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学就让她自己捣鼓去!不能拖累村里人啊!”
陈老头锤着胸口,嘴里唾沫星子飞老远,一字一顿地哭喊道。
“不管学的是法术,还是什么歪门邪道,都随她去。姜家老爷,你们可不能降罪于村呀。”
“你再喷唾沫,我现在就让你凉在这儿!”姜北宿被抱着腿,想立刻就给这老头一巴掌,但又觉得脏,嫌弃地向后扯自己的腿。
“听他说完。”姜冶自己撤出几步,在远处道。
“你倒是清闲!”姜北宿怒又不敢动,怕一个使劲把老头给掰折老。
“姜家老爷!”陈老头又是一声嘶吼,“请您们将诅咒撤了吧。”
*
在半哭半哽中,顾茸才将诅咒的源头弄明白。
这个溪村百年前确实有三百户人,虽然离南安城近,但却从来没和南安城有过多联系,整得像个世外桃源。
村里人只知道养牛种田,自给自足,就是有黄鼠狼抢走自家鸡,都乐得当是送给它加个过年菜了。
除此之外,溪村每年都会整个比收成的乐子,奖稻子收的那家一颗银珠子。
银珠子是外来的,有时候南来北往的人经过溪村的时候,会用这个换食宿,每每收到银珠子,村长都会保存起来,方便奖给其他人。
但有一年不大寻常,有一户从没拿过银珠的,突然收成比第二家整整高出一倍,村长破例多奖了一颗。
奖的当天晚上,其中一家的媳妇儿就生了个小子,取名银珠。
但丈夫不乐意,觉得自家孩子取了个女娃名,听着不好,和媳妇吵了一架。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事情也没闹大,却没想到三天后,那家媳妇儿竟扔下要吃奶的娃,独自一人走了。
当时快到酉时,天阴无雨,她每走一步就留下个湿脚印,丈夫追到村口的时候发现妻子眼睛无神。
丈夫苦苦哀求,妻子却一个劲说要去北方找银珠子,还没走出村口一里,妻子两眼只剩眼白,呼哧一下人就散架了。
丈夫吓得浅浅挖了个坑,就把妻子埋了。没过两天刚出声的小子也窒息死了,活活像被人捂死的。
当时村里都以为是这丈夫心气不过做的狠事,罚又没敢罚太重,于是将人赶去了老客栈做清扫。
但从那以后,溪村就没安宁过,新出生的孩子夭折大半,家里女人都说要去找银珠,身强力壮的男人也病死不少。
人人都以为是瘟疫,正要锁着家门不出的时候,在老客栈的男人回来了,还带着一位蒙着脸的道士。
当时似也是这个季节,阴雨连绵,那道士披着一张卦图,把玩着一颗银珠子,他说:“魂离身死,需找人引着走。”
——
“这道士是哪来的?谁来引?”姜冶觉得有些不对,打断问道。
“不知道!”陈老头手摆着,头摇着,道,“只知道他是从北方来的。那道士说京城有一户人家,姓姜,专门做这个,能救溪村。”
“所以你们就信了一个假道士的话?!”姜北宿又震惊又烦躁,驱动符印炸了院子里的一颗将死老树,吓了陈老头一跳,才终于将自己的腿从他手里剥出来。
实在是因为炸树的动静太大,阿茜听到声急急从里屋出来了,跑到陈老头身边,喊道:“老不死的!你怎么跪在地上!”
“混账,你怎么回来了,不知道要到祭祀的时候了吗!”陈老头见着是自家孙女后怒斥道。
大小神棍算是聚集齐了。
“不敢不信啊!”陈老头眼角瞥见还站在旁侧的姜冶,没有继续和她对骂,转而回答道:“那道士来了之后情况就变好了,说是死去的魂魄有人引。”
溪村人当年也是半信半疑,还专门让人去打听,竟然真的了解到姜家可引魂,只要每年将人送过去就行。
“送女人?”顾茸适时提出质疑。
“他当时没说...只是男子送过去,溪村地就没人种了...”陈老头跪在地上没起。
好家伙,不仅迷信,还重男轻女。
“活该。”顾茸捏着拳,法力暴起直接炸了第二颗将死老树。
陈老头又被吓得一愣。
“姜家确实有引路人一称,但并没有以人命换的说法,而且所引之魂一视同仁,没有男女老少之分。”姜冶默不作声按住顾茸的肩。
陈老头对这话反应了一会,半晌才踌躇道:“可送女子,姜家老爷也高兴不是?不然怎么会好?”
“当年姜家掌家是女子,”姜冶道,“不只当年,近三百年都是女子。”
陈老头撑在膝上的手差点软了,瓮声疑惑道:“难道送错了?”
