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衍椋带着客人来了又走,燕惜妤回屋之后,大家都看着她。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地问。
“那对夫妇是谁?是你家亲戚吗?”仲茂也不知道为什么,问这话时显得有点儿小心翼翼,“阿七……羿少将军把他们带来是想让你们认亲吗?”
“我也第一次见他们,”燕惜妤模凌两可地回答,“要是他们下次还来,估计就是亲戚,要是不来,那就是陌生人。”
“听不懂,”仲茂摇头,“只要他们不把你带走就行,亲戚什么的也有坏心肠的歹人,你要防着那些找上门的人。”
“做你的事去,别管我阿妹的事,”罗采春赶他,“外头的木头你劈了没有?”
“这就去,”仲茂连忙去干活。
燕惜妤看着他们笑了笑,然后去找桑大娘。
桑大娘在里间陪着几个小孩,小玉彩没有了丑布偶,她正在给她用碎布头重新缝一个。
“这是缝布偶?”燕惜妤在她身边坐下,揉了揉小玉彩的脑袋,“阿嬷给你做一个新的,开心吗?”
“嗯,开心,”小玉彩挨着她坐,“那个娃娃被狗狗咬坏了。”
“坏就坏了,再做新的,和小满儿玩去吧,”燕惜妤看见小满儿在炕边玩小石子,就让小玉彩也过去一起玩。
桑大娘边缝布偶边说:“少将军给的山契我帮你收起来了。”
“嗯,”燕惜妤点点头,“那几座山上也不知道有什么,我明日先去看看。”
“带我和小满儿一起去,”桑大娘低头缝着布偶,“你说临阜山不能动,那新得的这几座山,可以动吧。”
燕惜妤扫了眼房门,然后低声问:“大娘,山上真有矿吗?”
“我去看看,”桑大娘仍然低头缝着手上的布偶,“要是找到矿,你也挖不了。”
“为什么挖不了?衙门不让挖?”燕惜妤不是很清楚这些事。
“瞒着朝廷私下有矿山的高门大族比比皆是,”桑大娘抬头看她一眼,“可是姑娘,你身边没能用的人,没人帮你。”
燕惜妤一愣:“我三姐还有佟家姐弟和仲茂他们,他们也能帮我。”
“罗姑娘管布坊,佟家姐弟在城里的铺子帮忙,这几人手头已经有了要做的事,”桑大娘在提到仲茂几人时,摇头道,“仲家五兄弟不识字,管理矿山首先要识字,并且此人还要胆大心细和圆滑,这样的人才能管理矿山。”
胆大,心细,圆滑,还要识字。
燕惜妤开始冥思苦想:“这人说得就是大娘你和佟姑娘啊。”
“我和她都不行,”桑大娘摇头,“矿山在山上,矿工全是男子,若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还好,若有谁起了歹心,女子在山上很危险。”
“这倒也是,”燕惜妤点点头,“管事是男的,有人起歹意要么伤人要么杀人,可若管事是女的,将有可能受到更大的伤害。”
桑大娘没说话,她只负责找矿,没办法帮燕惜妤找能管事的人。
“身手了得的女子也可以,但我身边没有女子习武,”燕惜妤继续冥思苦想。
桑大娘提醒她:“羿家军里或许有习武的女教头,但是女教头一般会被高门大族聘回去当家中姑娘的护卫,而且女教头很少,你不一定能找到。”
“那找那些退役的兵卒如何?”燕惜妤说,“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身手绝对可以。”
桑大娘说:“也可以,可是兵卒大多也不识字。”
服兵役的,绝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那些家中稍微有点钱的,早就交钱给衙门免役了。
“那我还能找谁……”燕惜妤用手撑着下巴努力回想着她身边识字的人。
识字的人?
好像是有一个!
