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我点名道姓？“

齐灵泉眉头轻挑，随手朝身后抛出三张爆裂符，符箓得令没入虚空。

符火咻地绽开，一连串轰鸣声紧随其后，乱流某一角，空间褶皱忽地被拉平，从中露出一个毫发无伤的矮个子老头。

老头鹤发如银，又用数枚金环束作乱麻般的发髻，看似略显潦草，腰间却系上了玉带，玉带上镶的也不是寻常明珠，而是粒粒饱满的妖兽内丹，一眼望去便知是底蕴深厚的修仙大族中人。

见到真有人出现，齐灵泉面色也变得凝重，面前之人显然是个不同于她的活物，她只是一道分身而非活人，进入乱流尚且不易，若非察觉游丝命线出世，齐灵泉绝对不会花大力气过来。

此人却能混水摸鱼跟着她进到乱流，可见修为绝不在她之下，或许还要远超出许多。

老头不慌不忙地捋了捋苍白胡须，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玩味，倒像是早料到这一出。

“小娃娃眼力不错……”老头缓缓开口，慢悠悠行至齐灵泉正前方，目光却几次落在寒生身上，连一旁的李长悠都感觉到他越发欢快的情绪。

而随着老头衣衫晃动，空气中无声无息漫开甜腻药香，初闻让人心旷神怡，几息后就化作万蚁噬髓的痒意，只是不在血肉之上，而是直入神魂。

李长悠猛地屏息，离得最近的寒生已然气息紊乱，指甲也在手心掐出血沟，望向那人的眼神分明带着几丝怀疑。直觉早为寒生敲响心中警钟，这人绝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而这种感觉上次出现还是在迎面碰上假李长悠的时候。

齐灵泉冷着脸，“你是何人？世家修士也不得擅入此境。”

齐灵泉蹙眉，无意瞥见老头衣袍下悬着的鎏金香囊，实际上她只是一道分身，虚妄幻影，本不该受嗅觉影响过深。

可先前药香蔓上口鼻时，她还是恍惚了一瞬，实际上这香气，齐灵泉本尊也在天堑关闻过许多次。

上界与长生界为两界合并与否之事隐隐较劲后，天堑关附近就冒出来不少两界结合而生的修士，修士一生成就，一靠天分二借气运，天分难得，全凭人事，气运难寻，却聚拢于一界，为能者可争之物。

两界修士与寻常修士又不同，寻常修士只得争夺其所在修仙界之气运，两界修士则脚踏两边，有争夺两界气运的资格。

只是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两界修士长大成人的可能极低。

若在气运面临枯竭的上界诞生，肉身脆弱，几乎难逃早夭厄运，因此大多存活下来的修士也只在长生界出现，成年后的两界修士气运旺盛道途平坦，却常有被上界或威逼或利诱而召回上界，连带着两界修士得到的长生界气运也像是泼出去的水一去不返。

为缓解这个问题，在暗中促使孕育两界修士的修仙家族常以药物控制修士，虽然会限制修士个人修行，但于大局上却是稳赚不赔，毕竟这能在保持本界气运不流失的前提下，安稳抽取上界气运。

只不过那些控制两界修士的药物，多以扰乱心智为主，这也是传闻两界修士神智不全的真正缘故。

“有点意思。”齐灵泉盯着掌心突然浮现的血色纹路，背在身后的左手轻轻一弹，挤在寒生附近的空间裂缝渐渐朝她聚集而来。“真是大手笔，梦魇幻草难得，在中州更是早已绝迹，你这毒香浓厚，想必手里也不止一株，中州世家众多，狼多肉少，鲜有如此富贵的世家能供得起这般人物。”

老头连连摆手，“一介无名之辈，算不上人物，比不上太上青天门的高徒。”

“明知我是太上青天门之人，还敢借我的东风，怎么不算人物？”齐灵泉嗤笑一声，眼神深处却是十足警惕，“一手捏香成雾，讲究风雅又毁人于无形的精巧绝技，除了寒氏子弟也没有几个有如此闲心乐意钻研。”

