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
柳倾雪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但更多的是激动,她找到庄楚生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庄楚生瞪大双眼,面上是明显的惊喜:“我还以为看错了,在这里看了好半天才敢认呢!”
“呜呜呜……”
庄楚生还在感慨,没想到柳倾雪已经激动得哭了出来,他赶忙把柳倾雪拉到一边,防止她被驿站匆匆往来的人群撞到,两人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站定,庄楚生赶忙给柳倾雪擦起眼泪。
“呜呜呜,不用了,我就是高兴的!”柳倾雪轻轻挡开庄楚生的手,随意摸了一把脸,她仰头对他说道:“你不知道,家里人都担心你呢,我也怕你出什么事!”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呢?婶婆肯定很担心的!”
柳倾雪把家里庄楚生走后发生的事简单讲了讲,特意说了婶婆即便是担心也不在她面前表露出来,柳倾雪哪里看不出来,说得那叫一个委屈。
庄楚生连连道歉,柔声对柳倾雪说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考虑得不周到,让你跟着难过了!”
柳倾雪心知庄楚生也是为了筹钱,情急之下才到了京城,若是搁在从前,她肯定不会轻易在庄楚生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地发泄情绪,但身处异乡,遇到故知,柳倾雪忽然就控制不住心里的软弱,包括这些天连日的劳累不堪,她非要跟庄楚生倾吐一下不可。
庄楚生任她哭够了,才又开始说些哄她的话,柳倾雪看他一直做小伏低的样子,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忍不住抿起嘴,又笑了出来。
庄楚生见她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两人在这么大的地方能无意间重逢,真是个大喜事。
柳倾雪冷静下来,听庄楚生说起他来京城第二天,就往家里邮寄了一百两的银票,顿时惊呆了。
“你不会真把自己给卖了吧?”柳倾雪担忧地说,又上下打量庄楚生,见他穿得已经和村里不一样,衣裳似乎都是绸缎的,心中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庄楚生闻言又见她打量自己,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嗔怪道:“想什么呢你!我何至于就把自己卖了?”
柳倾雪不解道:“我这两天累死累活才赚了八十两,这还是我拿出看家的本事,连觉都不敢睡,才赚到的,你怎么可能一天之内就得到一百两银子呢?”
庄楚生早看见柳倾雪红肿的双手,现在一听立刻明白了,他心里一紧,简直想立刻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好好看看,可又知道不能这样做,只好生生忍住了。
“你先跟我来,我慢慢和你说。”庄楚生拉着柳倾雪,把她的包袱轻松放在肩膀上,问道:“对了,你现在住哪里啊?”
“没有地方住啊,我在主顾家里做工,就顺便吃住了,现在还没接到下一个活儿,所以暂时不知道住哪里!”
“那正好,你跟我来。”
柳倾雪起身跟着庄楚生走,庄楚生一路讲起他的经历。
那一百两银子是他跟书坊预支的工钱,接下来要在书坊把这笔债还完,他才能离开。
“原来是这样!”柳倾雪惊讶道:“没想到抄书这么赚钱,啊,也不对,你是预支的薪水,那得还到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啊?”
庄楚生淡淡一笑:“不会很久,我尽量快点还。”
柳倾雪还是疑惑:“你的东家也太大方了!”一百两银子,就算是她自己,也不会轻易就那么支给帮工,这是什么东家?难道京城的人都这么有钱吗?
……
“并不是我的东家有钱。”
两人再次坐下的时候,已经到了庄楚生抄书的那家书坊。
书坊地方很大,是一间空宅子,有不少房间,庄楚生和柳倾雪选了一个比较干净的,收拾出来,庄楚生说让柳倾雪就临时先住在这里。
忙完以后,他们这才坐下喝口茶歇歇手脚。
“东家没有钱,怎么可能一下子借给你一百两银子?”柳倾雪觉得庄楚生一定是在开玩笑。
庄楚生回答道:“是我抄书的价值比较高。”
他说着,把手边之前工作到一半的书拿出来给柳倾雪看,告诉她,这种笔体叫“司徒体”,现在京城能写到他这种程度的不超过几个人,所以庄楚生抄的书供不应求。
柳倾雪拿起那本子细细地看,庄楚生则是拿出纸笔迅速研磨,开始书写。
柳倾雪看了一会儿,转头又看旁边书桌上的庄楚生。
庄楚生见她看过来,跟她解释道:“我得给家里重新写一封信,告诉他们我遇见你,现在我们两个在一起,这样他们就一点也不用担心了。”
说到“在一起”,庄楚生忍不住嘴角噙笑,他笑完又觉得不妥当,不自在地看向柳倾雪,却发现柳倾雪还在翻看那些抄书材料。
“我再去一趟驿站。”庄楚生跟柳倾雪说了一声,听见她嗯了一声,他抬脚出门去了。
柳倾雪现在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说别的,就说他们给家里寄回去的钱,足够支撑一阵子了,她现在也不用着急去石雕集市找工作,而是先想办法把庄楚生欠书坊的钱一起还上就行。
要说还书坊的钱,好像还得去石雕集市找活儿干,但柳倾雪在看见庄楚生抄的那些书后,另个一想法冒了出来。
她可以做书法刻字啊!
