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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婚之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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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小事,那我再喝一遍。”江揽月一气呵成,给自己又满上了一杯,还配上一块桌上的糕饼。咬了一口,甜腻与腥辣的酒味于唇齿间混合,滋味还成。

谢珩却轻闭双眸,不忍再看。

她是何性子,他早了如指掌,这样喝下去天亮都喝不成合卺酒。

可门外都是眼线耳目,该有的一样不可少,不然隔日便会传入帝王的耳朵里。这样帝王只会凭空猜忌谢家,往日里叔父跟皇后多说两句,多看一眼,都会使帝王猜忌。——自古帝王皆多疑,会因帝王的疑虑引来杀身之祸。

谢珩认为,像叔父这种心思缜密之人,怎会与皇后有染。叔父的心中分明只有仕途,这才一步步排除万难爬上太师之位,他又怎会不懂叔父的壮志情怀。

当江揽月美滋滋喝到第三杯的时候,谢珩也算看出来了,她并非全然会错意,而是故意以此骗酒喝。

长臂一伸,谢珩用掌心盖住金樽的杯口,五指握紧,强行将金樽夺过来。

“再喝就要醉,点到为止即可。”他皱眉,将她金樽里的酒倒了一半在自己的金樽里:“最后与你说一次,这交杯酒,要新婚夫妻两臂交织在一起,这样喝。”

说着,他手握酒樽抬高手臂,等着江揽月。

交织这两个字,不雅册子里也有提到过,就附在小人图的下头。

于是江揽月对这词尤为敏锐,瞬间耳根子一红。

那合卺酒绕来绕去,是她故意想混点酒喝,是不假。

外头她的名声虽不好,可......与那些青睐的男子,她向来都只对坐于半丈之外秉烛夜谈,图得是一个可相伴相谈甚欢之人,却从未有过鱼水之欢这种孟浪行为。

名声不打紧,可她很在乎清白,平日里都是过过嘴瘾,用只言片语拨动那些小郎君的心,看着他们上钩,又颇觉有趣。甚至有时她会觉得,谢珩应也是如此戏弄城中姑娘的,谢珩能如此,她怎的不能?

可若真是再往下发展,她还是做不到。多少受了爹娘的影响,认为世间不论男女,都应自重自爱。若非真心实意的心意相通相知相许,便万万不能为了一时之快,而干那等苟且之事。生而为人,终归是与牲口不同的。

以前与男子独处,都会安排暗卫护着,可眼下,孤男寡女且合礼法,暗卫都被父亲给撤离了。

面对这样一个血气方刚正值壮年,还是她名义上夫君的男子,此时哪怕她拼尽全力,也是以卵击石。

明知无力还手,便得示弱来保全自己。

蓦地,她撂下金樽,一退三步,推拒道:“这样...不好吧。”

这反常的举止。谢珩眉头轻蹙,不解地望着她的脸:“不好?这又是哪里不好?”这事关乎谢家安危,不能这样由着她瞎闹。

见他忽然耐心全无,拿着两只金樽,朝着这方直直走来。浑身都散发着不容抗拒的气息。

他往前,她便往后继续退缩。半点不似素日里意气风发的女纨绔。

最终,江揽月索性躲在了矮柜后头,只露出一双杏眼,防备地盯着居高临下逼近的谢珩。试图与他讲和,把话说开。

“你我针锋相对多年,却也从没伤过和气,对吧。况且,我们之间并无半分情意,这桩婚事来的离奇,兴许是有小人在身后使绊子。等过些时日,此事说不定就水落石出了,彼时咱们也能和离。”

谢珩的脚步顿住,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你竟还做了这般打算,倒是小瞧你。我当真是该夸你一句神机妙算。”

“那也是我爹娘教的好,倒不能全归功于我。”

谢珩:“......”倒是真听不出好赖话。

“所以,既然都是要和离的,早晚都要各自重新婚嫁,那么这有些事,还是不能勉强去做...是吧?”越说到后头,她的声音越小。她扒着矮柜边边,心虚眨着扑闪扑闪地杏眸。

谢珩皱眉沉思了一下,“...你这话,究竟在说什么?”

“说出来就不太好了,你看你也有那么多心仪之人。我们不用事事都与别的夫妻一样的,有些它是可以省去的。虽说那也是一种乐趣,但你我是不能共同享有那种闺房之乐的。”

听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谢珩很快便回过味来,不经手心捏出一把汗。他瞪着她:“你想什么,就手臂相交喝个酒,不然礼数不全。难不成你认为我会对你......”

话到嘴边,他又收了回去,紧张的神情突然松懈,眼底浮过一丝轻蔑笑意:“是又如何呢,你我已是夫妻,便是有些闺房之乐,那也是应当的。”

只观他双肩绷紧,明显后头的那段话是逗她的气话。

反正谢珩的话,也总是真真假假,叫人分不清。

前头还能被某些虚假谣传唬住,可此时已与几个时辰前不同。江揽月发现他身上还残留了一点儿时的影子,尚且有一抹人味在。不然也不会给足了她的面子,在这么针锋相对的情形下,还抱着她跨火盆,操碎了一地的心。

抛开他是个花心纨绔来说,理应也是不错的人,可...偏是抛不开这点。

她再次问道:“只是喝酒?”