此话一出，寒老头还没开口，李长悠就明显感觉到寒生身体一震，紧接着就是手背一痛，她低头，只见寒生喘着粗气，极力克制，嘴唇几不可察地轻颤。

李长悠快速扫过几处被牵走空间裂缝的地方，默不作声凑到寒生嘴边。

“梦魇幻草？药……寒家给的药有问题，怪不得姑姑不许我再吃。”寒生喉咙不断滚动，界文无序在她肩膀颤动。

她看向老头香囊的目光灼灼，控制着自己别被药香迷了心智。

李长悠听着寒生断断续续的话语，心中了然，静下心来她也发觉寒老头身上的药香与寒生所食丹丸一模一样，寒生早知道那药是以毒攻毒之用，因此哪怕李长悠看那药有几分古怪也没有把警惕拉到最高。

现在知道是梦魇幻草所制，李长悠才确定那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丹丸，梦魇幻草全株无烈性毒素，不说服用下肚，只需经过它三尺以内的区域，就有过修士疯癫失智以至于将自己吃得只剩一颗头的传闻。

此物专惑人心智，哪怕制成丹药，也是走的毒丹一道，只加上一片叶子便能轻松暗算那些即将破境的高修为修士，而寒生仅仅是刚咽下的那两粒丹药就已超出正常剂量，更别说，梦魇幻草还有极强的成瘾性。

这样的丹药需要时时刻刻用在寒生这类归属不明的两界修士身上，谁还能看不出来有猫腻。

“你家这些亲戚不太厚道，怎么悄摸给人喂毒？”李长悠划破寒生指尖，蘸上几滴指尖血在对方几处灵窍上画了几道符咒，暂时把人心脉护住。

“小老儿失礼，行此唐突之举只为带回族人，并无与贵宗交恶之意。”白发老头丝毫不在意寒生骤变的脸色，只朝齐灵泉微微颔首。

乐安真人都跑了，寒生留在宗里无人看管，迟早也是要被拿去献祭争夺气运的。和大宗门那些打着大义招牌、一心捕杀两界修士的正道中人不同，寒氏供养这些有自己血脉的修士，只在两界修士神志彻底消散，实在无力修行时才会拿来献祭，毕竟每个两界修士都是族内珍贵的资源。

族里多得是差些运道就能破境的修士，更别说寒生这样继承上界牵引一界气运血脉的人，趁此时她还没被上界召回，族内绝对不可把她拱手让人。

只是这小妮子从小不在一处养，翅膀硬了就爱做白眼狼，竟敢擅自逃开，更有界文相助，逼得他用上幻术竟也几次抓不到人，近日甚至胆大包天躲进乱流里，让他好找！

只是乱流的确不好进，他坚持不了多久，得尽快将寒生带走才好。

寒老头盯着从开始就堵在自己面前的齐灵泉，摸不清她什么态度，齐灵泉不足为惧，若是没被发现还好，既然现身，明面上太上青天门的面子能过得去就行。“乐安真人重伤叛出长生界，此刻或已身死，其寄养在贵宗门下的侄女实不方便继续留在贵宗，小老儿到此只为将人带回，还望贵宗体谅。”

“胡说，姑姑的命牌还好好的！况且什么寄养，我是正当拜入的太上青天门，宗门并未将我驱逐，轮得到你大言不惭带我走？”寒生眼尾凌厉挑起，说话并不客气。

寒老头捻着胡须，并不拿正眼看寒生。“你断了许久的药，神志不清我不怪你，早些跟我回去才是正事。”

“我看她神志挺清的。”齐灵泉抬了抬眼，一句话轻飘飘从嘴里吐出。

李长悠眉心一颤，似有所感，她赶紧扯了扯寒生，“重开一处乱流，快！”

数道劲风乍起，寒生虽感疑惑，还是破开周遭幽暗，撞出一道缝隙。

“若我宗不体谅呢？”齐灵泉声音变得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