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他的唇几乎快触碰她的耳垂。
温热的气息洒落,叫人很难不记得这样的声音。
池映雪抬起手。
在李闻蝉错愕的目光里,她学他歪着勾唇,摘下那边的助听器。
听不见。略。
李闻蝉气出一声笑。
但能怎样,他又拿她没办法。大少爷直起身,深深呼吸,小拇指勾起池映雪小包的细链条,穿越人群朝地铁站走去。
过个安检的功夫,李闻蝉站在台上随意展臂,一回头便皱起眉来。
人呢?
周末夜晚的地铁站,多得是刚下自习或补习班的学生,以及休闲一天后拖着不情愿步伐归家的社会人士,行步迟迟,往来堵塞。
不等安检员弯腰,李闻蝉转身致歉,连传送带上的书包都顾不得便向来时的站厅奔去。
人影交错,他的腹部一空,胃脏像被钩锁吊起,有种不知何时落地的恐慌。
这么多人。这么吵。
她又是一个人。
脚步匆促,险些跌倒,直到在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前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背对他,蹲在地上,安安静静一团。
“砰咚”一声,有瓶装饮料下坠后稳稳降落的响,连同他的心脏。
池映雪伸手捞出瓶装的汽水,起身回眸,在人群里与李闻蝉遥相对视。
如果说刚才在街上,他的眼神是捕猎的野兽,那此时此刻,更像野兽的猎物逃跑后再次自投罗网。
但是野兽并不想吃掉它。
那里面的情绪太复杂。池映雪把双手背在身后,懵懵懂懂地走过去,兵临城下,慢吞吞递出灵光一闪后买来的惊喜。
“……给我的?”
池映雪点了一下头,轻盈地溜去安检。
李闻蝉望着她跑远的背影,亦步亦趋,同时低头端详手心清凉的汽水。
橘子味的。
他听见久违的心声。
“这是你。”
“这是你的声音。”
[叮!攻略对象好感+1。]
[当前男主好感:88。]
地铁到站。
李闻蝉下车的站点在她之前,进出门上方的指示牌灯光闪烁,就在下一站。
有且仅有的一个空位被他让给她,恰好斜对面有人起身,池映雪向李闻蝉使眼色。
李闻蝉抓着她头顶的扶手,目不斜视。
那空位很快有人补上。列车再次启动,周围的人随惯性微倾,他也丝毫不动。
池映雪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只有她随身斜挎的小包。
呲。
汽水再次开盖,橘色液体都快被喝完。李闻蝉昂起下颚,冷白色皮肤下喉结滚动。
池映雪垂下睫,也无法忽略声与味同样强烈的存在感。
这两站相隔很短。须臾后地铁再停,池映雪的手在膝盖上轻按两下,打算举起来挥手告别。
李闻蝉突然将她拉起。
“去我家。”
“一会我送你回老宅。”
小包被一路攥紧,带着她随他下车,“……给你看个东西。”
李闻蝉的家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黑色简约装修,比想象中沉闷。
他随手按下开关,从玄关到客厅,整屋都明亮起来。
距离最近的一盏顶灯,正好照亮正对门口的大挂画,装裱看上去就很名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藏。
是她那副雪花。
不过好像比她画的要好。
没多余的拖鞋,李闻蝉去洗衣房找到一双崭新的男士棉拖给她:“摹的你那幅。”
那她的呢?
这拖鞋对池映雪来说过分大,踩在地上啪嗒啪嗒。
李闻蝉抬手点了点沙发,自己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前:“我总不能把保险柜放门口。”
池映雪将碎发拨到耳后,没走向沙发,拖着鞋子走向岛台另一边。
台面十分整洁,饮水用具的分类摆放井然有序。只是偌大的空荡区域显然没来得及收拾,没喝完的半盒石榴绿茶压着散落的纸张,凌乱铺开,依稀能看见盛池的title。
要不是这样,她都快忘记他还身兼帮爷爷处理公司事务的职能。明明都是学生,他干起这些事来也游刃有余,据说眼光毒辣,手段不一般,前些天还揪出了一个陈年内鬼。
系统:[要不怎么说能当上男主大人呢?看看咱们主世界的名字,那可是豪门商战日常诶!]
