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风武力威胁,和赵坤一前一后堵了门口,两名小货郎不是没想过逃跑,只是没跑多远又被抓了回去。
大喊大叫也是无用,他俩穿着富贵,来往过路人凑热闹的看上一眼,看着这两位郎君身旁有高大凶恶的仆从,又都跑了,恐救人不成,再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加之南市偌大,即便带了过去也不见得能找的见王市丞。货郎里年纪大的那位小郎君见呼叫无用,两人态度也算诚恳,他和弟弟二人身份卑微,他目测以这二位郎君的身份也没有必要对自己这样耐心,又是好言相劝,又是利益诱之的,又是应当如面前这位冠玉之姿的郎君所言,那名姓李的娘子是他爱慕之人。
于是便真假掺着只说了,李市丞与那李娘子可能在南市,而有人要去寻麻烦,再具体的他们也不知道了。
裴松风怎能不知这是半真半假,既然不说真话也无所谓,擒了这小郎君上马,非要让这俩小货郎带路寻人。
他和赵坤一人抓了一位,坐在了他们马前,骑马出动之时,万年县的县衙差役也同时辰出发了,人马与他们同方向行进。
裴松风故意放慢了速度,总是离着他们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快他们一步,却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们的程度,直到还要不远快入南市的坊门才勒紧了缰绳,快马加鞭快速向着南市行进。
赵坤亦在马上追随,却看到金吾卫的身影时却是吃了一惊。
“这是有外敌来袭么?”
也不怪赵坤惊讶,县衙差役,胥吏跨坊寻人,抓人常见,这金吾卫都出动,那说明京兆府京兆尹知晓,尚书省甚至圣上都下了令。
禁军之所以是禁军,完全是只归中央所控,圣上不下令,旁人哪里指使的动。
赵坤一边打马行进,扯了扯缰绳,一边对着坐骑上自己前方的小货郎吓唬到 “你看见没,这些估计都是抓你要通风报信那个人的。”
这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大热闹。
两名小货郎分开坐在两人马上,看到这么多官兵也是吓破了胆,那位李县丞是惹了多大的祸事。
他们平日见到那县衙差役都躲着走,这些金吾卫将军们,手拿武器,身穿铠甲一脸肃杀之相,这么多人同时骑马行进,若平常看到,一定觉得壮观,可是一想到要抓的是自己认识的人 ,那就是恐怖了。
裴松风看到也是吃惊,差役出现那想必是李宗的手笔,万年县的县丞若头脑聪明的话可以打着抓人的理由来寻人也不是不可以,虽为公权私用,可是这样小的事无人查问。
毕竟随便寻了个什么理由都能搪塞可去,南市也毕竟在万年县管辖的范围里。
裴松风刚刚又吓又利诱,又从货郎口中哄骗出不少消息,大致靠猜靠想,已经知晓了大半,那李玄净的阿耶,李市丞多半是旷了当值的工,才被抓了错处,和那李玄净不知在什么地方,那王市令可能知晓,两人可能会出现在南市,才拖了李宗的人,来提前知会一声,别被那来势汹汹的娄御史抓了现行。
可这金吾卫的出现,这不是一个万年县的县丞能有的职权,一介府尹,乃至尚书省绝不会为了一位市丞偷懒,为了一个御史例行巡查的小事动用禁军这么大的手笔,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冰山一般的容颜更是冷冽了几分,比起之前闲庭信步可以送李玄净一个大人情的悠哉狡猾中带了一丝期待不同,拉紧缰绳停了半刻,跟身后一直跟随的仆从吩咐了几句。
寒风卷过长安南市的青石长街,裴松风一袭玄色锦袍翻飞如墨,金线暗纹在暮色中隐隐生辉。他勒马立于坊门前,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缰绳,目光却似鹰隼般掠过远处金吾卫的铠甲寒光。
“ 坊门已经进了,这就是南市了。你们俩要去寻人通知你们便去吧。“
将那小货郎放置于地面上,又随意打赏了一些钱币给那两位。
转头却问起了一直与自己同行的郎君。
“赵坤,你猜这事,你阿耶兄长是否知晓?”他微微侧首,嗓音冷冽如碎玉。。
赵坤狭长的狐狸眼一眯,唇角噙了丝玩味笑意,手中马鞭凌空一甩,鞭梢“啪”地劈开冷风,惊得坐骑前蹄一扬。他俯身贴紧马颈,似是苦笑。
“你知道我不参与这些的。”
裴松风端坐马上,腰背笔直如剑,玉冠束起的乌发被风扯散几缕,拂过苍白如冰的侧脸,两名小货郎看的有些呆了,竟有种摄人的凌厉。
他俩马儿竟然折返,向着反方向那金吾卫的方向前进。
“裴中丞怎的也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赵工部也在啊 。”
两人打马折返,直奔那金吾卫的左街使,裴松风骑马与他们并行,指尖轻敲鞍鞯,言语直奔主题。
“你今儿不是休沐么?”
