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桐没过多久,便找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处阵眼的所在。
在一间分明不起眼,却黑气缭绕的小屋子边,云桐察觉到了强烈的灵力波动。
“阵眼定是此处,可剑宗掌门……会在这里吗?”
云桐心中略带疑惑。可不论如何,唯有进去才能一探究竟。
若是剑宗掌门先一步身入此处,自己便助他一臂之力。若是他在,云桐抿了抿唇,自己也要奋力完成师傅交代的事情。
她心中思量几番,便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准备,朝着屋门狠狠劈出一道灵力。
“云桐小友,别来无恙。”
一道熟悉的声线响起。在云桐惊讶的目光中,竟然又是姚惇的身影出现在屋门正前方。
“你,你不是被我师傅困住了?我师傅呢?”
她双眸惊恐地看着面前的身影……
不是正应该被自己的师傅拖住了吗?如今他却随着自己出现在这里,那自己师傅现在又……
云桐不敢深想,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如负千钧,如临深渊。
“是啊,你的师傅被我打落山崖。”姚惇和睦地看着面前的云桐,两袖一甩,“但是别担心,你们合欢门门众也将陪她一同上路。不信,你看——”
随着姚惇的动作,云桐面前又出现了一面留影镜。
她目瞪口呆地看见那两具行尸被谢明溪一行人制服后,两道灵力飞出。
“跟上!这里定有两人变成这副模样的线索!”谢明溪面色沉凝,朝着身后众人喊道。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流光竟直直向着合欢门的方向飞去。
“这绝不可能!”
云桐惊叫的声音与留影镜内楼怜水、瑶瑶的声音重合在了一处。
眼见着谢明溪冷冽的目光袭向二人,云桐再迟钝也从面前之人欣慰的神情中意识到了什么。
“是你控制的尸气,在从中作梗!”
姚惇轻笑着回应:“是又如何?他们还傻愣愣地希望普通人通过直播求助,共同抵御尸气。
殊不知,这般做法只会让合欢门在众目睽睽下,成为罪魁祸首、众矢之的!”
“你害我师傅!栽赃我的宗门!”云桐整个身形都轻微晃动了一下。
她转身便要向御兽宗外跑去。她要告诉天下人,不是这样的!
她亲眼见到了姚惇的真面目,她要在大庭广众下指控他!她还要去山崖下找师傅!
可云桐的脚步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阻止了。身边场景一换,她竟然被直接带进了屋中,姚惇也不见了踪影。
暗处,无数滑腻的声音响起,像是蛰伏的游蛇无处不在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云桐颤抖着手,强行在腥臭的空气中做着深呼吸。
她要冷静下来,她要活着走出去,她要找师傅。
即使没有亲自破除阵法的经验,她也听闻过,破除阵眼需要找到唯一一处细微的破绽。因此,她仔细打量着周身的环境,企图伺机而动。
这是一间石室,嶙峋的石壁在周围起伏着,正中的位置藏着一口冒着热气的血色汤池。
云桐环绕石壁行走一圈,并无所获,不由将目光看向了那口沸腾的血池。
池边堆积着沸腾而上的血沫,云桐一步又一步缓缓向正中走近。
可就在她的踏足池边干涸的血沫之时,眼前却倏忽出现了一道身影,凄厉的尖叫声贯穿了耳膜。
“姚惇!你会遭天谴啊——”
“天谴?我只知道,你会成为我手下最锋利的工具。讙兽的血,和你的尸身,方能炼制成我手下的尸母!
若不是当时你不肯配合我的御尸之法,只消牺牲一个讙兽而已,何必把你,我的亲妹妹弄成现在这个模样!”
“歪门邪道——”血海中的声音对着一旁悠然自得的姚惇唾口咒骂,却始终挣脱不得。
云桐听闻这般对话,不由瞳孔一缩。
自己竟然在这处阵眼见到了姚澄遇害的场景。
她不知道此处阵眼该如何破除,可在一瞬间,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衣袖翻飞的瞬间,攻击便朝着姚惇迎面而去。
姚惇变脸的瞬间,血池便涌起一道飞浪,将这道攻击拦下。
云桐飞身而上,一边躲避血浪的攻击,一边试图接近姚惇。
或许是因为这只是记忆中的姚惇,而非真正的本尊。云桐只觉得姚惇此番攻击,远不比当时御兽宗门口的威力。
顷刻间,便被她摸到了一跑到边缘。
这么轻松吗?
她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可就在这时,身后莫名警铃大作。她来不及回头,只是凭借直觉向一边躲闪而去。
下一瞬,一道剧痛抽上了她的侧腰。
她几乎要疼昏过去,可还是皱着眉回头——
姚澄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去。
身后的姚惇微微勾唇,拂去衣上尘泥。
“你对姚澄做了什么?”
云桐不可思议地看向从血池中缓缓走出来的身影:
“她已经开始受你控制了?”
可回应她的,不是姚惇的出声,而是姚澄不知痛、不要命的打法。
“姚澄长老!不要沦为仇人的武器啊!”
云桐莫名其妙传进御兽宗,被姚惇控制住后,便没有收到过外界的消息。对于尸气在修真界带来的动乱,除了在留像石的镜中所见合欢门下的两具行尸,和姚惇口中搅乱天下风云的阴谋。
云桐并没有切实见到尸母姚澄,正在修真界中搅动怎样的风云。
可看见她如今这般受控于姚惇,眼前却不可抑制地浮现在她的作为下生灵涂炭的模样。
那本自己没有看完的小说,合欢门被污蔑后,天下的生民,连带着那些自己已经熟悉的面孔,是否也遭遇了这样一场浩劫?
