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音姐姐,怎么了?”凌尘哑着嗓子问。
“我有点事情,该走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
音折匆匆向他告别,不等多说几句就在此跑路。
她暗嘲自己像个神出鬼没的神仙教母。
凌尘愣了下,见到她干脆利落头也不回地离开,心空空落落的,仿佛被人取走了重要的东西。
“小音姐姐……”
他低声念着对方的名字。
“是不是我太过弱小,才帮不到你。”
“我发誓,我一定会变强,强大到这个世界的顶端,将所有为难迫害我们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
音折化为黑蛇,爬到岸边的枯树上,藏在树枝间,观他们斗法。
嘶……
闻人始影的长剑都断成了两截,左手骨折,单膝跪在地上,满身鲜血。
姬梵的下手也太重了。
闻人琯朗的脸色难看至极,大声说:“姐姐,投降!”
闻人始影被重重的戒尺拍飞,再也爬不起来。
“我……”
她吐血不止,昏迷过去,俨然已经重伤。
姬梵收回戒尺,下一秒眼神便穿透一切地落在藏在树枝阴影中的黑蛇身上。
黑蛇身体一僵,忙不迭露出蛇首。
嘶嘶吐着蛇信子,谄媚地掐着嗓子道:“主人真是英武非凡!宛如天神!”
丹珠怒目而视,恨透了他们这些毒辣之人。
姬梵面色沉沉,这脸色看得音折害怕,他伸出手,命令:“下来。”
按理说音折现在应当不那么怕他,毕竟金莲镯已经在秘境中摘了下来,可假意奉承已经成了本能。
她嘀咕着:“是是是。”
便飞到了姬梵手中。
空间一闪,两人消失。
姬唤雨一怔,问:“这是?”
落天奇说:“大概是去了水月镜天,主上的秘境。”
这世上唯有半步之遥的化神期大能才能凝聚成独属自身的秘境,在秘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无所不能。而死后,秘境会沦为天地间的无主的宝藏。正如天珩秘藏,便是一人即将成神却陨落的院长所化,里面珍奇瑰宝,无所不有。
这是极其私人的领域,也是无人可攻破的堡垒与神秘巢穴。
姬梵被称作神子的其中一原因便是,他一出生就自有秘境与法相。
因此,除了自身毁灭,无人可伤他。
音折再度进入水月镜天。
莲海上方前空无一物的枯岛不何时桃花纷然,如云霞,如胭脂,大片大片,占据了整座岛屿。中间还有一雅致的小屋和几处小桥流水,围成了一处诗情画意的田园风光。
姬梵将音折扔在地上,音折化为人形,好奇地四处打量。
“一下变得这么漂亮?还长——呜呜——”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掐住了下巴。
“你做什么去了?”
姬梵幽暗得恨不得吞噬掉她的眼神,分明透露着怒意。
音折被迫嘟起嘴说话:“窝窝吃饱了,就沿着草丛钻出去,去溜达了一下。”
“说实话。你这条淫/蛇。”
他掐得更痛了。
音折几乎想竖中指骂贼老天:天杀的这就不算伤害了?
她有些气,眼睛也亮起来了,狠狠拍下他的手。
“饱暖思淫/欲,怎么啦?我就问怎么啦?这不是正常吗?”
“你对什么东西动了情,妖兽?在哪?我要去灭了它们全族。”
“是啊是啊,我对一条可可爱爱的白色小蛇动了情啊,他又温柔又体贴,什么都任我做,可爱极了!”
姬梵真是恨不得杀了她。
果然是孽畜,果然是妖兽!
他才喂饱她,她便要倾泻欲望,不知收敛。
这便是没有廉耻之心的兽。
“你发泄自己的欲/望,便是在借机羞辱我。”
音折:“凡是生物,生来便有欲/望,更何况蛇呢?再说,那日你不是也有欲/望吗?”
姬梵话音微顿,被她抵了个正着。
音折嘲笑:“没话可说了吧,假正经!”
姬梵眼神晦暗,掐住她的腰,将她抵在桃树下。
斑驳的桃粉花瓣落在两人身上,姬梵过于高大的身躯,能完完全全将面前这个不驯服的少女拢在怀中。
音折无所顾忌地昂着头看他,甚至有闲心思用尖尖的苍绿指甲在他胸襟上画着圈。
“怎么,厌恶妖兽的少主,不是最讨厌被妖兽勾引了吗?现在您的原则已经没有了?”
姬梵俯视她挑衅的脸,和方才在外的谄媚判若两人。
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欲/望和野性在她的瞳孔中熊熊燃烧,也将他的心肉烧得炽热滚烫,令他恨不得一口一口将眼前人吃掉,彻底吞进腹中,好餍足痛快。
妖蛇嘻嘻地笑着,顺服地拥进他怀里。
日月合抱,阴阳相融,榫卯之契。
姬梵认为,他们该就这样契合的在一起。
妖蛇沁鼻甜香的信子滑过他的耳根,留下濡湿的水痕。
她笑着,娇着,在他耳边缓缓说了一句话:
“这么生气,等到蛇的发/情/期,该怎么办呢?”
姬梵浑身一震,脸上竟然有一瞬间罕见的空白。
“发/情/期?”
