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你怎么从外面进来了?你...你这腿怎么回事?”
马夫噌噌跑过来,围着顾茸环绕式打量,嘴里还一遍遍念叨着:“家主知道得打死我。”
顾茸见他在这个地方还能气壮如牛,是个阳气重的,道:“你去找一找打捞东西的工具,去旁边水渠我的剑旁边,别轻易碰水。”
“啊?啊!”马夫还没听明白,但先应了下来,愣冲冲地就跑到客栈外找东西去了。
*
顾茸跑到姜冶房前,敲了敲门。
门内无人应声,她突然想到如果昨日她入幻了,那姜冶也有可能还在幻境里。
那只能强行带人出来了。
顾茸意思式地敲了两下,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推了门,还没使上劲,门直接朝里打开。
推门的贼手差点直接摸到姜冶身上。
“你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姜冶震惊之余,松开扶着门闩的手,“进来说。”
顾茸半举着急急停住的手,低头看了眼自己沾满泥的裤腿,尽量放轻脚步让它少滴几块泥。
姜冶急匆匆地拿了块干净布,看样子他是被自己吵醒的,连平日里整齐的衣服如今都有些皱。
顾茸找了个凳子坐下,用布将泥水沾干净,道:“你昨晚睡觉有遇见怪事没?”
“你那屋有什么?”
姜冶很会抓重点,一句话就听出了端倪。
顾茸的裤腿已经不再往下滴水了,她指着姜冶的窗户道:“我那屋有两个女人,一个引我跳窗了几次...”
刚说到跳窗,姜冶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他问道:“你腿伤到了?”
顾茸摇摇头:“幻境里我是有意识的,但难以出幻,是另一个女人带我出去的。”
她将被泥染脏的布叠整齐放在腿上,继续道:“旁边的河里有东西,这个客栈也很奇怪。”
姜冶:“我没感觉到任何异常。”
“你那马夫也没有,不能只招惹我一个人吧。”顾茸觉得自己走了狗屎运,按理来说,姜冶这么容易招鬼的体质,要是有鬼第一个应该是找他才对,而不是找一个天天捉鬼的半仙。
“说明她们是挑人的。”
姜冶一句话就将顾茸敲醒,她现在用的实身,和这整个客栈里的人的区别顶多是男女之分。
所以她算是她们的同类。
顾茸觉得这个推测可信,喃喃道:“那她们就只能挑女人入手?怪不得你那马夫说阴气重但几年都不出一回事,估摸着这几年就我一个走了这里吧。”
听她的语气姜冶就知道没出多大事,于是从窗户外望下去,就见马夫撑着个大网,一端抵着墙,另一端在剑旁边捞来捞去。
他琢磨说:“如果阴气重的话,她们确实要吸引同类,但没有可能一直候着女子来。”
言下之意,这么多年她们还会亲自去找。
顾茸又想了遍马夫的话:“但几十年阴气一直未减,是不是有点奇怪?”
“那她们就不止挑女人了,还专挑阴气重的人...”
话未说完,姜冶一卡壳:“糟了。”
“什么糟了?”
只见姜冶推开门,直接去敲了姜北宿的门。
顾茸一看立刻明白过来,倒是把姜北宿给忘记了,这人能看能听,体质肯定和阴脱不了关系。
可惜了,里面无人应答。
“我来。”顾茸直接扶上门,略微施法,直接将门内的闩子震裂了。
门上的木渣碎了一地,发出了大动静。
里面的人没被惊醒,反而额上冒出豆大汗珠,身体轻微抽搐。
*
姜北宿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感觉从头到脚都很疲惫。
自从到南安城后,或者更确切的说见到姜冶之后,他整个人就没好过。
浑浑噩噩之间,他看到自己落进了河里,身上被水草缠住了。
他被拖了下去,碰到了最底下的湿泥。
他想喊,但是在水里,只有气泡从嘴里冒出来。
身上的符印褪了色,墨色戒指从食指脱落,飘到了更远处的泥里。
这两件可是他的法宝,死都不能离身的东西。
他的眼睛瞪地老大,直到眼前出现眩眼红光才向上看。
是太阳!
他奋力向前游,但这‘太阳’越照越冷,最后红光将他压在身下,埋在了污泥里。
他不知道在水底过了多少年月,等意识再次回笼时,他抬起了手,戒指正套在拇指骨节处,空荡荡的,没有皮肉的骨头,上面被水虫钻出了个洞,到现在还在发痒。
再往下看,他能动,却只是一个化的只剩骨头的骷髅。
在死水的最底处,只有天上有风时,他才会跟着晃动的水面晃一晃,眼前的泥有几分几率抖落干净,让他得以见天光云影,但很快就被下一阵风埋住了视线。
救救我!