燕惜妤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我想到了,我确实认识一个识字的人,他也胆大心细还圆滑,”燕惜妤惊喜过后,又有些为难,“但他人不在这里,他在窉州代城。”
“在窉州的边地?”桑大娘想了想说,“都是边地,那边虽然离富饶的州县近些,可那些州县里也有许多穷人,他就算留在窉州,也仍然是过着苦日子。”
“那我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去一趟,”燕惜妤直起腰,有些高兴,“窉州边地有我不少认识的人,要是他们在那边过得如意,我就不提让他们来乌州,若他们过得艰难,我就把人全都带来这边。”
桑大娘问:“有几个识字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有两个,都是男子,”燕惜妤有些忐忑,“其中有一个还是秀才,就是有点儿上了年纪。”
“上了年纪不怕,”桑大娘说,“老秀才都是有本事的。”
“那也要等到我有空过去一趟,这事再说吧,”燕惜妤从炕上跳下往外走,“三姐,我来帮你烧火。”
“你也就只会烧火了,”罗采春笑了她一句。
吃过晚饭,各自洗漱准备歇息。
仲茂他们几个男的帮着关了屋门,离开院子时又把院门关好,这才走进隔壁他们住着的屋子歇息。
燕惜妤躺在炕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她有点儿睡不着。
今日阿七带来的那对夫妇,极有可能真的是卉童的爹娘。
燕惜妤叹息,要是卉童还活着……
然后她就看见了卉童。
准确来说,是在她原来的时空里,看见了在她身体里醒过来的卉童。
她原先所在的时空,有从出生就拥有各种天赋的人类,也有因各种因污染导致变异的怪物。
有天赋的人由国家集中教导和培养,一生的使命就是和各种怪物战斗。
相对的,国家也会善待他们的家人。
燕惜妤在一次战斗中和怪物同归于尽,但后来她又活了,醒过来的她变成了暂时失去记忆的卉童。
一段时间后,卉童恢复了记忆,但她选择了隐瞒。
燕惜妤看见卉童在疗养院和其他伤员一起接受治疗,后来病好了,不过天赋消失了,所以不用再上战场,可以和家人在一起。
她和父母住在上城,上城是国家的最中央,是整个国家最安全的地方。
当燕惜妤忽然出现在卉童面前时,卉童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她像是无法喘气似的用后背抵着墙壁,很是惊慌不安地先看了一下房门的方向,几次张嘴才终于发出声音:“我是不是……要回到我原本的身体里了?”
“不知道,”燕惜妤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想换回来吗?”
“不!我不要回去!”卉童大力摇晃着脑袋,“我不想换回来!”
“你的爹娘或许来找你了,”燕惜妤看着她,“你要是回去,你的爹娘……”
“我有爸爸妈妈!”卉童忽然吼叫出声,“我已经有爸爸妈妈了!”
她看着燕惜妤,眼眶通红,神情倔强。
可能是她的吼叫声被房外的人听见了,有人推门进来:“惜妤,怎么了?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燕惜妤看着她妈妈担心地把卉童抱住,手轻轻地拍着卉童的背,声音温柔地安抚着:“不怕啊不怕,妈妈在呢。”
“妈妈!妈妈我想留下!我想留在妈妈和爸爸的身边!”卉童缩着肩膀躲在妈妈的怀里,“妈妈,我不想离开!”
“好好,妈妈答应你,没人会再把你带走,妈妈答应你!”妈妈的声音温柔又坚定,就像当初在年幼的燕惜妤将要被带走时,她挡在燕惜妤面前,说可以不要国家的照顾,她要带着女儿搬去下城居住。
父母保护孩子,而孩子也想保护父母,所以燕惜妤选择上战场。
现在想想,她在父母的身边也只是待了六年,从此父母在上城,而她在战场。
燕惜妤张了张嘴:“妈妈。”
可是妈妈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她在除卉童之外的人眼中,是不存在的。
卉童很快也发现了这个事情,她既不安又激动,瞪着眼睛看向燕惜妤。
燕惜妤对她笑笑:“你选择留下?”
卉童没说话,不过从她紧紧攥着妈妈的衣摆就已经知道了她的选择。
这时,爸爸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当当当”地笑着走过来:“惜妤,看爸爸给你带回……怎么了?怎么哭了?”
燕惜妤看着爸爸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女儿,直到把女儿逗笑,这才把刚买的礼物递给卉童。
“这是新的电脑,你之前那台不能带出来,爸爸特意给你买了新的,这下就不需要再用爸爸妈妈的那两台老古董了。”
“谢谢爸爸!”卉童开心地把礼物抱在怀里。
“欸,看这又是什么!”爸爸忽然变戏法地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哇!我知道,这是送给妈妈!”卉童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
这时她的眼角余光瞥到燕惜妤,顿时一脸警惕地看过来。
“既然你留下,那我走,”燕惜妤对她笑笑,“照顾好你自己,也照顾好我妈和我爸。”
当她说完这句话时,眼前的景象陡然开始扭曲。
燕惜妤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她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准确来说,是小时候的卉童。
这时的卉童不过五六岁,手里拿着那个丑布偶,蹦哒着向前走,边走边说:“娘,我饿了。”
燕惜妤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竟然是白日里同孙珍娘站在一起的那个妇人!
燕惜妤猛然惊醒,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小满儿那张小脸儿。
小满儿看她醒了,连忙把手里捧着的大蒸馍递给她看:“燕姐姐,好吃哒!”
“你又吵醒燕姐姐了?”桑大娘从屋外走进来,“总是说不听。”
“小满儿这是有好吃的都舍得分给我吃,”燕惜妤揉揉小满儿的脑袋瓜子,“你自己先吃,姐姐先去洗脸。”
燕惜妤洗漱之后,先出门。
“阿妹,去哪?你先把饭吃了,”罗采春喊她。
“我去找孙女医,”燕惜妤边往外走边说,“你们先吃,我很快回来。”
但孙珍娘住的房子却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