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意味不明地笑笑,道:“好了。”
“宫里琐事缠身,我不便多留,告辞。”
姜笃闻言,连声劝道:“不若在我府中吃杯酒再走?你我兄弟二人,可是好些时日未曾把酒言欢过了。”
刘协斜他一眼,“你莫以为陛下不与你计较就万事大吉。”
“多的是眼睛在暗处盯着你的一言一行。”
姜笃不禁骇然,懊恼道:“刘中人言之有理,是我太过忘形了。”
“我这就送你出府。”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让刘协空手而归,在刘协一行人出发前,就将装得鼓鼓囊囊的大红封塞到他手中,且小声叮嘱道:“还请刘中人在陛下面前偶尔替我美言几句。”
“好教陛下莫要将我忘了。”
刘协不动声色地将那隐隐露出一角金灿灿的颜色的红封收进怀里,给力姜笃一个安抚的眼神,“你我交情匪浅,便是你不提,我也当为你出力。”
姜笃大为感动,“刘兄于小弟的恩情,笃没齿难忘!”
刘协笑道:“好说好说!”
旋即飞身上马,领着一众小黄门扬长而去。
马蹄溅起地面的尘土,雾雾蒙蒙的,姜笃见之,只觉心下怅然。
陛下早先为着朝堂的势力平衡考虑,其实无意让姜家的女儿进东宫,如今却一反常态,究竟是为何?
若说因他受流言之故,被迫远离朝堂而不得不从别处替姜家找补,以向世人证明姜家未失圣心,从而稳住朝中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
那直接允他复职岂不是更加省事?
难不成...
陛下有意放弃他,转而提拔旁人为相?
姜笃想到这种可能就背脊发寒,一时立在原地,不知是进还是退。
随侍在侧的长随见他神情有异,便唤道:“老爷?”
“老爷?”
姜笃怔然回神,忽地想到姜无忧,“捉到六娘子了吗?”
长随一脸苦相,“小人正要向您禀报此事。”
“六娘子她...她逃出了府,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蠢货!”
姜笃忍不住痛骂出声,然而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尚在大门外,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且还有离得近的碎嘴子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既尬又恼,却发作不得,当下一甩袍袖,一面大步往里走,一面呵斥长随,“你愣着作甚!”
“赶紧去给我找人!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姜无忧抓回来!”
长随做事机灵,道:“小人方才就安排了十多个护院沿街搜寻六娘子,想来再等一时半刻就会有消息。”
姜笃闻言,心气儿总算顺了不少,思忖几息后问道:“九娘子在何处?”
“仍在祠堂?”
长随应道:“老夫人命九娘子罚跪三日,眼下还不足时日。”
姜笃没所谓地摆摆手,“让人去将她放出来。”
“无需再跪。”
“是。”
*
姜点微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洗漱完后又收到荔枝偷渡来的早膳,刚准备开吃就被系统火急火燎地催着看姜无忧与姜笃争执的直播。
是以,她自然提前得知了自己被封为太子良娣的事。
“说好的狗皇帝为了平衡朝堂势力,不会让我和张贵妃的侄女进宫呢?”
她意兴阑珊地把吃了一半的贝果扔进餐盘里,很是无语。
“狗皇帝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要当端水大师就好好当啊?给我封个良娣,却让张贵妃的侄女当什么良媛,这不是纯纯拉仇恨吗?”
“狗皇帝我咒他上厕所没有纸,吃鱼被鱼刺卡喉咙,失眠秃顶一身臭味,让那些妃子看到他就犯恶心!”
系统:“......”
“宿主,你对皇帝的怨念好深哦。”
姜点微翻白眼,“换你你不生气?”
“什么玩意儿!没本事当皇帝就滚蛋啊,无缘无故地把我卷进去算怎么回事?”
“我算是懂了君辞让对狗皇帝恨之入骨的滋味了。”
说着,她忽地反应过来,“对哦,君辞让!”
