离总裁办。”

张扬心情复杂，感慨，道“我不如林曦。”

谢董宽慰这个心腹下属：“也不必这样说，很多地方林曦也远不如你。”

二人是不同的，林曦现阶段的经验是不如张扬的，但她成长的空间大。

而张扬目前的能力更全面、更高，但他的未来发展基本已经成熟定型。

谢董接着道：“林曦这么年轻，以她的年纪，又怎么可能智多近妖？有些关键，她其实也没太明悟。”

他居高临下，看的分明：“她大概也没看到，垄断市场背后隐藏的危机。但她已经能意识到，周家底子不干净，像我们国昌这样的大集团，和周家这样庞大却不干净的另一个大集团合作，需要无比慎重。”

在这一点上，林曦远达不到谢董的高度，但又胜过了程东和张扬。

谢董接着评价说：“林曦年轻。因为年轻，所以认识还不够深刻，格局还没有彻底打开。但是她很敏锐，已经能够敏感地、本能地预感风险，并加以规避。”

这就已经不易，已经值得重点栽培。

谢董看着面前恭敬站立的张扬，也不再强求他坐下。

这是他悉心培养的心腹，将来留给儿子的臂膀。张扬明天就将踏入集团准高层的行列。

因此，谢董特意安排了这一场谈话，既是提点，也是震慑。

谢董继续开口发问：“知道为什么我取消了后续行程吗？”

张扬摇头，他已经倍感压力。

谢董平平淡淡地道：“我是特意专门抽出时间，来和你谈一次。明天我会亲自为你送岗。之后，你就要立即到子公司就任 ，同时从南楼搬到北楼去。”

他给了张扬一些底气和支持，“我已经和文旅那边提前打过招呼，先让你在文旅的总公司熟悉一段时间。”

“随后，文旅内部才会讨论定岗定责和职能分工，报集团总部决定。到时候，你是继续留守北楼，还是外出掌管分公司，这个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他帮张扬分析道：“但是显然，就算你是总裁办下去的，但毕竟在子公司没有班底，也缺乏在基层担任领导的经验。可以预见，接下来一段时间，对你来说会十分辛苦。”

张扬恭敬站着，表态道，“我一定全力以赴！”

谢董赞同地点点头说，“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是后面，大概没有特别合适的空闲时间了。所以，我才要特意把今晚空出来，对你有所嘱咐。”

张扬神情已经十分郑重，在这个时间点找他谈心，要说的话显然十分重要。当然，这也提现了谢董对他的看重。

谢董对张扬的履历自然十分清楚，“你是s大毕业的，然后进入了地产s市的分公司，我在一次视察中发现你的能力，后来将你调到集团总部总裁办，一路至今。”

他摆手打断张扬的感激之语，“ S市那种地方，和A市的风气不同。它和南边乃至港城一样，多少有些……”

谢董斟酌着选用一个中性的表述，“过于看重经济……”

谢董难得这么长篇大论地和下属推心置腹，“这当然不是不对。但如果只着眼与经济，眼光到底多少有些不够全面、觉悟也不够高。”

“同时，你始终在国昌任职。这样的好处就是格外熟悉大集团的运转方式，能够在集团成熟完善的人才培养体系下，稳步快速成长。”

“但是一直以来，你看到的，都是国昌如此的庞大，如此的繁茂，与政府合作，项目推进是如此的顺畅。多少会有生为国昌一员的自豪感。这当然很好，也是我看中你的地方之一。”

“但有得必有失，在某些地方，却是难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国昌是很强大，但也不能与天比高，我们只是天地间的沧海一粟而已。”

谢董又对比起他的后任：“而林曦的经历比你复杂的多，她做过投行，斗过周家，在华荣这样的国资集团做到过总助，然后再来的我们国昌。

”

“她的这份曲折经历，也带来了额外的财富，比如眼光和格局。她就不会觉得，我们国昌已经强大到无所顾忌。”

谢董感慨道：“当年墨白也是考上了A大。但是我和顾董基于一些考虑，还是把他送去国外留书留学。”

“至今我仍然觉得，世间没有双全法。他在国外读的，是国际名校。这很好，增加了他的眼界，让他能够更加了解了一些经济发展的前沿形势。”

“但是，如果当年他能留在A大读书，也会很好。那样，他会更加了解我们自己的国情。并且，A大有很多优秀的人才，可以一起相扶前行。”

谢董有感而发，提到了儿子，略说了两句。他很快把话题转回来：“林曦就是A大毕业的，而她的老师是路予。路予教授在业内举足轻重。”

“他不仅在金融方面十分权威，更重要的是，路予教授一直在踏踏实实地深入研究我国的经济发展形势和存在问题。”

“我有幸看到过他的一些内部研究材料，不仅高屋建瓴，更是切中时弊，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谢董五指屈拳虚握，扣了扣桌子，道：“这样透彻的分析，是能够上达天听的，是能够献言资政的。”

他又笑着道：“都说S大出来的，基本上都成为了商界高管。A大出来的人才，也有相当一部分，同样成为了各大公司的高管。”

谢董提点道：“但另外一部分人呢？另外一部分人，他们去了哪里？他们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