是呀。
池映雪接过李闻蝉递来的玻璃杯,柠檬片新鲜,温水澄澈。只是有些涩。
她也时常忘记他是男主。
一张岛台被头顶的光束一分为二,距离是近还是遥远,她也说不清。
池映雪双手捧着杯子,微微抿唇,向他那边挪动。
李闻蝉忽然关上水龙头,擦着手掉头走远。
哗声停止。池映雪饮下一大口柠檬水,泄力后将岛台作为支点背靠,再次环顾四周。
刚才他打开冰箱的时候,露出里面少量的新鲜蔬菜,生菜不能久放,两枚装的鸡蛋只剩一枚,能映证上次聊天的内容。
客厅很大,落地窗俯瞰整片桥西区的夜景。茶几上有几本摊开的资料书,曲面大电视的下方连着游戏手柄,旁边是垒起来的CD和唱片机,还有一个扭蛋模样的糖果机,不知道是装饰还是真的。
池映雪:“系统,我想解锁男主的人物小传,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与他居住或者生活环境相关的?”
[我来啦!呜呜,宿主你终于又要解锁了!]系统眼睛亮亮。
“……这么激动?”
池映雪第一次好奇,“不会我花字数,你有提成吧?”
系统心虚了一下,理直气壮道:[当然啦!人家可是天道局正式员工,和你们人类的工作者一样,不赚钱谁工作呀?]
[我巴不得宿主多赚多花,这样我就可以去商城买系统界面的皮肤啦……]
合着它之前和她对话时那些花里胡哨的装扮和贴画是从这来的。
[诶,还真有,宿主现在有600字余额,这边只有300字,我们全解锁了吧!]
[人物小传-成长经历-环境篇(全)]
[0-6岁。李闻蝉出生于京城老牌世家,父亲是背景强大的独子,在家族内斗中由政转商,创下一代辉煌,与身为知名画家的母亲联姻,常居住在位于京城西区中心的祖宅大院内。]
[6-18岁。父母意外身亡,家族中人虎视眈眈,身为其父忘年交的知名企业家、南城当地豪门池家家主毅然出面,守住李父遗产并宣布收养李闻蝉。自此,李闻蝉随之定居南城,升入高中前住在池家位于锺山的老宅,之后一人独居于桥西区高档小区内。]
[19-22岁。在池家家主和母亲至交唐女士的建议下,前往HK水湾区生活,并顺利取得HK贵族高中与M国WST大学的学历学位。]
[剧情开始后(22岁-)。先后辗转于HK与南城……]
池映雪没有看完,下意识关闭界面。
他的生日是四月三号,19岁,也就是说……还有不到半年?
李闻蝉要去HK?为什么从没听他说过?不对,那也很正常,承载他母亲回忆的长辈、他很要好的朋友都在那里……
李闻蝉回来的时候,池映雪正对着文件纸怔神。
太乱了。他抚摸后颈,加快脚步,红着耳垂前去收拾。
小包翻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黑笔被推过来。
「你好厉害,盛池好多事都很需要你。」
耳垂的燥热变成灼烧。
李闻蝉偷瞥旁边的发旋,用力咬住唇,肩膀微微颤抖。
池映雪没有抬头,接着写:「所以你不会离开它的,对吧。」
对吧?
李闻蝉愣了两秒,笑开:“你在担心什么?”
