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瞥了一眼，终于纡尊降贵地接了过去。顾小白喝得更踏实了。

龙三这个煞风景的又开口了：“小白弟弟，既然你身体好了，打算什么时候上岸呢？”

提到这个，顾小白有点低落，“我倒是想啊，可梦还没结束，我咋回。”

在场三人全都一脸错愕地看着他，龙九蹙眉，“梦，什么梦？”

顾小白泄气道：“就是现在啊，我不是在做梦吗，要不然我怎么会在海底，还看到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龙九从沙发上站起身，体内不安分的因子开始躁动，“你的意思是，在海底这么多天，你以为自己在做梦？！”

顾小白抬头看他，咽了口口水，忽然意识到什么，说：“难、难道不是吗？”

龙九的眼里仿佛聚满了风暴，几乎要将顾小白卷入，他站在原地，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语速飞快地说：“抱歉，我们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说罢，不等顾小白反应，长臂一展，捞着人就往外走。身后传来龙三模糊不清的笑声，更让他火大。

来的时候，顾小白是舒舒服服被抱着的，回程他就变成随手可拎的沙包，姿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前一后待遇天差地别。

顾小白已经顾不得挣扎了，他现在脑子里乱的很。

难道这真的不是梦吗，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的吗。那自己胆大妄为，还出言顶撞龙九的事情也是真的？完了完了，依龙九的脾气，知道自己以为这一切是梦才敢对他大呼小叫，肯定要把自己大卸八块。

顾小白心里惶恐极了，想到自己先前的肆无忌惮，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脑子真的是进水了，怎么会以为这一切都是梦呢。都怪龙九，之前明明是他说人类去海底会就被淹死，谁能想到他是为了吓唬自己胡说的。

明明人类可以到海底，龙宫也没有水，只是被水包围而已。

不行，必须得做点什么。顾小白艰难地抬头，但因为姿势的关系，除非他的脖子有180°大转弯这个功能，否则无论怎么动都只能看到下方。其实他忘了，周围都是昏暗的海水，即使抬起了头，也看不到龙九的脸。

识时务者为俊杰，顾小白深谙此道，于是放软了语气道：“对不起，我刚醒来，周围环境都是陌生的，那么大的螃蟹还会说话，实在是不可思议。你们穿的衣服还都不是一个风格的，跳跃性太大了，而且还是在海里，环境太过梦幻，所以我才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龙九没说话。但顾小白知道，这正代表着他很生气，很愤怒。

顾小白继续道：“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啊，我不过以为这一切是场梦而已嘛。”

龙九停下了前行，他的声音在顾小白的头顶想起，辨不出喜怒，“以为是梦，所以没大没小，才对我无礼？我说你胆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原来是因为这个。”

说道最后，他似乎笑了一下，这声笑在落到顾小白的耳中透着一丝嘲弄的意味。仿佛是再说：原来你还是这么的懦弱胆小，一个只敢在梦里为所欲为的胆小鬼。

顾小白心里难过极了，任由他拎着，不做挣扎，也不再说话。

他的确是个胆小鬼，做任何事都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可这并不代表他要任人欺凌。他也想像和林素、叶辉那样去轻松的和龙九相处，可是龙九的性情喜怒无常，太捉摸不定。

顾小白的无言仿佛某种意义上的默认。

龙九亦没再出声。明明去集市的时候，顾小白觉得这条路很黑很长，可当龙九把他带回屋子放下的时候，又觉得这条路很短。

他不敢去看龙九，就像一个畏光的小偷。默默地坐到床上，把脸埋进膝盖里。

龙九好整以暇道：“怎么，不好意思了？怕我打你？”

顾小白用后脑勺冲他摇了摇。龙九蹙眉，他最讨厌别人的无视。他看不到顾小白的脸，可却能感受到对方低迷的情绪，这使他心情又差了一分。

他伸出手，有些粗鲁地抓住顾小白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神情微微一凝。小孩垂着眸，无声地流着眼泪。

龙九心里奔腾的那点怒火顷刻化解，转而变成困惑，他松开手，说道：“你是水做的吗，我还没动手呢，哭什么哭。”