那将军看见熟人面孔很是热络,又似嫌弃,一脸疲惫颓废似是临时被人谴派了过来,听见裴松风问他,一肚子牢骚抱怨想说。
对啊,他今日的确是在休沐,本来还在酒楼里搂着胡姬得意呢,元日之前还和友人打赌,他们同时买下这酒楼里最贵的酒水,赌这新来的貌美胡姬究竟喜欢他们二人其中的谁,那胡姬刚对着自己送上了一吻,他手还没摸到那软玉白嫩呢,就被手下找了,身边还跟着宫廷的内官,说是急诏。
这元日当值的苦差事,那都是没有根基的郎君们才做,他们哪里需要休沐之人奔波,可一道急令,他也不得不出动了。
“说是奉京兆府急令,不知谁说南市最近不太平,捉拿逆贼。”
“你没看万年县的差役也出动了,说是怀疑两京的市丞勾结,说要来帮着娄御史找人。”
这令下的奇怪,只说怀疑,让他们来震慑,怕有逆贼,这都没有确定下来的事情,差役就能做,哪里需要动用他们,一个市丞而已,难不成还有私下自己养的兵?还有武器?
他一个市丞搞这些做什么,新来的市丞位置都还没有坐稳,就想着偷运偷卖东西了?
金吾卫校尉纵着马儿乱踏着蹄子,像是泄愤,对着一旁不知谁放置的罐子就是一脚,那罐子“哐当”滚进路边杂草丛,惊起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
是一罐子野菜,不知是谁家的,那群野狗闻着味道凑了上来,狂吠不止,一阵大风呼啸而来,那鬓角汗渍混着黄沙黏成绺,那金吾卫实在忍不住低声骂了句:“差役能做的事,折腾我们做什么,休沐日当值……晦气!”
这还没到南市,附近荒凉,全是尘土,周边坊间房屋破败奚落,旁倾颓的坊墙,夯土簌簌剥落,露出里头支棱的草秸,像一块溃烂的疮疤。
连个可以落脚休息喝口水的地方都没有,吸一口气,嘴里都有尘土,真是晦气死了。
“我来寻匹好马。也无事,不若同你们一起。”
虽然不和规矩,可无人敢拦。
“有裴中丞坐镇,那我可就见着可疑的人就抓了。”
南市的风卷着沙尘灌进衣领,他们身有盔甲,或有贵衣,策马奔驰亦不会冷。
可是那两名小货郎就不同了,风寒冷冽,两名小货郎在风中一边发抖,还抽搭着鼻涕,拿着一块不知哪里捡来的大石头,对着李玄净他们乘坐的牛车就开始比划。
“兄长,你抖成这样能行么?”年幼的货郎跺了跺草鞋,鞋底裂口灌进冷风,脚趾早已麻木。他胡乱用袖口蹭了蹭鼻头,袖上补丁蹭开线头,在风里飘成一丝灰絮。
“瞧着吧,可准了。”
“阿耶你说的那到了南市就明了的是什么呀?” 进了南市的坊门,李玄净抻着头还在四处打量。
牛车猛烈的向前晃了一晃,李玄净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老牛也停住不动了,任由那车夫怎么辇,都不肯往前走上一步。
李延忠让李玄净待在车里不要出来,自己和那车夫下车查看。
“哎哟,这是哪个缺德的,这车轱辘里卡了好大一个石头。”
“哎哟,谁砸我?”车夫被石子砸中,痛呼出声。
“那边有两个小郎君扔石子!”李玄净掀了车帘,用手指着那扔石子的人大喊。
李延忠听到这话,忙顺着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这不是那两名小货郎么? 就在这时,那扔石子的人却朝着他们急匆匆地跑来,跑得气喘吁吁,脚步慌乱,还差点被路边的石头绊倒。
“郎君,郎君。终于找到您了。”那货郎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急切地说道。 “李市丞!您快去南市的官衙,他们发现你出了坊。今日不在,被人报了,王市令也被看住了,说您玩忽职守,一个什么史的人来南市了。”那人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不停地比划着,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缓缓气再说,莫急。” 李延忠看清来人,还能一脸笑呵呵的安抚。
两名小货郎更急了。
唾液还没咽下去,又接着说道。
“王市令那边被人守着,不能来报信,让人找到了我们,让我们找了李县丞。
“刚刚来的路上,还有好多那武器的将军,也是来抓你们的,你们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