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界码头。
冬至夜,寒风裹挟着码头独有的汽油与海水气息肆意地呼啸着。风卷起海浪拍打着堤岸,发出沉闷声响,与不远处吊车的机械运作声交织在一起,更添几分肃杀之感。码头大棚里灯火通明,大家围坐在一起打边炉喝酒,腾腾热气不断往上冒,锅里的食材咕噜咕噜翻滚着,散发出诱人香气。
可就在大棚偏僻又阴暗的角落,几个凶神恶煞的强壮打手团团围住一个男人。为首的男人戴着墨镜,穿着华丽花哨的西装外套,戴着沉甸甸的大金链子,嘴里叼着烟,逗趣般地一脚踢向男人腿弯。“扑通”一声,男人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男人身旁的马仔,一脸坏笑地拿出一根铁链,套在男人脖子上,然后紧紧拷在一旁的水管上。
“大佬讲,你想帮你兄弟还债不是不行,但是债数要翻番。”为首的男人故意将烟灰抖落在他男人的头顶,悠悠然呼出烟雾,继续讲,“但我大佬都知你条粉肠是还不清的了,我们就大发慈悲给你另一条生路。”
“九哥,求求你,你帮我求求大老板... ”跪在地上的男人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哀求着,“只要愿意给我同我兄弟一条生路,我做什么都可以。”
看着男人一副低声下气的卑贱样子,回应他的只有一阵哄笑。为首的王九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脸上的肌肉跟着抖动,“做什么都可以?你能做什么?以前给条活路给你们俩兄弟走,你们看都不看一眼。现在你们做条看门狗都不够格啦,过主啦。”他一脚踩在乐仔的手上,用力碾着,“早这么听话好好做条狗,跪下低头认主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嘛?现在想要生路,没那么容易啦。”
正当王九要变本加厉时,坐在主位上的大老板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放下酒杯。王九立刻会意,像拎小鸡一样把趴跪在地上的男人拽了进来。
只见男人头发凌乱,嘴角挂着血,身上满是被折磨的痕迹,脖子上的铁链还在晃荡,活像一条被驯服的狗。
“跪好啦,做狗都不会啊?”王九又往他后背狠狠蹬了一脚。
大老板抬手打住,眯着眼睛打量他,随后挥挥手,示意手下把人拉到跟前。“他现在还欠了多少?”大老板端起酒杯,漫不经心地问。
王九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欠条,赶紧凑上前,毕恭毕敬地递过去,“还有一百三十万。”
男人听到后,身子猛地一颤,绝望地闭上了眼。
“乐仔啊乐仔,我已经很仁慈了,这次给你条捷径,你不要再错过了。”大老板冷笑着,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城寨要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块肥肉我肯定是吃定了的。”大老板的眼神里透着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大老板居高临下很不屑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乐仔,“要入城寨分猪肉,除了那班废柴业主之外,主要是龙卷风,他一日拦住城寨的门,我们就难分一杯羹。”说着,他拿起酒壶往酒杯里倒满酒,并用命令的口吻要求道,“你现在入了城寨,探风应该容易很多啦?去找找龙卷风和城寨的弱点,我就不信他真是天神下凡,没一点漏洞。”
乐仔低着头,心中五味杂陈。龙卷风在□□那就是神人般的存在,就算是大老板也不一定是他对手,他一个普通的打手,刚入城寨的边缘阶层,又怎么可能探到龙卷风的漏洞呢。
乐仔低着头,双腿微微颤抖,犹豫了片刻,鼓足勇气嗫嚅道:“大老板... 那可是龙卷风啊。”
“你个碌七,你脑袋会不会转弯啊?”王九在一旁嘲笑道,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的笑,“龙卷风你探不到,你探不探得到他身边人啊?这都想不到?你个脑装屎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戳了戳乐仔的脑袋,乐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大老板冷哼一声,靠在椅背上,吐了个烟圈:“龙卷风身边那些艇仔,那些亲近的街坊,随便找个突破口,还怕撬不开他的秘密?”大老板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乐仔明白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但可一想到兄弟,想到自己的处境,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咬了咬牙,艰难地开口:“我... 我有找到一个突破口,她是城寨三姑新认的契女,她跟龙卷风的头马信一有交情,可以从她身上入手... ”
“想怎样?绑架啊?”王九对他的献计充满挑衅,“你想靠个女仔上位啊?”