“是不是他横插一脚,改变了狗皇帝的想法?”
系统茫然地摇摇小脑袋,“没...没有吧?”
“统统没有监测他有什么动作呀?自从他从大长公主府回到东宫,就没再去别的地方了呀,也没见过什么人。”
“哦,那锅还得狗皇帝背。”
姜点微道。
系统好声好气地劝她,“今天皇帝派出内侍给他选中的女孩子家里都传了口谕,宿主你进宫已经板上钉钉了呢。”
“所以统统觉得,你应该调整思路,拿出良好的状态跟姜皇后斗智斗勇呢!”
姜点微戳它的脑袋,“你小子!”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选择君辞让,而不是姜皇后啊?如果我就喜欢挑战hard模式,一条道走到黑呢?”
系统拍她的马屁,“宿主那么聪明,肯定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啊!”
可姜点微非但没有被奉承到,反而欲哭无泪,仰天大嚎,“可是我只想混吃等死,不想跟人算计来算去啊!”
“早知道我就好好学习,认真补课,不偷偷跑出国去度假骑马了啊啊啊!”
系统闻言,立时心虚得安静如鸡,生怕姜点微旧事重提,跟它算勾错魂的账。
姜点微一通发泄,情绪平复了很多。
她抽抽鼻子,破罐子破摔般地道:“算了。”
“既来之则安之,到时候有什么麻烦,我就去找君辞让解决。”
系统躲过一劫,小小声地附和,“对哦,宿主。”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九娘子?九娘子”
“您在听吗?”
祠堂那厚重的木门突然被砸得砰砰作响,并伴随着韩嬷嬷热切恭敬的呼喊声。
姜点微把满地不属于祠堂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收进仓库,随后才不紧不慢地拉开门,嘲讽韩嬷嬷道:“哟~”
“韩嬷嬷,是天边下起了红雨,还是你脑子不好使了啊?”
“竟也有对我点头哈腰的时候?”
韩嬷嬷登时老脸一红,讪讪道:“九娘子莫要打趣老奴!”
“宫里来了人,道是陛下封您为太子良娣,这不老奴得了老爷的信儿,半点不敢耽搁地过来迎您出祠堂。”
姜点微冷淡地应了声,转而想起什么似的问:“韩嬷嬷的状态看起来不错。”
“夜游症可还严重?有用过药吗?”
“你是上了年纪的人,别讳疾忌医哦~”
“省得日后越发严重,再冲撞了祖母,你也知道,她老人家最是忌讳这些神神叨叨的事...”
韩嬷嬷被她吓得一阵胆寒,暗骂姜点微嘴毒心黑,不是个好东西。
姜点微轻哂,“韩嬷嬷似乎对我有意见呢?”
“是不服气吗?”
韩嬷嬷咬咬牙,勉强扯出一丝笑道:“九娘子关心老奴,老奴怎会不识好歹?”
“只是老奴也有话劝告九娘子...”
“宫里不比咱们府上,由不得你随心所欲,否则就算没了小命,也只能做那糊涂鬼!”
姜点微不以为意,“哦。”
末了,不再理会她,径直往自己的小破院而去。
韩嬷嬷一拳砸在棉花上,上不得也下不得,恼怒非常的同时,潜意识里已然肯定近几日姜家出事必定与姜点微有关。
可是她要将此事说与谁知晓呢?
往日还能与夫人通通气,如今...
无论是老夫人还是老爷又或是六娘子都不是合适的人选,前二者惯会连坐,便是九娘子有错在先,自己也会以“疏于职守”的名义被治罪,而后者...
是个蠢的,完全指望不上。
韩嬷嬷左思右想都拿不定主意,愁得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根。
由于刘协到姜家时的排场摆得足,姜笃也未刻意隐瞒,是以阖府上下都在议论九娘子被选为太子良娣的喜事。
姜点微从祠堂出来,没少听人蛐蛐她命好,有福气。
她真想揪着说这话的人的领子问问,“提着脑袋过日子的福气,你要不要啊?”
