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惇死后,修真界的一切好像又恢复如常。
只有闲暇之时坊间口耳相传的闲话,回忆着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各式各样的议论之中,也会有人怀念让所有凡人都亲眼见证的合欢门直播。
“我们祖上一辈子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啊!”
“那个姚惇。呸,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就是死人都看不下去!”
“真过瘾,这合欢门真是弄了个玩意出来。”
即使最后一期直播并不像是恋综,最后的节目中也没有还顾得上什么积分,什么排名。
但见证了一场修真大战,还救助了无数平民百姓,所谈之人皆赞不绝口。
“也算是大功德啦!”
“就是那谢明溪,最后花光了所有积分,不知道有没有等来一个回答哦!”
“哈哈哈哈……”
所以,谢明溪呢?
云桐自打那一日,合欢门的危机伴随着修真界的危机一同解决后,便稳下了大半颗心。
至于没稳住的那半部分?
有一个小小的剑修在其中上蹿下跳。
云桐其实也是有些困惑的。毕竟,那可是原书中的男主龙傲天啊!
结果自己一个只想苟命的小炮灰,意外与谢明溪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在乐宗的幻境里被人发现了事情原委。
自己想转组,结果被他“一掷千分”希望重新组队。
自己想归隐,结果被他从御兽宗背着一步一步走出姚惇的阴谋。
还有,在御兽宗中密密麻麻的吻……
完了……云桐蹲在自己的房间里,痛苦地双手抱头。可就算把脑袋搓鸡窝头,却始终想不出以后再见面,该用怎样的面目去面对谢明溪。
想不明白,烦!
云桐悄悄将窗户打开一道缝,可就在这时,她好像在窗台外侧看见了什么。
一支淡雅清新的清荷斜压在一封折好的花笺之上。
云桐奇怪地朝自己院中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影,只有一只潇洒的小黑羊逮着满院子的草皮嚼嚼嚼。
她将荷花收进屋中,顺手将它换进窗边的一只花瓶中。
之后,她才将花笺展开——
“明溪敬赠。”
她手一抖,差点就将信纸撕破。还好她反应及时,将信纸端端正正放在桌上,用手压了好几遍,皱纹这才好不容消去。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床边的抽屉中取出一只锦匣来。
打开锦匣里面还叠着三四封信笺,无一例外写着“明溪敬赠”。
这是回到合欢门后,每天她都能在窗外发现的小惊吓。
她平日在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并不知道谢明溪的行踪。
只是有一次瑶瑶给她送习华的药膳时,她朝眯着眼睛呼噜呼噜喝着药膳的瑶瑶打听,这才知道——
原来谢行风如今勉强重获进入宗门大阵的资格,于是往这跑得不亦乐乎。
“这种时候,那谢明溪陪同自家师傅鞍前马后,倒是格外殷勤。就是到处看来看去的,鬼心思一点也藏不住。”
瑶瑶那时一边喝粥,一边愤愤不平地说着,顺便还从云桐桌上掏了一块酥饼吃。
“这个好吃!圣女你从哪儿买的?”
“这个……”云桐抿了抿唇,眼珠子乱瞟,“谢明溪早上送来的。”
还送来一张“明溪敬赠”的花笺。
“谢明溪?!”瑶瑶大叫一声,当即气愤地挥舞着小猫拳,“我还在师傅那边对他严防死守呢!他倒好,直接舞到了你面前?
我忍不了了!我要找师傅告状!”
“哎哎哎!”云桐见状,急忙将瑶瑶拦下,“也,也不必惊动师傅吧!”
万一闹到自己师傅面前,谢明溪把两人之间的纠葛全都抖出来,那她云桐也太丢脸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瑶瑶,将人安安分分地送走,云桐也只能一个人在屋中愁眉苦脸。
接连几天,云桐都和谢明溪维持着这种心照不宣的平静。
只限于书面往来,不曾相见。
她后来还听说剑宗掌门来得越来越少了,可她的锦匣却是按照原来的速度越来越满。
在阳光渗透云翳的又一个清晨,云桐打开锦匣子,发现居然已经没有了空位。
她将花笺缓缓展开,上面却不是熟悉的字眼——
“今夜子时,明溪求见。”
云桐的双眸一下睁大,她顺着没合拢的窗户缝朝外望去,隐约看见院子外似乎有一道笔挺的背影。
“咣当——”云桐立刻将窗户阖上。
接下来的时间,她简直如坐针毡,坐立难安。
可日头却不紧不徐地升上去,又落下来。
深沉的夜幕缓缓笼罩了四野,像是将视野所见的一切都拢上了厚厚的帷幕。
“叩叩叩”
木门还是被如期敲响。
云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将自己上上下下都整理了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
谢明溪笔直地站在云桐屋门前。
见门打开,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定定望向面前朝思暮想的身影。
可他控制住了自己迫不及待想要上前的脚步,只是站在原地,轻轻发问:
“今晚明月高悬,要不要出去走走?”
