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桐不解地朝那人望去,却忽然身形一僵,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般。
她转过身去立刻便要朝传送阵回奔去,却不想一道灵力袭来,她竟是整个人都被朝后捉去。
“姚惇?”云桐一声惊呼,“你放开我!”
她纵然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传送阵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自己不仅和菡萏分开了,还不知怎么将自己传送去了御兽宗。
一下就被在这里守株待兔的姚惇抓了个正着!
“不礼貌。”姚惇淡笑着嗔怪了一句,“怎么能如此直呼长辈姓名?”
云桐一边挣扎一边乱叫:“你想干什么?放开我啊!”
“你这小丫头,果然能扑腾。”
姚惇不得不一手制衡着云桐,一手抽出空来应对她的各种灵力攻击。
“你要是再乱来,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了哦。”
云桐不仅手下的招式皆被姚惇一一格挡,更是不知被他做了什么手脚,竟然全身灵力都凝滞阻塞,无法运行。
一时间,她居然成为了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
“你想做什么?”
事到如今,她反倒冷静下来,谨慎地侧过头去,用余光看向自己身后那人。
“不必惊慌,我只是想请云桐小友做客几日。”
*
市井街坊,来人摩肩接踵。
街东头的李二娘正在自家的馄饨摊上大锅中,煮着热腾腾的馄饨。
“大、碗、馄、饨。”
“好嘞!您找地方先坐下,馄饨马上就来,”
李二娘一边应和着,一边趁着干活的间隙瞟了眼客官的位置,好一会端去馄饨。
方才来的那位客官,浑身一身黑衣,和周围人都是一副格格不入的模样。
肯定是个修士。她想。
这里是乐宗脚下的街坊,来往修士并不算少见。虽说她这小小的馄饨摊往往入不得大修士的眼,可偶尔也有几个小弟子会闻着香来吃。
只是这黑衣人的打扮装束却与那些偶尔前来的小弟子们大相径庭,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李二娘收回目光,缩了缩脖子。
她心想,就算这位客官是来吃霸王餐的,她也不准备掐着腰管他要钱了。
“客官,您的馄饨来喽!”
一碗整齐腾腾的鲜肉馄饨被李二娘挤着笑端上桌:“筷子勺子就在面前的竹筒里,您自己拿。”
“哐当——”
李二娘刚走出半步,便听见身后一声巨响。
她一回头,便看见桌上的竹筒竟然是被那位客官整个打翻在地上,干净的筷勺散落了一地。
“呀——”李二娘一声惊呼,急忙蹲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怎么弄——”
“对、不、起。”
头顶僵硬艰涩的声音响起,李二娘下意识抱怨的话被打断。
她一边手脚麻利地捡着东西,一边顺着声音便抬起头来。
可只一眼,她便怔住了。
即使黑衣斗篷下至露出来了下半张脸,可她还是清晰地看见了下颌下一块明显的尸斑。住她家隔壁的老爷子去世时侯,她还帮忙守过灵堂,绝不会认错。
“你,你——”
“怎、么、了。”那客官却似毫无察觉,转过头来僵硬地询问着。
“没没什么,我这就给您拿干净的筷勺,您慢用。”
李二娘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低着头不敢再看,飞快地跑回家,连馄饨摊上的大锅,都忘记关火了。
众人来来往往,馄饨摊没了主人,坐下的客人陆续吃完,便也离席了。
良久之后,只有一个黑衣斗篷的客人,坐在露天的馄饨摊子街头,板正地对着自己面前的一碗馄饨。
馄饨汤的热气冒完了,老板娘没回来。
馄饨皮开始化开了,老板娘没回来。
黑衣斗篷的客人在桌上歪了歪脑袋,忽然嘴一咧,大大地张开来。
随着张口的动作,像一颗被切开的西瓜一般,脑袋的上半部分都被抬起,向后倒去。
但是黑衣斗篷毫无察觉,捧起碗来,竟然直接将一碗馄饨朝着自己嘴里倒去。
不知不觉间,她的身边人越来越少,周围的行客大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纷纷下意识地将这人周围一块地空了出来。
甚至有不明事理的孩子好奇地指着人便要怪叫,可一把便被身后的大人捂着嘴抱走了。
一碗馄饨通通下肚,黑袍人又僵硬地放下碗,在原地顿住许久。
“怎、么、不、给、我、拿、筷、勺。”
她歪了歪脑袋,随后猛地掀开外袍。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整个人身居然就这样融化散开。
手脚散落在地上,又疯狂地分裂、繁衍、蔓延。
残肢断臂以散落在地的黑袍为中心四散。
人群中隐而不发的惊恐也终究彻底爆发。
“有鬼啊!!!”
“快跑快跑!”
原先摩肩接踵的人群纷纷奔逃起来,争先恐后向着远方逃去。
背篓、扁担散落一地也没有人在意。
“筷、勺……”滚落在地的头颅一张一合,散落一地的尸块蠕动着、流淌着,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李二娘奔逃归家之后,就将自家的门闩紧紧锁上,整个人藏身在屋子中,大气也不敢出。
可她家本就住在街坊不远处,因此,人群的惊慌声音,怪叫声都一一传进她的耳朵中。
肯定是出事了!
她一边庆幸自己开溜得及时,一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藏在屋中的床底下合掌祷告。
可就在这时,屋子外传来一声扯着嗓子的叫喊:“二娘——货卖完我提前回来了!”