音折用手指圈着他的长发,一圈一圈地绕。
“说出来,你又要说我不知廉耻。但我有什么办法,要是托生成人不就好了,虽知道竟然变成妖兽了……”
她真想起,上辈子她最害怕蛇不过。
可是真变成蛇又能怎么办?只能学着使用蛇身捕猎。
她还记得当时捕了一些鸟儿和田鼠,当时觉得血腥厌恶,现在回忆起来倒是很有趣。
什么时候再去试试用蛇身捕猎呢?
她漫步目的地畅想起捕猎的情形,竟然有些向往。
“果然是兽,早已被欲望所蒙蔽,失人类的清明。”
姬梵的一句话突然将她震了震。
她下意思反驳:“我本来就是妖兽啊,有本事找条小蛇给我配对。”
等下,她为什么说得这么快?她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是妖兽了?
姬梵冷哼一声,将她甩在地上。
“做梦。不如学学如何克制你泛滥成灾的欲望。”
说完,他将她扔在了这桃花源中,返身离开。
他的离去并没有吸引音折的注意。
现在,她恐惧无比,她察觉到,自己的灵魂渐渐真的和这蛇身融为一体了。
她上辈子也会撒谎,这辈子堪称狡诈多谎。
更别提突然对捕猎、生食的渴望,且自从饮血过后,她的修士血液的馋欲,在凌尘那里竟克制不住了。
她喝的人血,化作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兽性的大门。
音折咬咬指甲,念念有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为首的姬梵走后,两拨人也只得撤退。
金元思心事重重,却见到坐在篝火边的凌尘比自己还满腹愁思。
不由得询问:“怎么了?那位繁音姐姐呢?”
繁音?
凌尘先是一愣,后才会想起昏迷前听见小音姐姐向丹珠她们介绍自己叫做繁音。
繁音、繁音……
被她救过那么多次,竟然现在才知道她的全名。
他喉咙干涩:“走了。”
金元思:“走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拜见她。”
凌尘:“不用了,她不是讲究这些繁文缛节的人。”
他神伤了片刻,见闻人琯朗背着昏迷的闻人始影,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了?始影受伤了?”
闻人琯朗面色难看,一言不发,背着胞姐找了间空房便走了。
丹珠:“始影姐姐是被姬梵打伤的……”
说完,她便将前因后果都讲给了凌尘听。
凌尘脸色也难看极了:“怎么不叫我。”
金元思:“当时你灵气透支都昏迷过去了,我们叫你做什么?万一你被姬梵失手斩杀了呢?”
他竟然没有丝毫怀疑姬梵可能不会对体力不支的凌尘出手。
无根基无家族的凌尘,如果没有学院保护,贸然对上姬梵一行人,只有惨死的可能性。
姬梵他们的不择手段,今日让他认识得更深刻了。
丹珠:“闻人琯朗大概对我们心有不满极了……我现在熬一些丹药给始影姐姐送去。”
凌尘锤了一下地,站起来。
“我看看那边村子还有多少活人。”
金元思按住他的手:“没多少了。况且,他们现在都走了,你去又有什么用。只能说疫鬼确实消失了,但人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凌尘顿了顿,只能无奈坐下。
他拨弄着燃烧的树枝,说道:“元思,你这次不该和我们一组。闻人姐弟也不该和我们组队。”
金元思:“这是闻人始影的选择,我跟来当然也是我的选择。”
“那个问题,你想出答案了么?”
“自然……”
金元思被火光照亮得发红的眼睛,第一次这样的镇重。
“大义还是小义,姬梵都不具备。他只是全然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如此。
那天半日闲后,我和父亲联系。父亲问我,从小到大,你是不是只知国师,不知国君。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南诏国,甚至大半个天南诸国,早已是姬梵的囊中之物。”
他将旁边的枯枝扔进火堆中,仍在凝视着那火堆。
“其实从前我知道,掌权者不过都在玩一场权利的游戏。
但在想到他时,我却刻意忽略了这一点。因为我内心,其实也想做这种人。
不可一世,宛如天上神。
认识了那个人,认识了你们,来到这里以后我才发现,大家皆不过是有欲望的凡人。
爱恨贪嗔,欲望与索求,权利与力量。
说什么义,不过是一层好看的外衣。
那天,我见到已经为人奴仆的她,我才回忆起,年幼时我想变得更加强大,只是为了保护姐姐妹妹们可以不被迫去联姻。原来,我的初衷是保护弱小,可我经历漫长的时间,竟然已经忘记了。”
金元思缓缓说:“现在,我记起来了,以后,我也不会忘记。
我还有能回头的机会,我不希望越陷越深。
姬梵,他所在的姬家,是中州氏族中最强大的一支。连能接任族长之位的少主都是如此,我不敢想他们的族群内又是一群怎样的人。
眼下,我们只能团结所能团结的一切力量,保护我们想保护的人。”
他伸出拳头。
“凌尘,我已经放弃过一次了。
这次,我不会再退缩。”
凌尘伸出拳头,和他碰撞。
“绝不后退,绝不背叛。”
“绝不后悔,绝不背叛。”
而在另一旁,皓焰终于将自己的脚腕从女童的手中拯救出来。
它活动活动翅膀,到处巡视一圈。
它飞到凌尘休息时的房间时,看到了躺在地上早已死去的疫鬼。
“烧你们都浪费本大爷的火……”
它嘀咕两句,飞到一旁,却撞到了一个碗。
“什么玩意?”
碗里还有几滴尚未干涸的血,凝固后不是一般人的暗红色,而是红中带绿的色泽。
它眼睛里闪过几分疑惑,凑近去闻了闻。
“蛇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