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换的实体有时限,功德烧没了,实体就过期了。
只不过这次为了去京城,顾茸花了大价钱先换了整整一个月的身体,这还没过两天呢,不可能就这么没了。
头顶上的剧痛不容小觑,有千万只手在拽着她的头发一般,每一个毛孔都紧绷着,顾茸根本无法思考,她直接软在了地上。
只能感觉这次和普通离体不同,是有人在抢她的这具假身体。
姜冶被她的动静惊到,仔细给她探了脉:“它发现了,是赵银珠。”
话音刚落,外面的飞鼠像是听了令,发了疯般地在墓室乱飞,大小棺材瞬间被扫飞出去,摔在墙上瞬间变成了碎木片。
他迅速将木槵子缠在顾茸手上,将她背了起来。
“你。”姜北宿看着那串不断发着金光的木槵子,手指姜冶说不出话来。
“小心飞鼠的翅膀,我们先出去。”姜冶不管他要说什么,催促道。
顾茸腕上的小圆片被木槵子惊醒,珍珠显型,化身成巨大的黑猫,率先跑了出去,它被裹在飞鼠组成的漩涡里。
喉咙里发出尖锐的气声,飞鼠的神智没有它高,被突然钻出来的大猫震得不知道该如何做,居然真的停了一会。
趁着这个机会,姜北宿在前面开路,踢开狭窄阶梯前的木片,不耐烦道:“快点,你带着她先上。”
姜冶偏了偏头,看着还在痛苦之中的顾茸,未犹豫,直接迈了上去。
下面的飞鼠不断地追上来,姜北宿在远离了几步后,直接狠击了下墙壁,整个下洞口开始坍塌,彻底将墓室给疯了个死,而他和珍珠每上一步就劈落几只剩下的飞鼠,配合的还算不错。
但因为通道狭窄黑暗,他们没有办法上的太快,更别提背着顾茸的姜冶了。
他一手撑着顾茸,另一只手在墙壁上摸索,磕磕绊绊之下,终于感应到了什么:“开。”
面前的黑顶终于开了一道小缝,半开半合之间,两只木雕砸了下来,它们立在缝隙中间,和进来时一样,给墓室撑开了个口子。
*
顾茸知道她在姜冶背上,她能闻到姜冶身上的檀香气,但却摸不着人。
整个身体像是烂泥一样贴在他身上,一呼一吸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眼前则亮了又暗。
陡然间,身上的痛没了,魂魄独自飘了一会,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个人跪在陡峭的石壁前,他的身下是万丈深渊。
顾茸心觉那就是赵银珠,而她所在的地方就是悬山。
她看清了山的全貌,远比壁画上的要大数百倍,天然的切割状岩壁,直接垂直耸立于地面,从上到下全是斑驳的划伤。
而在赵银珠旁边的是刚才那个被封住的男孩,已经被吸干了,贴在心口的木片早碎在了地上。
赵银珠扶着墙壁,手里捏脸块尖石头,对着一道刮痕反复磨,而在这之前的是两道画上去又划掉的痕迹,以及一个还未勾勒完成的脸。
顾茸渐渐离那张脸近了,那弓着腰跪拜的赵银珠突然挺直了身。
他察觉到了?
顾茸眼见着自己就要不受控地向前飘去,双手双脚并用□□似地向着另一个方向飞过去。
“小...伢?”赵银珠微微侧头,露出右脸来,这张脸仿佛有七八十岁,眼角叠了不少褶子,还有大块的黄斑长在脸颊。
他半是狰狞半是疑惑,整个身体跟着转过来。
“我艹!”顾茸倒吸一口凉气,他的左脸红润白皙,像是个活娃娃,两张半脸及其不对称的拼在一起,从眉心到下巴全是皱皱巴巴的划痕。
“小...伢?”
顾茸被这张脸惊得差点魂飞魄散,来不及想这小伢是在叫谁,倒蹬腿也要离他远点。
但在这里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越是划动,她就离得越近。
赵银珠从跪着在岩壁上爬直接变成了一瘸一拐的直立行走,他那磨得锋利的石头尖对准了顾茸。
“小...伢!”
“啊!”
*
“她回来了。”
“你确定?”
“嗯,魂回来了。”
“看着还没清醒。”
“爱信不信,有本事你自己看,她刚才连五官都没有了,就是个丑的没边儿的破布娃娃,现在...脸回来了,还算有个人样。”
“......”
你才丑的没边!