“大老板可以找暗艇去龙卷风地头闹事,逼他们和我们开打。一是可以试探他们目前实力,二是我可以找到机会获得他们信任。”乐仔爬到大老板跟前磕了磕头,“我保证... 一定可以交差,请大老板信我。”
“之前在城寨散货给他们抓到尾巴,被他们咬的很紧。这次我要不到满意的结果,我把你和你兄弟的头敲下来,做烟灰缸。”说完,他继续喝酒吃肉,没再把跪在跟前的人当回事。
王九冷哼一声,朝小弟挥挥手,“今日冬至啊,你们会不会做主人啊?好好‘招待’一下客人啦。”
小弟立刻就懂,拽着乐仔脖子上的铁链就往棚外走去。
“别打的要害,人家还要靠拳头吃饭啊。”
几个小弟摩拳擦掌地围了上来,避开他的四肢与头部,纷纷抡起胳膊重拳直直朝着乐仔的腹部背部砸去。乐仔根本无力招架,避之不及,被打得差点喘不过气。另一个小弟捡起地上的绑货物的粗绳朝着乐仔的后背狠狠抽去,“啪”的一声,乐仔的背上瞬间肿起一道道血痕,直到他后背几乎皮开肉绽,这才肯放人。
“欄啦,记住要交差啊。”
他就这么如丧家之犬般被狠狠丢到门外冰冷的地面上。他缓缓撑起身子,充血的双眼里似乎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灼烧出一个洞来。他咬紧牙关,将所有屈辱打碎咽下,拖着浑身伤消失在彻骨的寒夜之中。
冬至之后就是元旦,本来想安安心心,平静无波地度过这一年的最后几天,谁知麻烦一茬接一茬。
如乐仔所讲一样,大老板让王九派了些暗艇去城寨搞事。一班艇仔带着几个酒女在城寨的龙城吧玩乐。一个酒女称在巷口抽烟散酒气时被混混非礼,连裙都被撕烂了,脖颈上还有明显的抓痕。
为首的艇仔细伟在酒吧里大吵大闹,又打又砸,要刮出那个非礼女人的色狼。
龙城吧亦是龙卷风手底下的生意之一,由信一的门生提子看档。细伟知道其中弯绕,才在龙城吧闹事,最好闹上天听,闹成门派斗争。
“知道你们九龙城寨治安差,垃圾多,没想到当街都搞非礼强//奸啊,你不给我一个说法,今天我就抄你场!”
“想闹事啊,证据呢?”提子自然不会轻易认下这个飞来横祸。
细伟揽过酒女,指给提子看,“你看看,伤痕啊,再上点就毁容啦,连人家的裙都撕烂,不是被人非礼是什么?不单单要赔医学费,还要赔人家精神损失费和误工费啊。”他朝提子摊手,“给不给啊。”
讹钱事小,提子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拿钱捂嘴的事就不要闹大,给了点钱就把细伟一帮人打发了。谁知这事儿还没完,细伟一班人玩乐过后正要离开城寨,就被一堆人围堵,连艇仔同酒女一个十二个人通通被砍死离城寨某个出口不远处的巷子里。其中四个酒女衣裙全部被撕烂,有很明显被人侵犯过的痕迹。
这事很快闹大,大老板要让龙卷风一命偿一命,他的艇仔死多少个,龙卷风就要杀多少个门生抵命。
龙卷风挂了大老板打来的电话,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点了根烟,看向坐在旁边的信一。
“是大老板打来的?他是不是想要我们交人?”信一按捺不住,焦急地开口问道。
“他想做什么我心知肚明啦。”龙卷风微微眯起眼睛,吐出一个烟圈,嘴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他想找一个名正言顺可以入城寨的借口而已,我肯定信我们的人不会无端端和大老板的人起冲突的。”
信一重重地呼了口气,“人死在城寨,我们怎么讲都讲不清。还有那些酒女,我找三姑手下的小姐看过,个个都有被人搞过的迹象..... ”
“没这么简单。”
龙卷风知道大老板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他料定龙卷风不会随便就杀自己门生交差,只要一天没个说法,他就有理由杀进城寨。果然,这事儿没过几天,大老板手下的赌馆被纵火,他忍不可忍,让王九带人去城寨讨说法。
龙卷风让信一不要管这件事,他会出手摆平。但信一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管,一是事关龙卷风和城寨,二是出事的是他的门生,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跟龙卷风一起解决。
是日,信一强打精神在店里算账。柜台上摊着一本厚厚的账本,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此刻却像符咒一样在他眼前毫无规律地跳动,怎么也理不顺。他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支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动,留下一道道歪歪扭扭、不成形状的痕迹,半天都没写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阿好下工来茶记吃饭,一进门,她就看到信一满脸愁容,整个人仿佛被一层灰暗的阴霾笼罩着。她倒了杯热水,轻轻走到柜台前,动作轻柔地把杯子放下。她撇了眼他手边被拨的七上八下的算盘,屈指叩了叩桌面:“账目理不顺啊?算盘当玩具啊?”