“姚澄!你醒醒啊!”
她知道自己看见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往事不可追。
可置身这般情景之下,她却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
也许在另一个版本的原书故事中,谢明溪最终会带领大家走向修真界正义的曙光。
可是当下,她也想要做一回蜉蝣撼树,螳臂当车的角色。
衣裙渐渐沾满血污,身形一次又一次被击落。
她不仅想要将姚澄的杀招接下,更想将方才还在痛苦怒骂,如今却无知无觉的姚澄唤醒。
纵然自己是被面前尸气浸染的姚澄长老一次又一次伤害。
可在此前东渊之行后,与瑶瑶对峙,向师傅询问,早已知晓姚澄长老和讙兽,不过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姚惇所精心策划的牺牲品罢了。
“醒醒啊!姚澄长老啊——”
云桐又一次滚落在地,看着姚澄长老一步步逼近的身影,她口中还在不懈地劝说着,
“你,你知道吗?你的孩子现在长大了,是一个非常有很多人喜欢的修士。
可若是知道你这般模样,他也会心疼的吧……”
姚澄依旧是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模样。
她的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云桐的身影,整个身形一边走动,一边掉落着身体的部位。
先是“吧嗒”一声,双手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皮肤寸寸皲裂,连带着深褐色的血肉,一块块掉落。
她好像融化在了地面上,铺成了一大片,无处不在。
最后只有一双脚还在缓缓地朝着云桐坠地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着。
在云桐不过一臂之距的地方,这双脚停了下来。
云桐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双脚,用气声轻轻说道:
“他长大了,他很好。
他也很好奇自己的妈妈。”
*
合欢门山下的村镇中,眼见着行尸被击败后闪出的流光朝着合欢门的方向飞去,几人都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瑶瑶最先攥着小拳头跳了出来。
“我合欢门虽说留恋情爱之事,常为人所诟病。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从不会做!”
【什么情况?难道如今尸气泛滥都是合欢门作祟吗?】
【找出真凶!我们定不轻饶!】
【谢明溪!找出真凶!】
谢明溪沉着一张脸,挥开阻挡着众人的合欢门二位,一步一步,朝着合欢门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这时,流窜的两道灵光在天边忽然被人拘住。
“什么人?”
谢明溪长剑挽了一道剑花,肃杀的面色仿佛带上了不破除合欢门阴谋誓不罢休的决心。
“御兽宗菡萏!察觉我宗叛徒出没,恳请肃清宗门!”
“什么意思?”
天边两道被困住的流光边,出现了一袭风尘仆仆的身影。
菡萏在双翼白狮身上发丝凌乱、衣衫破败。
可面对谢明溪等人的注视,面对留像石的直播,她无畏无惧,面色凛然、坚定不移地站在流光旁。
“此两道流光,我察觉出御兽宗的法术气息。”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情况?不是合欢门?怎么又和御兽宗扯上关系了?】
【她不想当这个少宗主了吗?】
【她在说什么啊?她疯了吗?】
可迎着所有质疑的声音,菡萏只是拍了拍身下双翼白狮的后背。
双翼白狮在菡萏的驱使下,配合地面露獠牙,振翅低吼。
威严强大的声波顿时席卷了在场所有人,好像沉重的巨锤砸进了所有人的心中。
瑶瑶的兽耳、兽爪甚至是兽尾差点都被吓得控制不住露了出来,还好谢明溪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前,抵挡住大部分声波。
等众人缓过劲来,再看那被困住的两道灵力流光,竟然悉数变成了沉闷的黑灰色,粘稠地、凝滞地转变了行进的方向。
“御兽之术,实力低微者服从高位之兽。双翼白狮身负上古血脉,自然能让肮脏蝼蚁现出原形。”
“可……这两道流光来自那行尸怪物,与你御兽之法又有何干?”习华一身白衣,刚正不阿地问道。
“与我御兽之法何干?”菡萏苍白着脸,轻笑一声。
“我宁愿这一切与我御兽宗毫无瓜葛!
可我如何在辨别出这灵力分明是御兽功法,却默不作声,姑息养奸?!”
此言一出,不仅是修士,连带着九州的平民百姓也哑然失色。
可菡萏并没有就此停下,她定定看着忠实记录着这一切的留像石,一字一句:
“我说这一切,不是借着少宗主的身份。
换任何一个御兽宗的普通弟子,也能一眼认出,这化成灰都是御兽功法的痕迹!”
留影镜上的弹幕停下了一瞬,紧接着,无数疑问的声音统统传来。
【有御兽宗的人吗?是这样吗?】
【来人啊!疯的事你们少宗主还是其他人?】
【我觉得菡萏这样骄傲的人,如果不是被逼急了,大庭广众下怎么也说不出这种话的】
可不论其他修士如何呼喊,弹幕上都没有御兽宗的弟子自报家门。
没有人认可,也额米有人澄清。
这已然就是昭然若揭的答案了。
【……】
【喊了这么久,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不会吧!那可是四大宗门之一!】
【乱了乱了,修真界这是真的乱了】
菡萏一边驱使着座下的双翼白狮持续散发着威压,一边意气张扬地挑眉看向下方谢明溪等人:
“走啊,去寻找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