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宿别着头,即使隔着层帕子,那湿黏的触感还是会传来,还没抬半晌他就想将这骷髅放下。
“啧。”顾茸不满意地乜了他一眼。
手下的骷髅又抬回原来的角度。
顾茸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抚掉上面的泥巴和绿苔,而姜冶则在那头骨处的符纸处写东西。
见着两人都在忙活着,姜北宿一张贱嘴闲得没事干,就爱找事,他对姜冶道:“你刚才就应该说京城姜家,他绝对没有二话。”
姜冶瞟了一眼顾茸,见她脸色没变化,于是沉声道:“如果你不想抬着,可以去帮葛叔捞一下。”
姜北宿就等着他这句话呢:“你提醒我了,我去打听一下这客栈什么情况。”
他将自己的任务交给姜冶,直接往人群里一杵。
众人似乎也听到了刚才那句‘京城姜家’,各个都摇头避面,纷纷扯了个赶路的由头,开始向后撤,留出一块空地。
被归为‘姜家人’的顾茸虽然面上不显,但耳朵一直支着偷听,结果姜北宿竟然走了,只留她和姜冶两个在这里。
她咳嗽一声,专心扒手上的泥。
很快左边肋骨下侧出现了个诡异的痕迹。
“是凶印?”姜冶也看见了。
顾茸不清楚,骨头上的这个实在是小,根本认不出来,还要多几具才行。
“这里还有!好几个!”
葛马夫在岸边吼了一声,有不少好奇的人还等在旁边,一听他喊,连忙上前去帮他。
一连三具尸体又捞了上来,顾茸直接去翻它们的肋骨。
每一具都是不同的形状。
“这不是凶印,和上次看到的不一样,倒像是没画完的印。”蹲着太累,顾茸直接坐在了地上,抱着手臂研究起来。
“等等。”姜冶像是受到启发,站了起来,从房间内拿了正常的纸笔开始画起来。
“这根本不是任何符。”顾茸贴在他旁边,盯着纸上四个毫无规律的印记。
姜冶又将纸撕开,将其中三张调换了下位置。
凶印的下半赫然呈现。
顾茸震惊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夸赞道:“你真厉害。”
姜冶被她夸的一愣,道:“毕竟我自己画过。”
顾茸想起了上次在簪花楼他在自己身上刻的假凶印,旋即本着脸:“这个应该没什么威力吧。”
“没加法力,用的也是普通纸笔。”姜冶解释道。
顾茸这才放下心,又看向那四张拼起来的纸,“还有上半截,估计也是四张。”
“这几位都是女子,你房间那两位应该也算进去。”姜冶指着地上,这四具骷髅体格比起正常男子来说偏小,基本上都是女人。
顾茸表示赞同:“她们应该在墙里,不知道剩下两具在哪?”
“只有溪村了。”
一名女子在人群中弱弱开口,她的声音在一群乱吵吵的糙老爷们里格外突出。
她扎着麻花辫,脸上五官挤在一起,身体略微浮肿,身上裹着块长巾布,那巾布应该是洗了又洗,侧边的封线起了一圈毛边。
“来这里打扫的。”姜北宿算是‘胁迫’状地将女子推到了尸体前面。
顾茸打量着她的神色,她身后的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见着尸体少说都会吸口凉气,她倒好,见到这几具尸体,只是叹了口气。
“溪村哪里?”她问道。
“就旁边那个村子,我来的时候就路过,里面邪气重得很。”姜北宿抢答道,说着还重新审视了一遍女人,字里行间都是对溪村的嫌弃。
女人低着头,不反驳。
就在这时,银扣闪了起来。
顾茸同姜冶打了个眼色,避到了角落:“这个时间,你找我做什么?”
陈诺疑惑道:“仙君,不是你先找我的吗?”