李二娘的双眼陡然睁大,这是她家臭老头的声音。
他本是前几日去去城里卖货,按理说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卖完,可是这回竟然回来得这么早。
脚步声在房门口响起:“二娘,我回来了,今天街上怎么没什么——
啊!鬼啊——”
令人心颤的声音像索命厉鬼一般穷追不舍:“筷、勺、筷、勺……”
“开门!二娘开门救我!”
“筷、勺、筷、勺……”
惊慌失措的砸门声和僵硬缓慢的死亡吟诵交织着,李二娘从床下爬出来,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门口来。她整个身子都软倒在了门上,手指僵硬沉重地搭在了门闩上。
可就在这时,她抖个不停的身子又是一僵。她的手从门闩上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李二娘怔愣地低头,看见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此刻那里正在隐隐动弹。
她的孩子在动。
她不能出去,她不能开门,她的孩子不能死。
“秦郎。”她倚在门上,小声啜泣道,“你放心,我定然年年给你烧纸磕头,绝不改嫁。等孩子出世了,我就算割肉放血也会将人拉扯大——”
李二娘一边啜泣,一边从屋子里轻手轻脚地将椅子搬到门后,狠狠从屋内抵住了门:
“你,你就安心去吧。”
“二娘!二娘!它来了!二娘救我!”
李二娘一边哭,一边扶着小腹窜回了屋子最里去。
秦郎命中有此一劫。但是无妨,她会好好诞下孩子,用自己的方式延续秦郎的生命。
门外的秦郎已经从有意识地求救变成了无意义的惊叫声,一声凄厉过一声,一声惨烈过一声。
李二娘缩在床底下,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秦郎常念无子便是无德,所以她不能受刺激,也不能听秦郎的呼救。
万一吓到孩子就不好了。
门外,秦郎眼睁睁地看着散落一地的肠道如蠕虫一般缓慢又精准地朝自己蔓延过来,断足残肢也悉悉索索地摩挲着爬行过来。
二娘不肯为他开门,他一边咒骂,一边将一路骑回家的马喊来,强行攀着马鞍想要拽着房瓦朝着屋顶攀去。
诡异流窜的黑气很快蚕食着马足,剧烈的嘶鸣声传来。
秦郎在马彻底失控前,在马背上狠狠蹬了最后一脚,总算将自己的重心拉上了屋顶。
他喘着粗气,身后的瘦马在最后一脚的助力下,终究没有逃脱出尸气围剿。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一匹瘦马的尸体总算吸引了那怪物的注意,尸气残肢缠上了尸体,竟然没有继续追杀自己。
他勉强喘了一口气,这才恨恨地看向自己身下的屋顶。
将他关在屋外的臭婆娘,竟然自己一个人好好藏在了屋子里,等他下去,哼——
他实在气不过,一跺脚。
却不想因为身体的僵硬,自己居然因为这个动作失去了平衡,险些摔下了屋顶。
还好他命中带福,在屋檐处停住了滚落的身形。
他扶住了背后的将自己身形硌住的突起,却隐约觉得手感有些奇怪。
他扭过头去,倏忽见到一个不知从何处滚来头颅,像西瓜被切开一般,咧开了嘴。
*
合欢门内,各大宗门的核心之人正在大殿之中凝神屏息,对着最中心一面留影镜。
就算谢行风察觉出御兽宗内的异常之处,却也不能仅凭一句“异常”便率正道人士出征。
思来想去,剑宗中人竟是又暗中与菡萏商谈,使她潜回御兽宗收集实际罪证。
起初菡萏在受了那般诘难下,自然不愿再为这群道貌岸然的人行事。
可是苍生黎民压下来,她终究是松口答应。
等磋商完成后,剑宗中人才告知其他所有掌门长老。
纵使有心思缜密的长老思虑到仅凭菡萏,若当真想抓到姚惇的把柄,恐怕唯有以命为注,有去无回,才能搏得一线希望。
可苍生好像一个不知何时会爆开的火药桶,谁顶着剑宗的威名开口,谁便有被猝不及防炸一身的风险。
更何况在座之人皆背靠宗门。若是孑然一身反倒了无负担,可位高权重便不得不为宗门考虑。
后来,也只有几个于心不忍的前辈私下给菡萏赠去了防身法宝。
本来存了归隐心思的菡萏,反倒身往漩涡最深处。只是听说那个合欢门的小圣女倒是情意深重,非要送她去归隐的地方将人安顿下来。
此事不宜外泄,剑宗中有的人也不屑令一个小小合欢圣女知情。
于是便使了个障眼法,让人自个儿传去荒郊野岭去,别上赶着添乱。
如今,众人目睹着留影镜中传送阵缓缓启动。皆睁大了眼睛,随时在后方盯着菡萏携带的这枚留像石。
一旦证据确凿,众人便可揭竿而起,赶在大祸酿成之前,将那姚惇制服,享惩奸美名。
一阵光阴流转后,传送阵停下。
留像石中的景象随着菡萏步出传送阵而逐渐清晰起来——
“这不是御兽宗!”
合欢门主拍案而起便要飞冲出去,却被谢行风进一步拦住。
“谢梁长老,怎么回事?不是将云桐传去荒山,菡萏传去御兽宗?”
不等他回答,一道流光从天边飞回大殿,菡萏的声音骤然响起:
“不好了!云桐怕是被传去御兽宗了!”
与此同时,乐宗掌门腰间玉玦也忽然爆出一阵刺眼的光芒,那是乐宗最高级别的警示标志:
“尸乱,徒儿要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