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弦，现如今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池子磬眼中的大红人吗？你的风头早就已经过去了，就算是现在的我也能把你踩在脚下。”萧游转了转手腕，他看上去好像就要冲着浦弦直接拔出剑。“我能用符纸除祟，我的本事不比我弟弟差。相反，他硬要跟在什么林公子身后，可是没半点继承家业的意思，现在正是改变我那愚钝父亲的时候。”

浦弦道：“所以呢？”

“所以？浦弦，你当时找我成为铁骑，帮你追杀林公子，我看在弟弟的面子上提供了些许情报。可没想到你中道没落，那些人反倒来找我的麻烦。要说起人情，你是不是该帮我这一回？”

“帮你夺取家业？还是帮你杀死弟弟？”

“杀了他？我没想过。”萧游瞪大双眼道，“我只是要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让所有事情都重新归于平衡……”

萧游边说着抽出了自己腰侧的佩剑，他将佩剑横于自己的胸前，像是要展示一般说道：“我想要这个东西。”

浦弦露出个疑惑的表情，于是萧游又挥动了几下。

“你不知道？”萧游语气中透露着一丝不屑，“凭你的本事待在他身边，居然连这种消息都不曾听说？”

浦弦便也回以同样的语气道：“你指什么？”

“弥望剑，我要的是弥望剑。他们取得了百相果，并且用它给林公子打造了一把神剑。失去红尘剑我无法接受，现在知晓过后，也无法认同林公子一人手握两枚百相果。他吃进去，又用在手上，凭什么好东西他一人就占了双份？”

浦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脱口而出的问话似乎又被他咽了回去。“你要剑？他那把……剑？”

“你我合力将它抢过来，等到手之后，我们找人将它熔化，取出里面百相果的结晶。你我二人一分为二，好处各占一半，随你是要给谁用，你我再无关系。”

浦弦翘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听上去还算个不错的买卖。我同意了。”

萧游道：“目标是弥望剑。”

浦弦道：“目标是林公子。”

于此时此地，萧游与浦弦的同盟暂时达成了。

玉柱庄以盛产美食为名，传闻这里的厨子行走江河湖海，掌握着烹饪四方美食的技艺，最终回到家乡将精华汇聚一堂，正是前辈的探险造就了玉柱庄如今的“美食之乡”地位。也因此，走在玉柱庄的大街小巷之中，周围总是萦绕着烹调的香气，酸甜辣鲜，各种调味扑鼻而来，混杂在一起更是叫人食欲大开。曾经听那说书的念过，说一穷游和尚本是只吃素不沾荤，可脚一落地玉柱庄就把人生前半辈子的信仰破了戒，他一顿胡吃海喝，好像从人到灵魂，将整个人都完整献给了玉柱庄，他踏上这片土地后就没能再离开过，最终吃饱喝足地在玉柱庄告别了这一世。

说书的自然是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也并非全部编造。各式各样没见过的小点心出现在各个摊头，好像就论起早餐而言，恐怕也得花上大半个月才能全部尝尽。这里的摊主根本用不上吆喝，每个摊位前几乎都是大排长龙。林念一路走过去，对面也有络绎不绝的人群同他相向而行，就连衣袖间荡起的微风似乎都卷入了食物的香气。玉柱庄一大早就热闹非凡，百姓精神十足便是一方安宁最好的体现。

林念东张西望一阵，突然在一个小摊头跟前刹住了脚步。

街上大半部分都在卖着美食，偶有这么一处不被热气腾腾包围的地方就变得极其惹眼了。摊主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形娇小年龄也不大，正摆了一大圈的木制摆件，面上看着隐隐发愁。

“我是给爹来看场子的。”小姑娘有些着急地解释道，“他等会儿才回来，收钱的话得晚点。”

看出了她的内向窘迫，林念只是点了点头作为答复。他低下头打量那些小玩意儿，木梳、木头筷子、木头梳妆台……这些大约就是那小姑娘爹爹的手艺，用木材做出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拿来补贴家用。

手艺了得，做工也不错。只是在美食遍地的玉柱庄，夹在一圈香气中卖起木头，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了。

“怎么现在这个点出来摆摊？我听说玉柱庄早晚都是美食的主场，像一些杂货不都是下午才出来的？”林念问道。

“早上生意虽然没那么好，但多少还是能卖出一些的。像您这样的，觉得奇怪而在我们摊头前停下的也不少呢。能多看两眼的，就有可能会买。”小姑娘咧开嘴笑了起来，“而且我爹的手艺很好，做的都是用得到的东西，我们家从来不浪费珍贵的木头。”

“原来如此，这方法倒是别具一格。”林念伸出手指在那些摆件上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一个木头小狗上。这小狗是用黑色的木头制作而成，就连上头的毛发都被雕刻了出来，在一堆摆件中显得尤其栩栩如生。“这个看起来倒是不错。”

“这是拿来镇纸的。”小姑娘抢答道，“你看，就是一些……会写字的，他们可以拿这只小狗来压住宣纸……”

“啊？用这个？”林念有些愣住了，木头小狗拿在手中一下变得有些局促。他缓缓将其放下，正打算去别处看看，却突然惊觉周围似乎射来几道并不友善的视线。

于是他抬头看向小姑娘，面前的人猛然间同他视线交错，几乎是一瞬间就通红了脸。小姑娘这表情是在紧张，细看下去，眼神飘飘忽忽，指尖也有些哆嗦，不知为何，林念下意识就觉得周围的视线似乎和这小姑娘也有些关联。