谢珩眨巴着眼睛,却说不出多余的话,似是对她的言语无语到了极点。

江揽月如雨后春笋般,慢慢冒出来,笑着蹿到了谢珩跟前,再次拿过金樽,很配合的将手臂穿过他的手臂,“方才没听清,误会了,交杯酒嘛,现在就喝。喝完就礼成,不能反悔。”

她伸直手臂,殷勤地将金樽喂到他嘴边,刻意抖动手腕,将几滴酒水泼到他脸上。一人逗一次,有来有往,互不亏欠。

也是此时,柔夷般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他柔软的唇,只一瞬,谢珩眉间一怔,随即别过脸去,还不忘纠正她:“错了,不是互喂,你手臂弯过去,给自己喝。像我这样。”

谢珩手臂一弯,唇边还没碰到金樽,却将江揽月带得往前一栽。

顷刻间两人前胸贴在一处。

谢珩乌睫一阵狂眨,薄唇微张。江揽月仰头看去,愣怔住。

她沉溺于他的眉眼间,嘴角不住牵动起来,心中暗自夸了一句真好看。

儿时模样过于稚气,如今这眉目含情......看谁都当的上深情。

难怪昌安城中对他念念不忘的贵女数不胜数呢。怎的这几年见到他,从没觉得他长得如此俊朗不凡?

她心间迅速地琢磨了一下,突然回神问自己:我该不会是喝到无良小贩酿制的假酒了吧?此般年岁,也该长进,不应被空空的皮囊蒙蔽双目。

反正,不能被看出这点心思。

下一刻,她抬起清澈的双眸,装模作样不解问道:“我把你撞疼了吗?怎么不动了,然后呢,接下来还有什么,是直接喝吗?”

“嗯。”

谢珩眉目压得很低,回应的声音也很轻。江揽月险些以为他没出声,不过他的冷漠她领教了多年,习以为常。

哪里想得到他此时心头也与她一般,泛起了一阵细微涟漪。

对饮作罢,合卺酒礼成。

谢珩握着金樽,久久站在那,不住地凝望着穿着婚服的江揽月。

半敞开的窗棂轻晃,清风丝丝游来,吹过他的耳后,绕过他的发梢。往日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却又被风无声无息地带走。

礼成后,江揽月想喊水来洗漱,对着敞开的窗棂喊了几声春雪,都无人回应,这才想起来春雪应是已回了江府。

那其余人呢?总不会真的一个不留吧?

这样一想,在这荒郊野岭之处,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不禁害怕起来,拉了拉谢珩婚服的下摆,声音带着几分怯懦:“你能不能出去看看?帮我叫个下人过来,时候不早了,我要洗漱。”

谢珩走过去将窗棂关好,“我来的时候,下人便都被遣走了,你也看到春雪是最后走的。所以...”

他挑眉,迟疑地看着她,见她瞪圆了双眸满眼期待没反应过来,便似笑非笑道:“怕是要你自己亲自去打水烧水,嘶——”

他摸着下巴,眼神戏谑道:“就是不知道柴火有没有,我想下人走得急,这些应是都没有备着。你想从哪一步开始呢,夫人?”

江揽月:“......”这里还是人间吗!

“子扶兄,打个商量,别喊我夫人。”关键是,她听着心里胆战心惊的。感觉这一声夫人,堪称得上是一种阴阳怪气的威胁。

“那依你看,该喊什么?”

“...还是与从前一样喊就行。”

谢珩咬紧一侧牙关,“好啊夫人。”

“嗯?”江揽月疑惑地看着他,知道他在刻意与自己作对,心中也起了一丝烦意,“我与城中的那些贵女还是不同的,她们深居闺阁,没见识过口口相传的纨绔子弟,是怎的样子,可我却见多了。”

谢珩冷冰冰地眼神扫来,江揽月却更坚定了:“我也曾劝那些表姐表妹去男人爱去的地方多看看,到头来才不会叫薄情男子诓骗了心。——莫要占那嘴上的便宜,在我这讨不得半点好。”

之前知道谢珩也混成了个滥情之人,她便将他列入陈世美的行列中。远观近观尚可,付出超过一丝朋友范畴的情感,那都只能怪她眼瞎。

她可是与他并驾齐驱的昌安第一女纨绔啊,哪里会受他情爱上的蒙骗,这些通通都是小把戏。保不齐成婚前他背地里与旁人打赌过,婚后要拿下她这个第一女纨绔,给自己长脸呢。

谢珩紧绷着一张脸,对附加在他身上的脏水,倒是欣然接受。谁叫他也是臭名远扬。殊不知,这样的臭名还是他苦心经营出来的,只为了顶上“纨绔”二字。

“都已经拜过天地,不喊夫人,叫旁人听了说不过去。”

江揽月挥挥手,浑不在意道:“唉,又没外人在,不必如此拘礼。即便你喊我一声‘唉那个人’,我也不介意的。”

“不行。”谢珩眼底兴味盎然:“其他的都好说,唯独这个不行,夫人不是要去洗漱,再等等的话夜色便更重了。”

她自幼便养尊处优,在江家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规格,连她阿姐还没当皇后前,过得都没这么舒坦。

一旦身边离了人伺候,她就是一只寻不到草的羊羔,没法自力更生。

谢珩深知她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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