*
夜幕下的合欢门,说不上寂静。
走几步便能听见不同的响动。
有人把酒临风,有人寻欢作乐。
所有凡人热衷的乐趣在这个宗门中都有了具象化的体现。
云桐甚至听见了厨房里瑶瑶和习华的笑声,路过楼怜水和扶妄装模作样的唇枪舌战。
“你,不是要把我带去阴沟里揍一顿吧。”
云桐眼见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偏僻,怂怂地缩着脑袋,戳了戳谢明溪的腰侧。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作乱的手指也被人轻轻捉住。
“想什么呢。就在前面了。”
不多时,包裹着云桐的手指轻轻松开。
“到了。”
谢明溪言简意赅地让开身位,将眼前的风景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云桐面前。
云桐的双眸一下瞪大。
眼前静谧的湖泊中,数不清的浮游生物发着微微荧亮。
月光轻轻投射在湖面,洒落成晚风的形状,随着水波涟漪轻轻起伏着。
芦苇在岸边轻轻摇曳,似乎不忍惊扰深夜的寂静。
“你看。”
谢明溪轻轻出声,随后手中竟是凭空出现了一只木盒。
“这是什么?”云桐投来好奇的目光。
谢明溪没有说话,只是将木盒打开。
霎时,盒中无数的萤火虫晃晃悠悠地飞向四周,盘旋在芦苇丛里,盘旋在湖面上,盘旋在两人之间。
云桐望着周围的景象,一时惊愕得没有说话。独留一旁的谢明溪在做完一切后,紧张不安地打量着云桐的神色。
她,喜欢吗?
等萤火虫的星光零零散散撒遍了整个湖畔,交映着湖面的辉光,云桐才收回目光,定定看向谢明溪眼眸中的璀璨光亮。
“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我知道了尸毒是你帮我解的,也知道了那夜在醴泉边发生的一切。我还知道,你转组和着急同菡萏离开,都是为了躲开我。”
谢明溪每说一句,云桐的心就乱了一分。到最后,她整个人几乎都鹌鹑般缩着脖子。
完了完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做过的事总有被算账的一天。
可看着云桐的紧张战栗,剑修却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舌头在口中滚了一圈,剑修轻轻上手扶住了少女的双颊,强迫某个缩头乌龟与自己直视。
在云桐急促的呼吸和不正常的眨眼频次中,剑修缓缓开口:
“可你多看看我,好不好。”
“什么?”
“云桐,我喜欢你。”
谢明溪的双唇凉得像湖水一般,软软地点上看云桐的眼角。
“好喜欢的。”
云桐愣了一瞬,随后缓缓地、缓缓地丛谢明溪身后,搂住他滚烫的后背:
“那你,都不怪我了?”
谢明溪轻轻将下颔贴在云桐的额角:
“怪你。”
“啊?”
云桐手一抖,直接就揪着人后背上的衣服,将谢明溪轻而易举地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懵懵地打量着他的意图。
一向内敛沉稳的剑修却在月光下眼眶通红,沉默了几许,这才质问道:
“你就这么不愿意对我负责吗?
你就不能,也喜欢喜欢我吗?”
在云桐愣神的瞬间,谢明溪的委屈已经一句又一句地涌了上来:
“是之前我做的不好吗?
是我弄疼你了吗?
还是你嫌我不够……还不够久——”
谢明溪还没说完,分分合合的两瓣嘴唇就被云桐一把捏在了手中。
“别说了!别说了!”云桐惊得直往四周看,生怕这般狂.浪之语会被旁人听了去。
“你也喜欢喜欢我,好不好?”
谢明溪炙热的呼吸打在云桐的指尖,即使被捏住了双唇,他还是不放弃地恳求着。
原书中劈山斩海的男主地站在自己面前,这样真挚地、卑微地看着自己。
这一点也不符合龙傲天的形象。
云桐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将眼前滚烫的少年,同原书中的男主角区分开来。
他从纸页上活了出来,步伐坚定地、小心翼翼地站在自己眼前。
云桐听见自己的胸腔之中,亦有雷鸣鼓震。
生死之忧像是压在胸口的大石头,可即便如此,旺盛的情愫也在爱意滋养下生机勃勃地萌芽。
等石头挪开的那一日,扑通扑通地、迫不及待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好。”
云桐踮起脚尖,凑近了少年的唇畔。
“我喜欢你,也是好喜欢的。”
芦苇轻晃,萤火流光。
谢明溪本就灼烫的皮肤在一瞬间烧着了一般,
他恨不得用出最大的力气,将面前的女孩永远紧紧箍在怀中,可是珍视和爱又如同茧丝困住他的手脚。
理智和冲动像是马车向两边疯狂拉扯,他的躯壳好像也要炸裂开来。
“你怎么这么烫?”
云桐就算再迟钝,也感受到了谢明溪的不对劲。
“你,你生病了吗?”
谢明溪摇了摇头,脸颊似乎又红了几分。
沉默了好一会,内敛自持的剑修才肯开口:
“不是生病,是来之前我给自己下了药。”
在云桐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谢明溪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
“合欢门的药。”
似乎是药效发作的厉害,云桐察觉谢明溪整个人变得有着迷糊起来,整个人也傻傻地问一句答一句,将所有心思全盘道来。
“是生怕你不喜欢我,所以用来装可怜的。”
“就算是一时心软,也想要你多看看我。”
“要是实在不喜欢的话,我就忍着。反正旁边就是湖泊。”
“没关系……你喜欢我,也可以不答应。”
少年的眼眸澄澈又灼热,倒映着云桐的衣裙,倒映着云桐的脸颊,倒映着云桐轻轻压上的唇角。
岸边的芦苇被折断了一根又一根,远方的水面荡开一叠又一叠涟漪。
今夜明月沉静,夏潮汹涌。
不及他们的爱意,半分滚烫。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