难不成这突兀的木头摊位正是给他这样的路人所准备的陷阱？

“我要这个了，帮我包起来吧。”

“啊？你不再看看了吗？这还有挺多……”

“就要这个了。”林念打断了她。

小姑娘将小狗拿在手中颠来倒去，收了林念的银子却始终没有将零钱给找还回去。她这明显的拖延时间在林念眼中看来破绽百出，更别提周围带着不怀好意审视的视线越变越多，更是转变为了带有杀气的气势慢慢接近了。

“虽然不知道你们打算干什么……”林念直言说道，“但我想一个睡醒了来散会儿步的人应该还没有机会惹到你们吧？”

“嘭”的好大一声，回应他的是被猛烈砸到地上的桌子。他面前的木雕摊头被近处突然窜出的男人一脚踏了个粉碎，直接就将小姑娘吓得尖叫着后退而去。林念单手接住她抛出的木质小狗，转身瞬间躲避着飞扑上来的野人，随后周围的摊主们像波浪一样前赴后继，像是等待猎杀时机的豺狼倾巢而出，就等着他露出脖子撕咬下去。

林念不疾不徐，脚上用力一踹直击身旁另一张木桌，那木桌宛如安了轮子般向前滑行，又在遇上另一张桌子的阻拦时碰裂而开。解体发生在一瞬间，可林念瞄准的便是那短短一瞬，木桌的滑行撞开了扑面而来的人群，他跟着前方新辟的路径直面而上，脚下踩着翻飞的木板往上一跃，又在腾空之时撑起屋檐将身子往上一送，底下那群奇怪的摊主甚至都没能触碰到他的头发丝，就已经被林念一番逃亡姿势给惊得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没有追赶而上的路径，林念为自己找了个百分百安全的角落。他俯视往下，底下的摊主们则仰着脑袋怒目而视，那表情就像是林念欠了他们的银子没还，是积怨已久才会外显出来的愤恨与嫌弃。

他们的情绪来得十分莫名，但林念却也因此起了兴致。

“各位，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对待林某人？”林念边说着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袖道，“我没买你们吃的，是因为我小半个时辰前才刚填过肚子。如果玉柱庄将‘只看不买’视作为没礼貌的行径，那林某人就先给各位道个歉了，等晚上空了肚子再多买一些。”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别用借口掩盖事实！你放出去的浊灵可都给我们看见了，可别再想装傻充愣！”

林念指了指自己的下巴道：“放出浊灵？我？”

方才喊话那人看了看旁边，一个小胖子便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补充说明。接收到内容的喊话人便又继续叫道：“就是你啊！我们小胖都看见了，深灰色衣服配了把剑，是捂着脸从灶房溜了出去！”

“诶？只是背影可证明不了什么，你们不要抓着粗糙的细节含沙射影。”林念伸出手指摇了摇说道，“这路上身着深灰又配着把剑的人可多了，你们不能因为我是个外来的生面孔就让我背上毫无关系的罪责。”

“可……可就是你啊，我们小姑娘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

“看见……”喊话那人扯了扯人小姑娘的衣袖说道，“喂你说啊，把你刚才和我说的都告诉他啊！”

被提到风口浪尖的小姑娘一下就失了血色，和方才紧张的绯红有所不同，林念能看出小姑娘对自己升起了一些恐惧之心。但这恐惧之心恐怕并非是林念给予的，她身处人多口杂的环境中，似乎必须要牺牲些什么才能得到最基础的公平的待见。

就比如可以稍稍撒个小谎，来得到有势之人短暂的认同。

林念在心里为她叹了口气，而后十分高雅地从房顶上一跃而下，他落在地面，踩住了破裂成条状的木头桌子碎片。

“嘎滋”一声，最接近的某些人忍不住退后了小半步。

“我知道了，你们对我的印象先入为主，那我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林念揣着自己的双手说道，“我是除祟师，我平日里也确实和浊灵打交道，但这工作讲究的就是‘真诚’二字，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我不会替别人来抗他的罪，同样的，我也不会隐瞒我做过的事……这样吧，你们若实在害怕，我可以替你们驱除这个浊灵，到那时你们自然也会洗刷掉现在对我留下的印象。”

“多少钱？”

“多少钱？你问这干什么？”很快有人阻止了某个蠢货，冲林念扯开皮假笑了一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自导自演呢？这钱肯定是不会给你骗走的。”

“看来你们的偏见还是很重啊，总有一些人会毁掉我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口碑。”林念像是自言自语般扔下这些话，而后又大声宣布道，“这次就不收你们钱了，就当有那一面之缘，我自愿帮助大家的。”

“那还行吧……”

“交易达成了，现在你们总该告诉我这浊灵是什么情况了吧？”

方才还气势凌人的几人面面相觑，似乎林念的问题提到了什么难言之隐，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迅速回答。他们的扭捏终会有人看不下去，久等了一会儿之后竟还是那位小姑娘往他们脑门上拍了几巴掌。

几巴掌让他们回了神，那位男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是一种虫，放到人身上叫……是叫撞邪？”男子不确定道，“灵体附在虫子上，然后就开始变形……咦！是有人亲眼看到，一个脑袋的长条形缩在一起，最后居然在虫身上长出了五个一模一样的脑袋！”

“脑袋？！”

这下就算是林念也想象不到虫体奇怪的样子。

“啊？五个脑袋？！虫长出了五个人的脑袋？！”