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影响的就不是卢家一家的丝绸产业了,而是整个长安的布帛行肆。
长安也要保护当地的私户商人,以及当地的蚕农。若长安供给产量足够,市外的商户进入,会对整个两京市的商行的价格产生坏的影响。
“李市丞,所以您有好法子了么?您若顾虑,我们倒是有常用的手段。”
十三郎看李延忠一副忧愁模样,率先开口。
可全然不知,李延忠发愁,就是忧愁在这十三郎和他阿耶所擅长之事上。
长安城内,皇族上千,世家上千,饱食终日又无所事事,能入宫为朝臣者也不全然都是有能之士,家族萌荫,多不胜数,再者挽郎入士 ,制举入士。
更何况,他们还有亲信,冒充皇族充数的也多不胜数,谁都沾亲带故,五服之内通着血脉,谁和谁都能攀的上亲戚。
这两京的产业中,这样的人家都有涉猎,可真和这些如十三郎这样从小浸泡在生意里的郎君,一心从商而无其他营生存活的人相比,那不输个满盘。
这是人家用于生存的,比吃苦,贵人们怕是没怎么吃过,这手段,也不见得能赢。商户世代钻营,又不能科考,又不能转户籍,这可不是一门心思钻研。
商人重利,俗话都说,哪怕只有三成利润,这商人就能无所不用,这长安的丝绸布帛,可有五成利,拼了命也不为奇。
长安的官商里,私户里,让这十三郎这样算是一路打拼的商户落了地,不用多久,这进账就么多少了,他们花销极大,生活奢靡,为了一盏酒樽,舞姬一笑,皆可豪掷千金,等他们发现自己家奴经营的商户没了进账。
再从他们手里吃了些手段,这争斗起来,那还是要用到各方的郎官们的权力。
自家的亲信吃了亏,影响自己,这腌臜手段频出,权力滥用一定依附而生,这刚治理像个样子的两京市又要乱成一团。
他们犯了事,被查出,无非就是手底下的家仆以商户之身定罪了解,可这身后之人,他们犯了错事,又不会受国法制裁。
这倒霉的可就是他这位两京的市丞了。
他只想针对卢家这一户的产业,一为私仇,二为试探。
李延忠越想越觉得是难啃的骨头。
刚还雄赳赳的头颅,垂了下来,暗自吐了口浊气。
“李市丞考虑的如何了,您别担心,我们这蚕丝的产量供应整个长安也没问题。”
十三郎对自家产业那还是极有自信的,毕竟在成都的市里,他们有衣店、帛店、绢店,每一间都是装潢精美占地极大的肆宅。
”您若担心我们只用我们自家蚕农的蚕丝,影响了长安各坊中的蚕农,那您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只要您给我们安排东市或西市只要不是太偏僻的铺面,哪怕行的边角我们也认,只要附近有卖货品的,哪怕不是布帛行,绢行,是卖同类贵重衣物的衣肆行,我们也能呆的住。“
”这价格您放心,也绝不会让当地的桑农蚕丝吃亏,我们可以让利,可以比长安各布帛绸缎行的商户出价更高收蚕丝,都没有问题。”
长安若想站得住脚,这些都在他们想好的成本里。亏些银钱,就能扩大些自家布帛丝绸的影响力,不亏。
十三郎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完全没觉察出李延忠所忧虑之事,一心已经铺在用什么价格将附近的铺面压下去,自己好早点占有长安的布帛生意。
“长安本地蚕农这么多,你们怕是收不过来,别说之前未听说过你们的名字,就算知道了,他们够呛将自家的蚕丝供给你们,你们毕竟是个外乡人。
“ 我知道你们的手段,你先前早就同我说过一些,你们是愿意给当地蚕农开高价,蚕农卖了你们之后,你们可想过后果?”
这其他的商户收不够怕是要闹了。
两京市逐渐平稳,现下最重要的是求是治下稳定,少些事端。
“价高者得,收不到,价格比不过我们,那就退市。”
“这不能因为没本事,就不让外来的商户落地了吧。”
十三郎喝了酒,有些冲动,插着腰义愤填膺道,那金色的蹀躞带映衬着脸庞熠熠生光。
不过还真让他说对了,李延忠也拿起了这夜光杯,一口闷了下去。
还真就是如此。
“长安不比你们成都,你看长安东西两市,来往商户如丝织一般繁多,可做丝绸生意占多少?这成了气候的,又占多少?你们来之前估计也有打听,可都知道这些大的衣肆,帛肆往来哪里。
两京市里面,相关行里,又有多少是私户呢。
李延忠已经说的很委婉了,两京市内,能成气候的,要么来往西域担着风险劳苦,这样的人数多,是因为你来我往,促进了经济,货币得以更频繁的流通,又提高了不少生产,手工的繁华。
其余的,如布行,娟行,大衣行,小铺子多,大铺子就那么几间,自然也抢不了那官商什么生意,
毕竟,这有五成利可都是贵人们把持着。
”小儿郎年轻气盛,李市丞见笑了。“ 那位十三郎的阿耶发了话,一位年长者,长得肃穆,却总是笑颜,又一身灰色再普通不过的圆领袍,看着就亲切。
哪怕教训自家儿郎,也是笑着说出口的。全然不会让人感觉道说教反感。
”这价高者得,你再能出的了高价,还能越过去了长安得贵人们么?”