顾茸这才想起来曾想找陈诺收了这女人,她还以为在幻境里没有用呢。
“你找的正是时候,去查查南安城旁边的溪村,有没有很多人死亡的情况。”
“这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呀,估计有点难查,会费些时间。”陈诺道。
顾茸斜靠在墙上,看着姜家两兄弟正和那女人低声说着什么,一个态度平淡,和女人一问一答;另一个像是有深海血仇,女人还没开口就开始呛人。
没过多久,姜北宿又被姜冶的眼神制住了,不知道谈了什么,几位马夫找了块长白布举着过来了。
小胡子站在骷髅旁边,一不留神就被撞了个踉跄。
“你杵着干嘛?几个可怜的女人家,你盯着看是能娶回家去不成?”姜北宿的马夫是位壮汉,见小胡子就翻白眼,嘴随了他家主子也不饶人。
小胡子红着脖子正想回头骂,结果见这人比他高两头,碗口般粗壮的小臂能直接将他脖子扭断,于是又缩起来当了鹌鹑。
“死的都是女子,应该挺有特点的,”顾茸又给了点信息,低声说道,“我现在不方便去灵区,只能靠你了。”
在她话里话外间表示就陈诺一个好帮手后,陈诺觉得自己又被重用了,连口答应,就差赶到凡间拍胸脯保证自己有多靠谱。
“别上头,小心点查,大司命也先别告诉。”顾茸怕他把事情整得人人皆知,赶快提醒道。
*
姜冶还在对着符纸沉思,偶尔问女人两句话,却都是客栈清扫的一些情况。
姜北宿掐着女人的手臂,皱眉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都不敢住在这里,每天清扫都得趁着太阳升起来。”
“我家住的不远,而且也不能夜里扫啊,那不是打扰客官您休息吗?”女人也是个硬脾气,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开始反驳。
姜北宿本就心情不好,接连被刺儿后更是暴躁:“你这不是不想打扰我休息,你是想让我一休不醒,直接折在这儿。”
“我在梦里看到过这个红印,之后就困水底出不来了。”
他在旁边像个嗡嗡不停的苍蝇,就连姜冶这种好脾气都一压再压,手捏着纸的地方已经有了些皱。
“你不告诉他们,不能告诉我吗?”顾茸从远处就觉得这女人不太愿意和这两兄弟有交流,“我住的那间也有点怪呢。”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窗户。
女人见她靠近,倒也不呛了,生硬道:“你难道和他们不是一起的吗?”
“唔,我和这位公子是一起的,”顾茸指了指姜冶,又指了指姜北宿:“和那位不是。”
姜北宿鼻子又是哼了一声。
“溪村里有什么?你不说我们也会直接去村里找。”顾茸不怕她不说,如果她愿意指明溪村,肯定也乐意将其他事情抖落出来的。
“我只和你单独说。”女人甩开姜北宿钳制的手,态度坚决道。
*
顾茸坐在房间里,看着正和女鬼玩欢快的珍珠,等待着对面的女人开口。
“你是姜家的人?”谁知女人竟然开口第一句就是这话。
“不是,我们只是熟知的朋友,这件事和姜家有什么关系?”顾茸实话回答道。
“嗯,”女人手搓着长巾布的下摆,线头捏在手里,转来转去,“你不是被拐的吧?”
“当然不是。”顾茸震惊,连声反驳。
女人见她摇头,沉重道:“姜家人害了我们村。”
“不可能...”
*
水渠旁人已经散了不少,都是要赶路的,而且事情越来越邪门,还扯上了姜家,沾上了不知得多麻烦。
不多时,顾茸抱着自己的行囊下来了,她一下来就钻进了马车,姜北宿想问都没来及插嘴。
“葛叔,准备一下,我们去溪村。”姜冶见状回头吩咐着,顺便让高个马夫去找几个人把骷髅安置好。
姜北宿难得没有异议,毕竟这次连他自己的命都快搭进去了,自然要搞清楚怎么回事。
他问道:“那女人怎么办?”
“溪村路远,我在前面引路,不然你们找不到。”
女人指了指骑来的骡子,她每日都会骑着它来清扫,待满一天再在天黑前骑骡子回去,只是如今等不到天黑了。
她不理姜北宿还有什么意见,脱下身前的长巾布,团成一团扔在背篓里,和上马一样的上了骡子,拍了下骡腚,先行一步。
*
“没事吧。”姜冶刚进马车就问道。
顾茸扣着手指,从愣神中缓过神来:“她说是姜家人害的她们。”
“放屁!”姜北宿也钻了进来,高个马夫被留在客栈,他只能乘姜冶的车。
“那女的一张嘴净说不出好话。”他一进来,里面的空间被占了大半,这人还非要抻着腿,更是拥挤。
姜冶向旁边侧了侧身,给顾茸留出更大的位置。
“溪村每年都会从村里送人去京城。”顾茸缓了缓道。
“去京城做什么?”姜北宿等不及,总是打岔。
“送女子过去。”
这话让姜冶和姜北宿齐齐皱眉,半晌,姜冶猜测问:“送到姜家?”
“她说不清楚送给姜家的谁?”顾茸省略了女人对姜家的痛斥之词,只简简单单复述道。
这女人叫阿茜,二十有八,已经扫这个客栈有十五年了。
她不乐意被送进京城,所以自愿每日来往返清扫,因为送去的女人就没有回来的。
“一年送多少过去?”姜北宿问道。
顾茸觉得越说越诡异,马车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有时候只有一人,有时候则会多到十人。她说没听过京城谁要娶溪村的媳妇,直到有一天她亲娘被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