“我离开与否,盛池都是盛池,像我这样,你未来也可以。”
李闻蝉将文件理好,整整齐齐推到她眼前,将内容解释了一遍,鼓励道:“以你的头脑,肯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我不行。」
“都没试过怎么说不行?”李闻蝉索性抽走那根沮丧的黑笔,敲了敲她鼻尖,“我现在可是在给你们家打工,说不定就是给未来的你打工。”
池映雪不说话,光摇头。
怎么感觉要哭了?
李闻蝉蹙眉,没来由的,手心有些空。
他连忙拍了拍她身前冰凉的桌面,递出一张贺卡。
“打开看看。”
本来是打算做万圣节礼物的。
不过,好像没必要找那么多借口。
李闻蝉撑起下巴,嘴角挂笑,一眨不眨地盯着池映雪将贺卡缓缓张开。
想送。想现在送,想立刻马上拿到她眼前,被她一起装在随身的包里。
贺卡外层是树叶形状,明亮的绿色,像未知的下一个夏天。
内页用蓝紫渐变的彩墨书写漂亮的字迹:「听,」
行草连笔,口字旁,写得像一个爱心。
视线定格在两面贺卡中间的夹缝,那里有一只摊开后立起的,纸叠成的蝉。
玻璃般的蝉翼轻轻颤动,里面应当有零件或音响,传来清透的鸣唱。
李闻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映雪,你听见了吗?”
“蝉的声音。”
……其实听不清。
池映雪捏着贺卡往他那边递。
李闻蝉眼眨了一下,遮住一闪而过的落寞。他故作痞笑,双手揣入兜里装无赖貌:“不许不要。”
池映雪失笑,摇了摇头。
李闻蝉微怔,瞳仁清亮,将手缓慢抽出,不确定道:“……让我一起拿?”
池映雪点点脑袋。
他真的会懂她。
两双手分别捏住一张明信片的对边。
夏天巨大而短促的蝉唱,由他指尖触碰的那一瞬间乍然清明,被无限拉长。
明明即将到来的是漫长寒冷的雪天。
她却在这里听见了永不止息的蝉鸣。
接连几天,李闻蝉日日春风得意。
万苏瑶都发现了,问池映雪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好事。池映雪回了她三个“晕晕”的小表情,仓皇收起手机,刚抬头就与李闻蝉目光交汇。
那晚送她回家后,李闻蝉说天色太晚,行车不便,就这样赖在了老宅。
池老爷子说且让他住上三天,昨晚是最后一晚。这几天他们都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坐李闻蝉的车。
钥匙链在手指闲转,发出清脆的响。李闻蝉凑过来,笑得很流气:“再玩手机,我就扶着你走。”
池映雪哼了哼,踏步向前走。
迎面忽然多了一道白色校服的身影,高高瘦瘦,温润清和,见了她,也同样停在原地。
沈星桥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人还是那样,也并不憔悴,只是从前波澜不惊的眼几近枯涸。对于他这个从未失态的人来说,实在难得。
池映雪只诧异一会,没多犹豫便要接着抬脚。李闻蝉侧身挡住她的动作更快,若无其事地牵起她的书包带,朝另一侧的楼梯间走去。
秋风萧瑟。
有人打招呼:“沈神。”
沈星桥双眼染红,无意识地重述:“沈神。”
手心一阵刺痛,往日还算不错的头脑一片空白,靠本能反驳:“别叫我沈神。”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如此情绪化的语言和人讲话。
生硬,寒冷,别说那个同学,连沈星桥自己也惊讶。
他很快调整呼吸,挂起温和的笑,缓缓旋身:“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来打招呼的是班上的体委,父亲在体育局当干部。
沈星桥补充道:“咳。最近秋凉容易感冒,这位同学,你也要多注意保暖。”
体委的神色恢复自如:“我就说……沈神你不用谦虚,你这么牛,叫你神是应该的!”
“对了沈神,我下午有点事,能不能请你替我在体育课上帮老师整理运动会的名册?”
“当然,大家都是同学。”
“太感谢了……”
周四上午的语文课前,正值大课间,课代表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