由庄楚生来写,她来刻字,这不就是之前柳倾雪计划的非常具有个人特色的作品吗?
庄楚生说了,这种笔体京城没有几个人会,而她把这些书法雕刻出来,就做成了罕见的石雕刻书法文字。
这想法真是太棒了!
柳倾雪越想越高兴,庄楚生回来以后,她立刻跟他提了,庄楚生自然是答应的,但他告诫她必须把前几天疯狂赶工弄伤的手养好以后,才能继续做工。
柳倾雪自觉自己的手伤不要紧,但她哪里知道,看见那双红肿可怜的双手,庄楚生的心都在滴血。
柳倾雪见庄楚生给她买回来了不少外敷内用的药材,她还推辞说没有那么疼,哪知庄楚生听见这话,板着脸,拉过她的手,亲自小心地给她上药换绷带。
见他闲下来就摆弄这些,连自己长时间坐着抄书的疲累也顾不得休息,柳倾雪只好乖乖地听话,没再敢碰她的那套石雕工具。
一直到过了三四天,柳倾雪的手被庄楚生检查确认养好以后,她才开始动工做石刻书法。
开工的这天,柳倾雪很高兴,庄楚生也高兴,因为他们从老家的回信当中得知,足够的开工费让修整山路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另外官员的调查结果也逐渐浮出水面,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柳家自己修坏的山路,所以李工被释放出来,和大力他们一起继续修整山路,至于柳家这边提出有人蓄意破坏山路的想法,则是还缺乏证据,所以李工等还是不能随意离开村子,要随时接受官员的传唤,柳家的账户和食肆依旧也不能开放。
这个结果已经比柳倾雪预期要好得多,只要李工能回家,她就是一直不开食肆也高兴。
“你放心吧,咱们现在的钱肯定是够用的。”庄楚生安慰柳倾雪,柳倾雪点头,随口说道:“要是能抓到赵家的把柄就好了,我已经叮嘱家里那边,要随时看管好山路,有一点动静也要警觉起来,赵家如果看见咱们把山路再次修整好,肯定早晚要露出马脚的!”
柳倾雪以为庄楚生听了这些话会赞同她的想法,却不想庄楚生沉默片刻后,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并不是赵家,我知道是谁在破坏山路。”
“什么?”柳倾雪瞪大眼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是谁在破坏山路呢?”
庄楚生叹了口气,拉她坐下,把他这些天,包括从前的一些事,原原本本跟柳倾雪讲了出来。
庄楚生京城的那个亲戚其实不是亲戚,而是当初他爹娘的一个邻居。庄楚生爹娘卷入边界混战死去后不久,邻居家就搬迁去了京城,还悄无声息地成了京城的官员。
那时候还是先帝,庄楚生的邻居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就当上大官,还是京城的官。所以当时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邻居家有可能在战乱中立了大功,这才被封赏了一个官职。
“我那个邻居家的情况,婶婆都说过,当家男人整天除了喝酒就是耍牌,怎么可能在战乱中立功呢?”庄楚生皱眉道:“但是提到我爹娘,当时附近的人都知道,我娘随她祖上学了些医术,我爹心肠又好,他常常在咱们村临近边界那边的战场附近捡回一些受伤的人,我娘就给他们医治一下。”
“那些人我爹娘从未问过身份,我爹娘也是普通平民,本着救人一命的想法,也没多想就那么救了。谁知后来有邻国敌将顺路找过来,认为我爹娘藏了他们的俘虏,搜索一番之后一无所获,那敌将就将爹娘一齐杀了。我当时很小,被婶婆藏在她家,这才躲过一劫……”
“我是后来在这个邻居家借住读书的时候,才知道这个邻居是因为救了本朝的一位王爷,这才被封赏了官做。”
“啊……”
听庄楚生说出如此令人震惊的话,柳倾雪有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说,你那个邻居冒充你爹娘,领了捡回一条命的王爷的谢恩?”
庄楚生没有点头,但事情再明显不过了,柳倾雪已经能够想象到,那位邻居家到了京城,冒充庄楚生的爹娘做上了王爷封赏的大官,然后几年以后,他们觉得这个事情必须不被任何人知道,然后偶然间得知庄楚生的爹娘还留下了个儿子,于是找借口从婶婆那里把庄楚生要到京城来。
不晓得实情的婶婆还以为可以让庄楚生去京城读书是个天大的好事,很可能对着那冒领赏恩的邻居感恩戴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