*
破门而入后,姜北宿的状态着实不太好,没有办法自己呼吸。
姜冶用符咒烧成的灰点在了他眉心,却只能缓解,不能叫醒。
出幻只能靠自己。
顾茸也正思考着对策,姜北宿这人看着修为并不差,还能被几个女鬼拖死不成。
“他是极阴,”姜冶沉声道,“而且因心性不稳,不怎么单独出任务。”
也就是说这人实力有了,实战不过关,极有可能自己出不来。
顾茸探了探姜北宿的呼吸,正想着这下麻烦了,忽然旁边的姜冶似乎从腕间掏出样东西,随后她的右脸就开始发热,有种灼烧感。
转头一看,就见姜冶表情冷峻,似乎很是担忧,他手里正掐着串珠子,拇指和食指压得发白,被捻着的木珠正发着金光。
金光照亮整个床侧,顾茸心说,再看下去自己得对着姜冶磕两下才行了,急急转开视线,突然发现:“他在握着自己的戒指。”
与其说是握,不如说是死死掐住,似乎是在梦里怕别人将夺走。
那戒指已经从剔透的墨玉变成了个灰蒙蒙的煤块。
姜冶:“那个是前家主赐给他的法器,平日他会用这个驱动符咒。”
顾茸眼珠一转,又问道:“从小就带着?那我...”
“不可。”姜冶还没听她想要干啥,就先拒绝了。
顾茸道:“看样子他的魂魄似乎不在这里,不如用我的法力进入戒指,引着他回来,不会有什么伤害的。”
“那也是我来。”姜冶说着便封住了姜北宿的几处穴位。
“我来吧,我也入幻过,而且还不是活人,肯定更好用,你别把他的魂吓没了,用那串像佛珠一样的东西压住他就可以了。”
这话说的没错,姜冶只能通过木槵子去找姜北宿的魂魄,进去了反而会让里面的法力混乱。
而顾茸法力入戒,再次入幻,保持清醒的人将不清醒的拽回来。
能做这个的基本上是神志清明,天生与神鬼有缘者。
更有传说与魂魄有同等境遇者为最好。
只有顾茸才是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天生的引路人。
“我替你守着。”姜冶语气中带着不乐意,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将木槵子落在姜北宿双目上方,眼睁睁见她将法力渡进戒指。
在闭眼的那一瞬,戒指上闪过一道白光。
顾茸睁眼时又回到了水里,脚腕处的水经过时有一种黏腻感。
与她的幻境不同,这里的天灰蒙蒙的,墙外的苔藓爬得极盛,暗色洇湿的痕迹快要爬到二楼,连空气都散着股姜北宿身上浮躁的味。
顾茸顺着苔藓向上看去,心道这姜北宿会不会也从窗户里跳出来?
自己总不能在下面接着他吧。
心里还没想完,身上先打了个颤,顾茸觉得还是赶紧上岸为妙。
脚底踩着的泥又粘又滑,走三步停两步,中间还得被绊个脚。
还没能从渠里出去,姜北宿已经被骂了百十来遍,果然平日里不好相处的人,连幻境也不好相处。
又往前挪了几步,她突然发现,这水渠的岸似乎没有尽头,她还停留在原地。
向后看去,也还是同样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就是够不到。
看来是前后左右都不能走的,那上天更是不可能的。
顾茸慢慢低下头,如今能走的只有脚下这条水渠了。
况且姜北宿在外面确实有闭气之症,难不成在水里。
她忍着恶心,手轻轻触碰水面。
人皮的触感!
水面上似是浮了一层厚重的布。
顾茸尝试拔起自己的脚,却整个人被钉在水里。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顾茸心中发笑,直接一拳打在水面上。
波纹晃动,能看到下面的污泥晃动,手上也沾了丁点水珠。
她又蓄起了力,这一拳更是用力。
这次她的拳头直接被水浸没,已经能摸到水里漂浮的水草了。
能用蛮力解决的事对顾茸来说是最容易的。
一拳接着一拳。
一拳比一拳用力。
顾茸侧脸溅上了泥点,水花不断扩大,岸边也溅上了水。
水花不断扩大,直到荡起的波纹有成人一般大时,她蓄满法力,用最大的力道打在水花正中心。
这次水里像是有了吸力,直接将她拉了进去。
顾茸屏住呼吸,视线一阵模糊。
水下很静,没有波纹,她漂了一会才适应。
她用法术支撑着气息,让自己沉沉落入水底的泥里。
虽然无法嗅到,但顾茸觉得定是和外面一样是带着臭味的。
她翻转了下身子,从泥里将自己拔出来,随意找了个顺眼的方向就游了起来。
在这里唯一能够识别姜北宿的就是他那个戒指。
她落在水里时是在自己窗户的正下方,那姜北宿极有可能是在他的窗户下方。
中间隔着姜冶的房间,应该有十步距离。
专注将法力放在呼吸和视线上,顾茸存着一口气,眼前逐渐清明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水渠下是另一个世界,水下比看到的要大得多。
猛然,水面一阵风拂过,水里一阵激荡,顾茸差点被水流带走,幸好旁边就是水渠的泥壁。
她紧紧抓着突出来的石块,等着水流平静下来。
正准备往前游时,手里的石头突然从泥壁上整块脱落。
抓着块白花花硬块的顾茸面露紧张。
这位仁兄,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