“宿主,打起精神来嘛!”
“你这两天都待在祠堂里,不觉得浑身长霉吗?今天的阳光很好,正好可以晒一晒诶。”
春三月的艳阳暖而不晒。
姜点微仰面细细感受阳光的温度,然后接受了系统的建议。
她在院子里就近找了一个石凳坐下,不多时就发现小道尽头荔枝匆匆忙忙的身影。便扬声唤道:“荔枝!”
荔枝红光满面地跑到她面前,高兴坏了,“小娘子!奴婢正要去接您呢!”
“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出来了!”
姜点微的语气懒洋洋的,“能不快吗?”
“又不需要收拾什么东西。”
“也对哦。”
荔枝恍然,转眼又恢复喜不自胜的模样,压低兴奋的嗓音对姜点微道,“小娘子,您就要进宫当娘娘了,那咱们很快就能离开姜家了耶!”
往日原主与她说过,若有朝一日从姜家脱离出去,该有多好。
荔枝始终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姜点微神色闲闲地瞥眼看她,“你就不怕在皇宫里过得比姜家还不如?”
荔枝虽是心大,但在这个问题上却是门儿清,便理直气壮道:“皇后娘娘需要您替她办事啊!”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
“倘若她苛待您,不就让宫里其他与皇后娘娘不对付的妃子们抓住了把柄?所以奴婢相信,至少在吃穿用度方面,您断然不会被短缺的!”
姜点微给她竖大拇指,“的确如此。”
“遑论皇宫内里如何蝇营狗苟,但表面上看起来必须是最光鲜亮丽的地方。”
主仆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扯闲篇儿,就听系统提醒道:“宿主,姜笃去了你的院子等你,好像有话要交代你。”
姜笃留给原主的印象都不太好,更别说姜点微了,饶是还未正式见过面,但她在心里已经将姜笃大卸八块过千百回。
“让他等着吧。”
奈何姜笃压根不给她拖拖拉拉的机会,不出片刻,就有婢女找过来道:“九娘子,老爷有请。”
“请随奴婢快些走罢。”
姜点微哪里好为难一个没什么话语权的小婢女?
闻言挥了挥手,“回话去吧,就说我稍后就到。”
婢女见她配合,放心地应了。
荔枝道:“小娘子,奴婢在灶上炖着鸡汤,着实耽误不得呢!”
“啊,幸而有那俊美郎君的救济,奴婢心里有了底气,便自作主张地买了好些鸡肉、鸭肉,还有羊肉!”
“您等奴婢变着花样儿做给您吃哈!”
姜点微近两日的正餐都是吃的荔枝的送饭,对她的手艺很有信心,当场就点菜道:“我不爱吃炖鸡。”
“明日做个板栗烧□□。”
“鸭子的话,或烤或油酥都可以,再不济制成卤味。”
“干脆明日吃羊肉吧?羊肉锅子好吃。”
姜点微越说越带劲儿,荔枝也听得很认真。
两人快到小破院时,却见一个身穿国子监监生服饰,与姜笃生得四五分相像的年轻男子被姜家小厮左右架着拖出院门。
他奋力挣扎,嘴里嚷叫不休,“放开我!”
“放开我!”
“父亲!你为了保住官位牺牲掉母亲还不算,难道连妹妹的终身幸福也要一并舍弃吗?!
“我们都是你的孩子啊!你不能对我们如此狠心!”
姜点微不明所以,问系统,“咋回事啊?”
“姜世荣在姜家刚出事的时候都没从国子监请假回来,今天莫名其妙地跑到我的院子里撒什么野啊?”
系统“滴滴”一阵搜索,道:“我知道啦!”
“姜笃不是跟晋国公府商量好,姜无忧不用再嫁给周崇当妾吗?结果周老太君根本不认晋国公的决定。”
“她坚持要把姜无忧抬进门。”
“周崇小肚鸡肠得很,当然也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姜无忧,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