“死老头,胡扯什么!本来就不应该送!”阿茜气急,“肯定是有别的东西。”
“你自己瞎捣鼓,别让全村人陪你丧命!”陈老头不乐意了,直接喷道,“村子从那后就很少有癔症,但近几年送走的实在太多了,人越来越少,实在撑不住了。”
看来大小神棍目的一致,就是观点不太一样。
顾茸道:“让你们送人去应该不是让你们送活人,而是送死人魂吧。”
阿茜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倒是真没想过有这一层。
“不过,你们是怎么送过去的?”见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顾茸转而问了其他说不通的点。
“送去老客栈,会有人接她们。”陈老头撑着腿站起来,从屋子里拿来了片名叫‘陈家家训’的竹板,上面刻着字。
为保溪村,可将人送至老客栈,人走,事平。
“全都死在那里了啊。”顾茸感叹道,难怪那地方阴气怨气重。
“那个客栈是不是重新修过?”姜冶问道。
“没错,用新泥糊过一层,”陈老头点头道,“那道士让我们不要断了客栈的生意,招人气不容易见鬼。”
确实是个办法,阳气一来,压住在里面枉死的女人,这样谁也发现不了这地方有鬼。
“那道士去哪了?”姜北宿问道。
“拿了银珠走后,就再也没来过了。”陈老头暗声道。
“还是活的吗?”姜北宿疑惑地问向姜冶。
“用八卦当衣,他来的时候是死是活都说不定。”姜冶思索着道,他们甚至是否这人干的都无所知,贴符走尸也有可能。
顾茸正想接话,门口跌跌撞撞跑过来个人。
“家主!出事了!”
“那田里...不知是谁,突然就没气了!”葛马夫气都还没喘匀,手捏着门框,害怕似地像门外看去,他额上冒汗,脸上竟泛着白,全是惊吓过后的虚汗。
能把这位挑尸走的马夫吓成这样,绝不是小事。
听着这话,陈老头捂着心口窝,眼睛像是蒙了层雾,不对焦地看向搀扶他的阿茜:“不是已经答应今年送人了吗?怎么还会这样?”
姜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陈老头,立刻让马夫带路。
*
刚进村的田里有颗巨树,如今那树下的阴影处围了满满一圈人,却寂静得连蚯蚓钻洞的声音都能听见。
地上飞溅着大滩的血,淹着几只吃一半的包子,有的还被眼尖的黄狗叼走了。
几人挤进树下的时候都没费什么力,没有一个村里人敢靠近,就连阿茜都站在外圈。
树旁一共三个人。
药罐子,村口的女人,还有落在地上的孩子。
死的是药罐子,头倒插在地里,脑袋和脖子中间有个血缝,像是活活拧进去的。
见他们进来,女人立刻将孩子从地上抱起来,坐在一旁地上,低头轻声哄着怀里的孩子。
姜冶和顾茸将药罐子从地上拔出来,药罐子一脸死灰,还隐约有些腐臭味。
“这个味得死了有几天了吧。”顾茸皱着鼻头道。
“怎么可能?我们刚才还吃他做的包子呢。”
“对呀,刚才你们不是看到他从家里出来的吗?”
药罐子家雇的几名农人胆大问道。
“没有被别人操控的痕迹。”姜冶仔细看了断裂处,那里只有半截皮肉还连着,像是硬生生砍的。
“刚才,刚才这人正坐田里聊天呢,不知道怎么突然得了失心疯,拿着地里割草的刀就冲着自己砍。”葛马夫一颗差点跳出喉咙的心还没平复下来,手脚并用的比划着解释。
一提起砍刀,村民均是又吓了个魂飞。
“刀呢?”
“欸,那刀呢?”
“在那!在那!不正卡那树上吗!”
姜北宿眯着眼睛‘审视’这把刀,很久没磨了,刀刃坑坑洼洼的,把手处还有锈迹:“这刀上也没有符印,不过这刀怎么在这儿?”
那刀离药罐子至少三步远,而且还在树上,总不能是这人砍了自己半截,又亲自将头埋土里的吧。
“他砍了自己的脑袋,不知咋还能活,抡着刀就跑,结果刀飞了,他就...哎!真是他自己埋进去的!”那场面怎么想着怎么诡异,说着葛马夫还打了个寒颤。
“姜冶,你扒他衣服,看看胸口!”顾茸突然想到了客栈女骷髅的模样,急急喊道,倒忘了周围还有这么多人。
“......”
幸好众人的注意力全在死了人上面,现阶段是不敢笑,也不敢闹。
姜冶挑开药罐子的前襟,一道小小的暗红凶印长在胸口,果然是这东西作祟。
“他想杀我,还有我的孩子,他拿着刀是冲我们来的!”旁边一直没说过话的女人突然叫起来。
“赵溪,他根本没理由杀你。”刚赶来的陈老头喊道。
赵溪沉默了,干裂的嘴唇蠕动半晌,发不出来一个音,只是又拍了拍怀中的孩子。
孩子睡的安稳,这么大动静连个音都没有。
姜冶道:“你那孩子,去世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