赵银珠的一个贴脸,顾茸直接被吓醒,还没睁开眼,就听到姜家两兄弟干巴巴的争执。
对她买的实身,顾茸还是很自信的,绝对不是什么破布娃娃,但她却连怼姜北宿的反应都没有,只能在脑内翻江倒海。直到额上贴着的手一点点帮她顺着毛,她的眼睛才缓缓对上焦。
姜冶单膝跪在地上,正将她抱在怀里,慢慢替她顺气。
顾茸瞥向搂着她的那只手,慢慢尝试挪动自己的手,像是初生婴儿使用自己的身体,她将手覆在了那只手上。
在她动作的那一刹那,顾茸感觉到旁边人狠狠舒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都放松下来。
她撑直身体坐起来,一猫一蛇都因为她的法力中断而回到木雕之内,她这一动全都落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地将它们捡起,揣在怀里,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似乎也忘记了旁边这两人是谁。
“不对呀,看着是已经回来了呀。”姜北宿抱着手臂蹲在她身边,歪着头看她。
顾茸也歪着头看过去,又转过头看向姜冶。
姜冶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紧张地叫她的名字:“顾茸?”
顾茸懵懵地抓住那只手,手背上有一道疤痕,她用拇指摩挲了一下那道疤,反应过来:“姜...冶?”
在她出声的瞬间,那只手反握住她:“是我。”
“小伢是谁?”
顾茸发着愣,看着姜冶,见他不回答,又问了一遍:“小伢是谁?”
姜冶脸色骤变,嘴唇竟轻微颤抖起来,攥住她的肩膀,郑重道:“你叫顾茸!”
姜北宿没想到就这还能有认名大赛,凉飕飕道:“叫啥不行?都成鬼了,她这样到底醒了没?”
姜冶还没松手,一字一顿道:“你叫顾茸。”
顾茸的眼神飘了一阵,连听也听不见了,只能从他的口型里短暂识别出他说的话。
“我是…”
心口一阵发疼,顾茸双手捂在胸口,像有东西堵在喉管,她扶在地上开始干呕。
胸前不停起伏,直到有一股黑气从嘴里钻出来,她便一头磕在了地上。
姜冶还没来得及将手垫在她额下,顾茸就已经磕完坐起来了。
她拍了拍头上的土,似是毫无事情发生一般:“总算清醒了。”
“你头没事?”姜冶手半举着,最终还是选择将她扶起来。
“没事,刚才感觉我没完全进入这身体,撞一下好多了。”顾茸笑着,假装没看见姜冶担忧的眼神,道,“刚才差点又飘出去,幸好你把我叫回来。”
顾茸一鬼,恢复起来很快,如今回归身体,一身牛劲又没处使了。
她动了下脖子,还跳了跳显示自己已经彻底恢复。
姜冶这才放下心来:“刚才你去哪了?”
顾茸掰着指头:“悬山,我看见了赵银珠,成年男子的身型,就是脸...”
“长得丑?”姜北宿插嘴道。
“半张脸是婴儿,半张脸是老头,这种模样能在凡间待这么久?”顾茸形容道。
“吃了人就能,”姜冶对赵银珠的长相并不稀奇,他担忧的是,“但今年他没吃到。”
姜北宿疑惑:“怎么没吃到?那药罐子和这孩子都死了。”
姜冶:“他在老客栈里想吃的应该是你们,但没成功,所以才无差别找了最弱的两个人。”
“也就是说两个人都是今天早晨才死的?”顾茸算了下时间道。
“对,献祭的人均是以寿命相换,法术直接将人抽干,身体迅速老化,神智也会不清,只是那个小孩太小了,看不出来而已。”姜冶解释道。
“那他今年还会吃人不?”
阿茜其实早就醒了,蹲在草后偷偷摸摸听几人聊天。
姜冶摇摇头:“不会了,你们越是害怕他,他就越会以这个为食,你们要尽早将所有因此丧命的人挖出来,好好安葬。”
“还有,那个客栈趁早毁了。”姜北宿想起来老客栈就烦,恨不得现在就在那里看着铲平。
“真的不用再送人了?”阿茜还是有些担心,再次问道。
姜冶指着墓碑前的狗熊,道:“这两个木雕留在这里,会将赵银珠的来路挡住,不用再害怕,剩下的我们会在京城处理。”
听罢,阿茜连忙跪下磕了个响头:“谢谢姜家老爷。”
“等解决了再谢吧。”姜北宿第一个转身,此地不宜久留,他腿拔的最快。
三人特意绕了远,没有经过村里人多的地方,顾茸问道:“真的只有抓住赵银珠才行?”
“不光要抓住他,还要毁了他划线的那片岩壁,才能让所有魂魄都安息,”姜冶从袖袍中摸出个六方的立体木块,只有拇指盖这么大,“见到壁画后,袁霄也不稳定了,需要尽快带他回去。”
木块在他之间轻轻抖动,像是马上就要破开壳出来了,不是什么好兆头。
葛马夫早就平定心绪,在村口等着三人了:“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快上车吧。”
姜北宿哧溜一下就钻进车里,抢了个最好的位置,面对后面上车的两人,丝毫不露怯。
“怎么?总不能再拐回去找我的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