再富怎么可能富过皇亲贵戚。
这真正当家作主的郎君开了口,示了意,十三郎止了嘴,他没听懂的,
十三老的阿耶听懂了,李玄净也听懂了。
李玄净还以为这商户的主家郎君,是个不善交际,不爱言辞的呢。
出口这几句,倒是通透,果然为商者脑子都灵活。
这是问他们,身后可有靠山。可会在两京生起事端?
毕竟李延忠只要用他们牵扯住长安的那些贵商,这没有靠山,呆不住的。
“我们此行,益州都督府的高长史知晓,他家娘子出了本钱的,我们只要一间小的铺面,之后所行,都听郎君安排,我们先前也找过行头,打探过了,有些人我们自会避其锋芒,等下我列个单子给您,若有补充您托牙子捎个信就成。“
成都(1)的市里也有行会,行头就是行会的头领,虽然做的是协助官府管理,可也能保护和制约行里相同产业的营生,也能干涉。
他就是成都市里的行头,清楚的很。
所以一来长安就找了市牙子。
市牙子不起眼,可是很重要,双方大型的买卖,都要靠着市牙子跑腿撮合,平准署的郎官们传话,他们靠着抽利而生。
李延忠一颗心安定了下来,这位高长史可是门荫入世的贵人,迎娶可是太宗之女,东阳公主,即是驸马都尉,上一任的户部尚书,又做过太子詹事,太常卿,受长孙无忌牵连,元年才出任的益州大都督府长史。
这可真是好大的靠山啊,且通财政,懂民生,又掌过实权。
李延忠都觉得这是天砸饼饵,有些荒唐。要不是自己探过,也问了信任的牙子,这商户打听了好几载了,现如今的官商可是崔氏,王氏,裴氏 ,萧氏的人。
他成都的商户,背靠着的可是以前关陇门阀的势力,怎么可能进得来长安的市。(3)
蜀郡产绢、绞、罗、单丝罗、袖、高抒衫段、双圳,光益州(2)一次上解京城的织品就可达十万。
卢家在京城的产业不大,这一定能造成不小的打击。
李延忠装作一副语重心长,
”你们也知晓,我若平白无故的给了你们市籍,你们在长安租个铺面也是简单,可这万一被人针对,经营不下去,那就是还你们了,我也是为你们着想,才问上一问。
”若无人帮衬,你们那些手段在成都或许可用,长安就不见得好用了。“
李玄净抻者脑袋,一脸好奇。
十三郎刚刚才听明白其中之意,得见自己还是鲁莽,只静静的吃着桌上的水果,多听,少说起来,和李玄净相对而坐,像放置的两只据嘴的葫芦。
“但请李市丞赐教。”
“指教算不上,只是丑话说在先前,你们有益州长史相助,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事。
”我能帮扶的也难以放在明面上,所以你们最好谨慎。“
“京城里的府衙每日公务堆叠多不胜数,旧日里面就有几宗这样的事情。”
”某年县衙有人报了官,说是市里的酒肆的酒喝了浑身起了红疹,请了医工看说这是酒水的问题。酒肆的掌柜,侍从伙计全被抓了起来。”
“等细细查验,发现酒肆无罪,那人只是不能饮酒和某种食物一同吃,可这酒肆的店家可是足月没有开工,酒水没什么陈酿香醇,可这面和粮可就坏了。这些亏损没多少,那报官的好心赔了那点子银钱,可这足月未作任何事,这丁税,户税,工钱可是要照付,这些亏损可算不到“
这回十三郎听懂了,意思就是他们与人有了矛盾,李市丞迫于压力,不会为他们主持公平,最好不要惹不该惹的人,如若同样的招数对付他们,不在长安的长史,都督可帮不上什么忙。
即便回了成都,这亏损都要自己担着,这蚕丝收缴,你能主事的若都在大牢里,在拖上日子慢慢查验,的确是什么都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