先前还觉得可以养个小孩的某龙，顿时觉得自己脑袋真是被门挤了。

顾小白忍着哭腔，慢慢说：“你明天把我送上岸吧，反正你龙珠找回来了，我也没什么用了。”

龙九火气升起，“你这话什么意思？”在他心里自己就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

顾小白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没什么本事，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我就是这么普普通通。上岸后，我们两清，我再也不惹你厌烦了。”

龙九道：“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了？”

顾小白抬起眼与他目光对上，有些触目惊心。无需说明，龙九就已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曾经多少次对顾小白发脾气，言语贬低。

可，可那是他脾气使然，他对谁都是如此。从没人敢忤逆过，即使是他的兄弟也都觉得再寻常不过。

龙九觉得是顾小白太敏感，矫情。不过他现在认清了现实，应该同以前一样好拿捏。于是道 ：“你的命是我的，上不上岸我说了算。”

顾小白心口一阵钝痛，抖了抖唇，沉默半天说：“凭什么，我也帮助过你找龙珠，我们扯平了。”

龙九一贯不讲理，“凭我说了算。要说帮我找龙珠，秦勉起到的作用才最大吧。”

顾小白眼中的泪水更加汹涌，龙九说的事实，这让他很难堪。突然有种莫名的委屈和难过。也可能是心里那点自卑作祟，他意识到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也不应该认识像龙九他们这样的人。

顾小白想离开这里，多待一刻都觉得仿佛要窒息。他跳下床，往屋外走。

“去哪儿？”龙九语气很差。

顾小白平静地回答：“去厕所。”等走到门外，撒腿就跑。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潜意识里隐约觉得，自己必须远离这间屋子，远离龙九。

洞悉了顾小白举动的龙九并没有着急追上去，而是闲庭信步地走到门外。他被顾小白传过来的复杂情绪弄得心烦意乱，特别想敲开小孩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的逃跑在龙九眼里等同儿戏，他略施小法便出现在小孩的前方，截断去路。用尽全身力气往前冲的顾小白始料未及，结结实实地撞上龙九的胸口，小孩捂着鼻子痛苦地后退两步，鼻血从指缝流出。

龙九见此，风凉地说：“自作自受。”

顾小白又退了几步，鼻血从指缝溢出一直流到手腕。

龙九蹙眉，目光一凛，“你究竟在胡闹什么，赶快回去，别给我找事。”说完，他大步上前，伸出手，指尖灵力运转，想替顾小白止血。

不过，他面带戾气，此番举动落在顾小白眼里，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更是后退连连。

两人心思各异，又都会错了意。未料到到顾小白清醒过来，还敢对自己忤逆，龙九大为恼火，当下伸手去抓。

顾小白心里畏惧，转身要逃，可无论他朝哪个方向跑，龙九都能顷刻间挡在他面前。姿态悠闲，像是戏耍他一般。

如此反复试了几次，顾小白累的气喘吁吁，坐在地上不动了。鼻血还在滴滴答答，他把头后仰，用手捏着鼻子，期望能止血，但好像作用不大。

龙九看着他满手的血，耐心耗尽，直接走过去抬起顾小白的下巴，挥开他捏着鼻子的手，凶狠道：“别动！”

顾小白被他的气势唬住，真的就不动了。龙九的手指轻轻点在鼻尖，像经络一样的白色银线丝丝缕缕朝他的鼻子汇聚，鼻子上的钝痛感忽然就消失了，而且有种说不上来的舒服。

俩人靠得极近。龙九垂着眼眸盯着顾小白的鼻子，顾小白的目光则直接落到他的脸上。男人鼻子高挺，薄唇，睫毛细密而纤长，看起来带着丝绒般的质感。眼睛黑白分明，仿佛玉石一般莹润剔透。明明一副好相貌，偏脾气令人发指。

感受到顾小白的注视，龙九抬眼，漆黑的眸子在睫毛下半遮半露，“怎么，被我帅呆了？”

顾小白：“……”为了表示自己还在生气，他翻了个白眼儿。

龙九松开他，直起身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现在自己回去，还好说话，要是让我请你回去，别怪我不客气。”

顾小白摸了下鼻子，不流血了。他坐在地上没动，黯然地说：“我是人类，迟早是要回去的，看在以前我帮你的份上，让我回去吧。”

龙九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微微眯眼，“那一箱金子你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