信一听到阿好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从沉思的深渊中突然拉了出来。他慌乱地抬起头,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没来得及隐藏的烦躁,随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僵硬且不自然,“生意多,债数多是这样,没什么大问题。”说着,他拿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热茶,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烫得他喉咙生疼,可即便如此,也没能驱散他心中那如乌云般厚重的阴霾。
阿好自然是不信他的,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紧紧盯着信一,眼神里满是怀疑:“我听三姑讲了,有酒女在城寨遇人奸//杀,死在这里,是不是有人搞事啊?”
信一被阿好问得有些招架不住,眼神开始不自觉地闪躲,一会儿看向账本,一会儿又看向别处,就是不敢和阿好的目光对视。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是人都知道是谁要同大佬过不去,可惜我们没证据,讲不清就要抄家伙开打的了。大佬还不让我插手,我怎么可能不理。”说罢,他重重地捶了下桌子,眼中满是不甘与焦急。
这事确实棘手。
“账我帮你理,你去帮龙哥吧。”阿好主动请缨,她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笔,微微颔首,“放心,我数学考试次次排第一,保证一笔不错。”
信一怔怔地望着阿好主动伸来接过笔的手,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眉头拧成一个死结,“阿好,不是我不信你……”信一艰难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迟疑,“我.... ”
阿好脸上扬起一抹无畏的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信一的胳膊,试图安抚他紧绷的神经:“我只是帮你算账,其他我绝对不多讲多问一句。”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你说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就在这时,提子慌慌张张地冲了茶记。跑得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他的双眼圆睁,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焦急,嘴巴微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喊道:“信……信一哥,王九带了一帮人在城寨外面叫开打啊。”
信一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墨,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的拳头下意识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上的肌肉紧绷起来,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他迅速转身,几步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最称手的一把刀,掂量了一下,顺手别在腰间。
他离开之前,仍有些担忧地看向阿好,他神色凝重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自己小心一点。”
阿好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微微颤抖却透着坚定:“好,你放心,你也要小心。”
阿好听着信一和提子匆匆离去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接替信一位置,复位算盘,开始重新捋账本。阿好的手指在算盘上轻快地跳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紧盯着账本上的每一个数字,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复杂的账目在她的梳理下,逐渐变得清晰明了。
龙卷风担了城寨护卫治安委员会主管之后,社团里的事都渐渐交给了信一,生意上的事也基本由他打理。在核对账本的过程中,阿好也大致捋清了城寨的生意收入来源。除了收租之外,城寨其余收入也很多,其中包括三姑手下的夜总会,足疗店,按摩店此类皮肉生意,还有毒//品分红,赌馆,债数,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